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劝说

酉时三刻，弯月悬空，天儿又下起了雪，池沼渐渐结冰，树梢慢慢变白，汀兰阁挂着的灯笼亮着暖黄色的光，寒夜显得格外静谧。

阁内的火炉烧的极旺，浣瑶蹲在木柜前翻出一只六瓣梅花形熏香袖炉，她熟练地从火炉中取一小块炭添进了袖炉。

在另一边，风南仪和楚明景谈完了要事，聊起了往事，正相谈甚欢。

八仙桌上放的是梅干菜、炒蟹、青虾卷和两坛梅花酒。

楚明景一身小厮打扮，褐色头巾包着墨发，衣着虽是普通，可掩不住他身上的凛然正气。

他不再是以前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

楚明景盼望跟妹妹团聚的念头很强烈，这些天他的身体基本恢复如常，虽然右手能动的希望渺茫，但他已然能够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个事实。

今晚的每一刻都让楚明景倍感珍惜。

风南仪只字不提关于楚明景右手的事情，生怕惹哥哥伤心。

“启禀太子，这是公主吩咐奴婢为您备的袖炉。”

浣瑶毕恭毕敬地把袖炉递给楚明景，像是在皇宫似的守着规矩，待楚明景接过袖炉，便躬身退下。

风南仪说道：“这是妹妹在出宫的时候带的，那时本想着舅舅能够救下哥哥。”

楚明景的左手握着袖炉，心中百感交集，去年今日，他和妹妹还在宫中快活，父皇和母妃仍举案齐眉。

他握紧袖炉，剑眉蹙起，脸上满是阴戾，仿佛是把手中的袖炉当作是贼人楚明秋，要一点一点地把它捏得四分五裂。

风南仪为哥哥的一举一动而忧心，她忙出声问道：“哥哥，南仪做的梅花酒好喝吗？”

楚明景缓过神来，意识到方才的失态，笑道：“妹妹做的梅花酒，可以跟母妃一较高下。”

经过这段日子的沉淀，促使楚明景迅速成长，不再抱着正直善良能够办百事的观念，若要对付恶人，就要比恶人凶暴百倍。

楚明秋废了他的右手，他会让楚明秋废手废脚，终日在地牢泡着毒虫，他要楚明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楚明景要妹妹回到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安安稳稳地做娇贵的昭仁公主。

想到此处，楚明景酌了一口梅花酒，问道：“妹妹当时跟纪丞相成亲的时候是怎么约定的？”

风南仪摸了摸鼻尖，小声嘀咕道：“哥哥问这个做什么。”

楚明景神色一变，他自小看着妹妹长大，若她说话时摸了鼻尖，便是心虚了。

妹妹是不想告诉他实情。

“纪丞相是个有胆识的人，我虽不知道妹妹是和他做了什么约定，但婚姻乃是终生大事，倘若母妃和父皇泉下有知，南仪嫁给了不爱之人，他们不会高兴的。”

楚明景尽量把话说得不让妹妹觉得沉重，他顿了顿，说道：“东宫门下的忠良不日便会回到我手里，郎中令这些日子和我理了一番朝中现在的局势，楚明秋的根基尚未扎稳，若我准备得能够天衣无缝，便可让他溃不成军。”

他对政事点到为止，然后语气宠溺地说道：“到时妹妹就可以摆脱这桩假婚事，纪丞相也好寻得良缘，你们两人不必再做出任何牺牲。”

“我会给妹妹精心挑选如意郎君，江陵城的好儿郎不在少数，妹妹本就随了母妃的长相，即便是嫁给领国的君王，也是那君王的荣幸。”

风南仪没听进去一句话，小脸不耐烦地皱作一团，撇嘴反驳道：“哥哥莫要为我费心，还请哥哥打消了要任意摆布我婚事的念头。”

“南仪是有主见的。”

楚明景见妹妹的态度强硬，想再劝说她的话是不可能了，只好点头笑道：“此事以后再讲。”

风南仪则是敷衍了两句，又提起些关于黎廷尉的事。

“上次绛哥哥与我见面，说黎廷尉表面是被贼人变相停职，其实暗中已经架空了黎廷尉的所有职权。”

楚明景说道：“是我连累了岳丈，不仅没有护好阿凝，也没有护好黎府。”

黎凝一直存在于楚明景的心尖，他亲口向黎廷尉许下诺言，要给阿凝享不尽的福，要用一生来宠爱她。

可笑的是，他现在成了一个只立下承诺却不能实行的废物。

倘若阿凝没有入宫，一定不会落得这个下场。

风南仪接着说道：“黎绛给了我一封黎廷尉给哥哥写的信，让我代他传话，黎府没有把阿凝姐姐的死归结到太子的头上，希望太子能够重振旗鼓，为阿凝报仇，黎府会是太子永远的后盾。”

语毕，不到片刻，浣瑶在旁把公主保管的严严实实的信交给了楚明景。

她相信这一席话能帮助哥哥解开心结，奋力逆流而行。

果不其然，楚明景听到这番话，不免动容，他边拆信边问道：“阿绛近日来见过妹妹？”

风南仪摇摇头，解释道：“有些日子了，只是苦于不能找个好时机跟哥哥当面说。”

上次黎绛向风南仪提议私奔遭到拒绝，也许是他在来之前就猜测风南仪不会同意，怕彼此之间会尴尬，就直截了当说出另一个来意，黎廷尉写了封信，命黎绛亲手交给风南仪。

黎廷尉知晓昭仁公主会掌握太子的下落，便书写了长达三页的信笺。

信中的内容无一不是安慰着楚明景，鞭策着楚明景，黎廷尉的字力透纸背，是真真切切地拥护着楚明景。

楚明景垂目一遍又一遍地默读着黎廷尉的话，嘴唇翕动，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木门连着被敲两声，是朝年的声音：“启禀夫人，主子说风雪交加，不易行走，令属下在后院腾出来了一间厢房让太子歇息。”

“启禀太子，若是您和夫人谈完了，属下带您去后院，属下就在外候着呢。”

风南仪却说道：“朝年，外边冷，你进来候着。”

朝年在门外环抱双臂，两只脚踩着木板，说道：“夫人，主子吩咐属下了，不准属下打扰夫人。”

他说话打着颤：“属下不怕冷，夫人不用担心。”

风南仪不悦地问道：“朝年，你是听本公主的还是听我夫君的？”

她催促道：“休要再推脱，快些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