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转眼阿狗也已经成了少年，虽然从小被小白拉扯长大，性子却和小白成了两个极端。

小白为人谦和有礼，乐善好施，正应君子如水四字，如不是身上衣衫褴褛，几乎能叫人以为这是哪家知书达理的贵族公子。

而阿狗则真像条野犬，谨慎小心，一遇上找他麻烦的，便像个疯子一般与对方撕扯一番，他个子不大，却膂力惊人，几乎没人能从他手下讨到便宜。唯独在小白面前，乖巧得像条从小养在家里的狗儿。

阿狗虽然在小白面前装乖巧，但小白是知道阿狗的性子的，他见过阿狗与人打架的样子，即使是面对牛族七尺高的大汉，阿狗也从不生畏，反而能将对方打得在地上求爷爷告奶奶。

他心里逐渐有了猜想——或许阿狗的出身并不平凡。

妖兽的力量大小，往往与其所属的种族有着极大的关联，越是高等的族类，便天生强人一等。这也是在妖兽的世界中，即使不满上等种族的压迫，也鲜少有人愿意造反的原因。

从古至今，他也只听闻过曾有一位出身下等的鳞门天赋异禀，举旗反抗，总算是推翻了自古便存在于妖兽之中的奴隶制度，但也没有能够从根基上改变妖兽间的尊卑秩序。

但所谓“天赋异禀”，哪里是那么容易得的，反而是阿狗属于上等种族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若是如此，他必须要提早开始准备了——阿狗化身时所需要的灵石。

然而小白向来是个菩萨般的性子，见到有困难的人，便忍不住出手帮忙，若对方缺力气，那他便出力，若对方缺钱，他就出钱。日子一长，虽然在吃穿上从没苦过阿狗，但也根本没有存下几个积蓄，可以说是一穷二白。

灵石价值不菲，他要去哪里寻找足够抵御化身之苦的量？

“要说哪里有灵石？那必然是天风景家所镇守的矿脉啦！若能窃来一块脑袋大的，这辈子都不愁吃穿啰！”隔壁长屋的老头子这么对小白说，“怎么样，你小子是想干一票？”

小白温和地一笑，没有回答。

老头子露出一个狡黠的表情，凑得近了一些：“没想到你小子，看着那么老实，脑瓜里还盘算这这档子生意那！若你真要干，可以算我老头子一个。”

老头子知道小白为人正直，正直得不像是该住在这种贫民窟里的人，但做了长久的邻居，他也知道小白的一个特点，若在问他话的时候，他没有回话，那就是默认的意思——因为他不想承认，但又不想撒谎。

他哆嗦着手从腰带里掏出一个小包裹，抖了抖，几颗发黑的豆子从里面落了出来，滚到了他布满皱纹和泥污的掌心，“这个你拿去，就当是路费了，等你回来之后呀……呵呵呵呵……就还我这样大小的几粒石头就成！呵呵呵呵呵！”

小白还是没有说话，却是笑着接过了。

到了夜里，他与阿狗二人围坐在桌前，桌上点着一支蜡烛，是这黑魆魆的屋子里唯一的亮光。

“我要外出一阵子，这期间，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小白摸出一吊钱，放在桌子上，“若是日里的工钱不及时发，还可用这些钱垫着，我不会去太久。”

“这么突然，是什么事？”阿狗显得有些意外，一时没有去动桌上那一吊子钱。

“虽不知你的生辰是几时，但算着应该是快到了。你来这世上就要有十六年，该迎来化身的日子，我可不得给你准备些礼物。”

阿狗听了，窝心地笑了起来：“不就是化身嘛，搞得这么隆重做什么？我才不需要劳什子的礼物，倒是若你因此次外出，错过了我化身的样子，那才叫人扼腕！”他显然因为小白惦记着要送他礼物的事而高兴不已，但仅是为这一份心意高兴，并非真的期盼能得到什么珍奇宝物。

小白仍是笑笑：“我会及时回来，所以要急着出发了。”

“那行，我可等着你啊！对了，我这几日啊，打算攒下些工钱，买一坛子好酒，待我成人之后，咱们两个好喝个痛快。”阿狗不是个会拉拉扯扯的性子，既然小白一副执意要去的样子，他自然不会拦。

“那甚好。”

烛火在两人之间摇晃了一下。火光将二人迥然不同的瞳色染得有几分相似。

阿狗突然说：“我都还记得小白你化身时的样子。阿爹说过，越是高等的族类，头一次的化身便越是痛苦。阿爹说只要嗖的一下，可你却花了整整一个晚上。我和阿爹两人一个晚上都没有合眼，虽然累得很，但怕也比不上你身上的疼。”

“那么疼……小白你——”他顿了一下，“我至今也不知道阿爹说的‘怪物’究竟是什么族类，但小白你定是相当厉害的族类，为何甘愿埋没在这没有出头之日的贫民窟里呢？”

小白面露疑惑之色，不知阿狗此时提起这些是要做什么。

“我马上就要成年，可以自立生活，你若有什么抱负，不必再顾虑我，非但不用顾虑我，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自然是要出一份力的。”阿狗说得情真意切。

小白无奈摇摇头：“自化身一事，我也知道我大概并非寻常的族类，但阿爹既称我为怪物，你我也从未听闻我虎首龙身的妖兽，此必为不祥，不可叫外人知道，否则怕是会像阿爹说的那样，带来灾祸。也是因此，我从未想过出人头地之事，只想隐姓埋名，安安稳稳过完此生。”

他这话说得慎重，叫阿狗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待到天亮，小白便辞别阿狗，踏上了旅途。目的地是天风城的灵石矿脉。

矿脉重地，景家自是派了大量护卫看守，小白却如入无人之地，一路潜入矿脉深处，竟没让一人觉察。

矿脉之中，灵气充沛，使人精神振奋，叫人五感清明。山壁之上，嵌着连绵的原石，即便是小的，也有一张床榻那么大，不是轻易能够带走的体积。

衣衫褴褛的少年小心翼翼地在矿脉之中寻了半日，才找到四五块拳头大小的碎石，藏在怀中，已然有了沉甸甸的感觉。

不知道阿狗究竟是何族类，需要多少灵石，但总是不会嫌多的。他打算再找上一两块便收手离去。

洞内的水气在冰冷的石面上凝结成液体，汇聚成一粒粒的水珠，从倒锥形的灵石上滴落，发出叫人心惊的声响。

“什么人！”一个粗鲁的声音冷不防地在小白的背后响了起来，让青年的背影猛然一晃，他迅速地闪到了一块掩体后面，藏起自己的身形。

但矿脉守卫已经发现有人入侵，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有人闯矿脉！速速搜查！”

其余的守卫听此呼声，纷纷汇聚到此地，堵住了青年的出路。

小白看着怀中灵石，心里一横，迅速将外衣脱下，把那些石块包裹起来。

“在那里！”一名守卫发现一丝踪迹，立刻大呼起来，随着这一声叫喊，一头异兽从岩石之后猛然蹿出，虎首龙身，头顶长角，闻所未闻。

众守卫皆被此物惊住，半晌才反应过来，挥舞手中刀剑。那异兽身手矫健，如游鱼一般从刀光剑影之中滑过，转瞬没了踪影。

小白以异兽之姿逃出生天，口中衔着装有灵石的包裹，在夜色掩盖之下，竟无一人能够追赶上他的脚程，他却心下不安，直跑到远山之中，才找了一处隐蔽的地方化为人形。

若是能够以元身赶路，或许不出半个时辰便能回到自己那处陋居，但途中一旦叫人看见，必然后患无穷，他不敢冒这个险。

他将衣服解开，重新穿戴好，却发现前襟破了一条口子——大概是刚才慌张跑路，而矿脉的道路又崎岖狭窄，包裹在一路的石壁上碰撞刮擦造成的伤口——不过原本就是经历无数缝补的衣服，无非是回去之后，再需进行一番修补罢了，无伤大雅。

小白将灵石藏进怀中，也未多加休息，便急急忙忙上路了。

天上是已经接近圆满的凸月，月光明亮且皎洁，叫他这夜路，也不至于那么难行。

“你衣服怎么破了？”回到长屋，一切一如他离开的时候，只是屋子的一角多了一个坛子，想必是阿狗之前说要用来庆祝的酒了。

面对阿狗的提问，小白没有表现出丝毫窘迫，只是淡淡地答了一句：“过一道险堑的时候，叫山壁上的利石给划破了。”

虽然略过了前因后果和具体的情形，但说的倒是实话，因此脸色未变，也没有那种他在未说真话时才会做出的举动。

阿狗不疑有他：“那石头倒是厉害，那身上有没有伤到？”

“没事。”

“那你说的礼物，究竟是什么呢？”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待到了化身的时候，再拿给你。”

“唔……还卖关子那？”

虽是卖了关子，但这关子并没有卖太久，到了第二天夜里，二人围着桌子吃晚饭的时候，阿狗便有了化身的征兆。

“好像要来了。”

“别怕，我守着呢。”

“谁怕了……”

阿狗一个翻身跳下了椅子，自觉地滚到了床板上，“不过嗖的一下就好了的事。”

然而话音刚落，一阵钻心剜骨的疼痛感便向他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