第81章 再闻噩耗

年底，被打得东奔西蹿的乱军总算就彻底被压下来了，但留下的烂摊子，让成功把整个南郡握在手心的卢七公子头疼得不行。

他把和稀泥都不到位的自家亲舅押到京城免冠请罪去了，能不能囫囵出来还两说，反正他亲娘是怒气冲冲的过来了。

卢七，卢七选择逃窜回老巢。

他躲回了鄢县，代理县令做得非常出色的宋言，被他绑到了江陵城主事。

宋言：

他跪了三天搓衣板才抱上媳妇儿！

宋大领事当场摔了毛笔，却被卢七的亲卫夹着胳膊，请到了马车上，连告别都不许的。

大公山的土匪都没他这么匪的。

卢七搞完事，又得了人去塞窟窿眼，顿觉心旷神怡，开始悠哉的折腾起新招募来的新丁们。

然而，没几天，他亲娘后脚就赶到了，住进了他空荡荡的将军府，来了个守株待兔。

卢七：

腊八节，老大夫和张蓿带着二宝出门，去逛庙会。

香油钱收够了的和尚们这天会舍腊八粥给信众，他们决定去凑个热闹。

癞子爷放了假，上门来接人，穿着威风凛凛的公差服，拍着胸脯表示，只要他在，保证没有宵小敢来冒犯。

小青年经了陈稷几个月的狠手整治，脱胎换骨似的，变了个人，整个人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但还是不敢进门，喜欢绕着陈稷走。

他扒在门边，特别得意的告诉二宝，他现在叫陈狐，以后请叫他狐爷。

他娘得知怀上他的时候，他那烂赌的亲爹回家路上，被一只路过的小狐狸吓的摔断了腿，躺了半年。

他娘得以过了此生最清净最美妙的好日子，他爹从此看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再一看他狐狸似的细眼，就特别怀疑他是那只狐狸投胎变的，专门来讨债的。

癞子爷登记差役上公牌的时候，想起这个典故，灵机一动，就把自己取名叫陈狐了。

二宝也挺着小胸脯，骄傲的道：“我也有名字了，我叫陈九黍，比你还多一个字呢。”

陈狐就切了一声，“狐狸比老鼠厉害，九只老鼠加一起也打不过一只狐狸。”

二宝扬着小脑袋，大声道：“才不是老鼠的那个鼠，是彼黍离离，彼稷苗苗的黍，可以吃的那个黍米。”

他摇头晃脑的念完，高兴道：“你看，我自己就有很多很多黍米，以后再也不会饿肚子啦！”

陈狐听了，也很开心，“你都会念诗了呀，还会念些什么，念给你狐爷听听呗。”

二宝被哄得开心了，松口叫了狐爷，还是一叠声的叫：“狐爷狐爷，我会背九九歌，我背给你听。我好好的教你啊，你要好好的学，以后出门买卖东西就不用担心被人骗钱了。”

卫雩和陈稷两个就听着二宝童声朗朗，背着九九歌出了门，一行人坐着张蓿新打的驴车走了。

碍眼的家伙都走了，陈稷就进了厨房熬腊八粥，卫雩无事可做，就去帮忙添柴火。

陈稷没话找话，“二宝那小子怎么取了那么个古怪的名字？”

卫雩抬眸，眼里映着飘忽的火光，“不好听吗？我帮他取的。”

陈稷立即改口，“好听好听，好听极了，听着就和小孩儿特别般配，你取得名儿真好。”

卫雩就抿嘴，努力抿去了嘴角的笑意，才道：“名字是二宝自己取的，我就帮他补了个出处。”

小孩儿觉得陈稷的名字很好听，问她是什么意思。

她就随口念了那句诗经，告诉他稷是黍米的一种，在麦子稻米之前，养活了许许多多的人。

二宝当即决定自己要叫黍米的黍，听着就很饱肚子呢。

他还想着，稷归黍管，总有一天，他也要反过来管教管教这个老要当人哥哥的叔叔。

但又觉得叫陈黍不够气势，小孩儿想到自己叫二宝，比宝好听多了，就干脆在中间加了最大的数字，这样气势就够够的啦。

一个黍管不住一个稷，九个加起来，总能管住了吧。

取了这个名字，他以后一定会努力努力再努力，争取早日名副其实，把自己吃得饱饱的，早日打败傻大个。

卫雩听了小孩儿的雄心壮志，由着他自己做自己的主了。

她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下，拿树枝拔拉一下灶火，问陈稷：“你的名字谁取的？”

“我自己取的，”陈稷搅着锅铲，微偏头，腼腆着脸，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他到了边关，吃得第一顿饱饭，就是稷米饭。

他也不想再听人叫自己没人要的陈二子，就自作主张，给自己取了新名字。

陈稷觉得，叫了新名字后，他的新人生也开始了。

卫雩仰头看他，“很好啊，这名字很好听。”

陈稷高兴了，又央她道：“那你能不能帮我也想个出处？”

总感觉被小孩儿比下去了呢。

卫雩想了想，摇了摇头，轻声道：“你现在这样，就很好了，不需要什么出处来多此一举。”

陈稷，陈稷被她说服了。

他禁不住喜滋滋的想，四舍五入，也算是他的心上人觉得他这个人很好了呢。

傍晚时分，两人围着火盆，喝着热乎乎的腊八粥，院子外忽然跃进来一匹异常神骏的高头大马。

马上还坐了一个异常神骏的贵公子，一身锦绣红衣，特别张扬。

卫雩吓了一跳，被小小呛了一下，陈稷边给她抚背，边很不满的瞪人：“小将军，院门开着呢，没人拦着你不让走。”

卢七就笑了，长腿一撩，自马背上一跃而下，马鞭点了点他，毫不客气的道：“贵客临门，连碗粥都舍不得？快去给我端一碗，饿死了。”

陈稷指了厨房，更不客气：“厨房在那，想吃自己动手。”

卢七也不介意他犯上，他甩了两下鞭子，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倒退回来了，盯着低头喝粥的卫雩，“这个妹妹，我在哪里见过？”

这话就无礼了，没头没脑的，很有调戏之嫌。

陈稷脸黑得不行，抬脚往他眼前一堵，“你吃不吃粥？不吃就回自己家去。”

他端着碗把卢七往厨房推，扭头对卫雩道：“你要不回屋休息？小将军我招呼着。他军营混惯了，不爱讲规矩，并没有恶意。”

等卢七端着一海碗腊八粥，呼噜呼噜着出来，客堂已经空了。

陈稷在火盆边坐下，脸色臭臭的，从里面扒拉出一个薯蓣，在手里倒腾来倒腾去。

“行了，摆脸色给谁看，算我失言了。”卢七瞧着好笑，摘了腰间的荷包扔他，“来得迟了，没赶上给你证婚，补个贺礼。”

陈稷闷闷不乐，把荷包扔回去，“用不上，我们还没成亲。”

卢七乐了，“看你把人当明珠似的，竟然还没成事？你是不是不行啊？”

陈稷瞪眼过来，“就是你不行了，我都行得很。”

卢七肚子里有了垫底，去了狼吞虎咽，慢条斯理的喝着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将别三日，当刮骨相看。”

想跟他比，赶下辈子比较快。

陈稷翻了个不客气的白眼，扒去薯蓣的皮，咬了一大口，“快点吃，吃完了，快点走，我这庙小，承受不住你的妖风。”

卢七轻瞥他一眼，吹着粥碗，跟喝香茗似的，慢吞吞道：“你和宋言拜托我查的消息，不想知道了？”

陈稷噌的抬头，扭头就朝正房看去，见门扉紧闭，才松了口气，伸手把人拽到了外边，声音压得低低的，“你小声点，别让人知道了。”

二宝提供的消息很有用，宋言据此很快抓住那狗王爷的小辫子，眼下正在深挖那边的势力网，差不多是紧要关头了。

他一高兴，就亲自过来问了下卫雩有什么愿望。

卫雩最后还是领了二宝的情，就拜托宋言帮忙查查兄长卫雱的下落。

宋言答应的相当爽快，这事好办，直接找卢七。

他爹卢二爷是江夏郡牧守，兼任一府督君，整个荆南荆北名义上都归他管，贡院失火案还是他上任的第一个大案呢。

这事吧，就算宋言不找，陈稷也会找的，只不过当时小将军忙于平乱，整日神出鬼没的，不好联系罢了。

卢七被陈稷拉到了书房边上，压低声音道：“失踪名单上，确实有卫雱这个名字。”

他喝了一大口粥，说话的声音更低了，“你要有心理准备，义庄那还剩了一具尸身，骨龄对得上，且无人认领。”

陈稷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闭了眼睛，摇了摇头，强自镇定道：“我知道了，等年后，我带她过去看看。”

鄢县之外，流匪和疫病横行，他是不敢这个时候冒险的。

卢七就格外同情的拍了下陈稷的肩膀，一口气喝完腊八粥，把大碗塞他怀里，扯过自己的悬光骢，打马跑了。

卢小将军被亲娘堵住了营地正门，还是从后门溜出来的。

陈稷看着敞开的院门出神，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他扭头过去，窗开了，露出卫雩异常苍白的脸。

她双手撑着书案，单薄的身子抖得如风中枯叶，似乎下一秒就能晕倒的样子。

陈稷心一紧，上前隔着窗子就扶住了卫雩削瘦的肩膀。

万万没想到，卫雩竟然没有回自己的屋子，却是在书房里抄书。

他这不是拉着人到她耳边说小话吗？

卫雩撑着陈稷结实的胸膛，气若游丝的道：“他说什么了？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我听。”

陈稷低头，对上她盈盈欲泣的双眼，稳了稳心神，“你别急，还不一定呢。等年后路好走了，我立刻就带你去府城。”

他轻拍着卫雩的后背，轻声劝她：“你要把身体养好，路途劳顿，没有好身体是撑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