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穆云遥还是那副姿势，只是挑着帘子的手指头收了回来，懒散道：“昭晗放心，我定会为你摇旗助威。”

封季瑜将书放到桌案，“那轩楚，想不想一起？”

闻言，穆云遥慢慢转过头，线条流畅的颈项拉出好看的弧度。

封季瑜笑盈盈着脸，一开口却又是老生常谈，“去可以，但切不可逞强，要时刻记得顾及王府颜面。”

穆云遥早知道他要说这些话，勾起唇，“知道。”

秋狝向来是大梁要事，不仅是狩猎，更是实测军事实力的有效办法。每年秋天霜降后立冬前都会举办大型狩猎活动，参与者不止皇族，更有封地诸侯等会不远万里而来，场面甚是壮观。

而今大梁边境不稳，又得不到有效治理，军事实力便显得尤为重要。

边陲不得安，百姓疾苦，连南境附属小国百越也蠢蠢欲动，派了蛮扬武士前来参加。

敬贤帝尤为看重此次秋狝，自几月前便开始筹备。而岐州一带灾情尚未减，恐行事铺张伤了万民之心，此次北行便只好定约半月左右。

梁帝先行，大臣从驾，武士护卫，队伍声势赫赫自都城一路向北而上。

越北上天气越寒，行路两侧的草木已有凋败之势，只剩松柏苍翠正盛。

而此行终处的宜山围场，占地广阔、地势平坦，极适宜狩猎。围场后山脚还有一域淡水湖泊，据传是西王母随身玉佩，不小心掉落凡尘所化。湖泊面积不大，水清澈却深不见底，偶有鱼儿浅浮，也着实是好景致。

车行了两天一夜，临入夜，才终于到达行宫。穆云遥掀了帘子从马车上跳下来，刚要活动筋骨，马车边便探出个小脑袋来。

这孩子他见过，车马刚行时就因为想要和封季瑜同驾在车边站了良久。只是穆云遥没想到，封季瑜看着挺温和的人，在对待自己弟弟的时候反倒显得严肃。

没同驾成的小男孩甫一到地方便又找过来了，比之前身上多了件氅衣，翻毛的领子里映着张微红的小脸，看着无比讨喜。

穆云遥伸了个腰，伸手锤锤肩颈，走到那孩子跟前，“来找你哥的？”

两人虽有过一面之缘，却不曾交谈，穆云遥肆意惯了，也没这许多规矩。

只是封季琛仰着个小脸，一双形似封季瑜的眼睛看他似是看得傻了，过了良久，久到封季瑜已然下了车站到了穆云遥的身侧，他才着急忙慌的赶紧行了礼。

穆云遥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颇觉得有趣，似是封季瑜的翻版，又比较封季瑜多了些少年人的拘谨，和单纯的可爱。穆云遥跟着抱手回礼，一转头才发觉封季瑜已经站到了身侧。

封季琛又乖乖给封季瑜行礼，两手叠在一起，正儿八经的躬身，“皇兄安。”

“七弟亦安。舟车劳顿，可有哪里不适？”

“谢皇兄关怀，倒不觉得疲累，只是有些饿了。”

穆云遥抱着手臂看两人一来一往，颇为有趣。封季瑜伸手摸摸封季琛的脑袋，“走吧，去吃些东西。”

封季琛听话，乖乖跟在身侧，一大一小刚走了几步，封季瑜忽的停了步子，他转过头看向还在原地的穆云遥，“走吧，一起。”

穆云遥其实不太想去，尤其这种兄友弟恭的场面，他左右加进去，多少有点自讨没趣。他伸手挠挠脖子，刚想找个由头岔过去，却听得封季琛开了口，“嫂嫂一起来嘛。”

穆云遥两手交叉放在脑后，“嘿……你嫂嫂不……”

他话还没说完，封季瑜道：“你车上一直没吃什么，一起吧。”又转过头看向封季琛，“不必叫他嫂嫂，也跟着叫哥哥吧。”

封季琛歪着头，又点点头，“好。”

封季琛向来听话，只是在走路时总时不时的偏过头，穆云遥一早便看到他在看自己，也没有什么害羞，提着嘴角和他挑眉毛玩。

封季瑜被夹在中间，“你两个在做甚？”

穆云遥这才摆正身子继续往前走，倒是封季琛听他哥哥话的紧，有问必有答，垂着眼睛道：“哥哥长得好看。”

穆云遥一个没绷住，“呵”的笑出声。说他好看的人可真是太多了，阿谀奉承的、有所图谋的，或者只是贪图美色的，而今从个十几岁的娃娃口中说出来，直白又单纯，却令他有些喜悦。穆云遥伸长手臂，越过站在中间的封季瑜，捏了捏封季琛的脸，他笑眯了眼，“多谢，你也很好看。”

行宫高墙上燃了火把，火光熊熊照得天际都亮了大半。行宫外站了一排守卫，头戴兜鍪、身披铠甲，不怒自威，手中握着长/枪，气势颇足。

封季瑜对秋狝并不陌生，他虽不受宠，但也凭着皇子身份自幼便跟随参与狩猎，而宜山他最是熟悉。

绵竹先去了寝房收整，剩下商陆和服侍封季琛的周嬷嬷跟随，封季瑜见他们一路辛苦，也吩咐去吃些饭食。

三人一前一后往住处而行，聊些家常，却在半路廊口碰上了封季瑭。

封季瑭许是刚休整完毕，这会儿正悠闲的坐在廊下小酌。他看见迎面而来的几人，也未起身，只一手提着酒壶朝着封季瑜扬了扬，“舟车劳顿，来一壶可好？”

封季瑜行过礼，“我向来不是个喜好诗酒风月之人，便不打扰皇兄雅兴了。”

封季瑜这话不假，封季瑭也知他性子，未建府时便成日关在门里读书练字；现在建府了，也未见参与诗会，实属无聊又无趣之人。只是他身边这位，可是个风雅的主，自打上次宫门外一见，封季瑭便记下心里了。

封季瑭将酒壶朝着穆云遥扬了扬，“弟妹，来上一壶？上好的宜山酿，只在宜山有，取的是后山湖水，清冽得很。”

穆云遥好酒，却不贪饮，前些时日有伤在身不可饮酒倒也无妨，这会儿被人一提及，馋虫便被勾出些许。只是他喜酒，却着实不喜眼前这人，一双狭长眼睛里欲/望横陈。穆云遥摆摆手，“谢三皇子美意，天色已晚，改日罢。”

封季瑭也没多纠缠，却是一双眼睛朝着封季琛看了去。许是入夜风冷，这会儿封季琛正缩着脖子，就显得翻毛氅衣里的小脸更加的圆乎。封季瑭逗弄心起，伸手就想掐他的小脸，却被封季琛往后一仰躲过去了，封季瑭还没收手，酒壶往边上一撇，另一只手一抬，又掐了上去。

这次封季琛没躲过，脸上被掐出一道浅浅的红印子。封季瑭“嘿嘿”的笑，“得了，不和你们闹了。”长手一伸，将地面酒壶拿起，又喝了起来。

封季瑜虽不言，脸上愠色一起，他将封季琛往自己身侧带了带，刚想告辞，便听得封季瑭又道：“哦我忘了，这回，你我可是敌手。”

“我技艺不精，或许于太子殿下并无太多助益。”他步步退，步步忍让。

封季瑭晃了晃手中酒壶，酒已见底，碰撞到壶壁发出清脆声音，“我记得你小时候还挺聪明的，难不成真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封季瑜仍是面无表情，“我向来愚钝，皇兄谬赞了。”

封季瑭似是回想起什么，身子往廊柱上一靠，“我记得，你小时候还赢过封季琰吧……给他气的哭了半宿？哈哈哈哈！”

封季瑭像是找到乐子，笑得实在张狂，他东倒西歪、毫无章法，身边随从赶忙上前将人扶起。

封季瑭却蓦地停了笑，一双眼鹰隼般盯着封季瑜，“你瞧你现在这样，哪还有小时候半点傲气？”

封季瑜站在廊柱另侧，暗夜将他半边侧脸埋进阴影里，他仍是那副样子，不卑不亢道：“我定日日拍马，望与皇兄齐肩。”

封季瑭歪着头，朝向穆云遥，一双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欲/望，“吟诗作对、诗酒风流，旁的不解风情，我可随时作陪啊。”

这若放在往日，穆云遥怕是已经抓来封季瑭手中的酒壶砸上他脸面了。而此刻不行，封季瑜隐忍到此等地步切不可被他一朝不忍毁了。穆云遥深吸口气，“谢三皇子抬举。”

三人前后进了房门，绵竹已经收整妥当，见他们进门，恭恭敬敬前来行礼，“王爷，七殿下，公子。”

见无它事，穆云遥便叫绵竹先出去了，一时间房内就剩了他们三个。穆云遥向来是不拘束的，走两步坐上椅子，他长腿一伸，搭到了座前的矮凳上。

这王爷尚且站着，他却已然自顾自落座了，封季琛有些诧异，竟站在原地不动了。封季瑜走到另一边坐下，将封季琛叫到面前，给他整理衣发。

封季琛还鼓着脸，一副气没消的样子。封季瑜看他，“有何生气的？”

“他欺负哥。”

封季瑜摸摸他脑袋，“所谓欺负，是被欺负的人感到委屈难过，甚至身有损伤。你瞧哥哥，可有这些？”

封季琛一双眼睛蓦地通红，鼻子一抽一抽，却还是委屈道：“没有。”

封季瑜继续道：“所以我并未觉得受辱，你也不要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