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预言篇（一）

“新嫁娘，嫁对郎”

“新娘哭，新郎笑，众人闹”

“新嫁娘，嫁错郎”

“新娘哭，新郎闹，众人笑”

……

秦枍被外面的喧闹声吵醒，睁开眼睛，房间里光线昏暗。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很古老的红木床上，系在两边的白色蚊帐已经泛黄，身上盖的是棉被，中间有一朵盛开的大牡丹花，四周有针线固定的痕迹，是手工棉被。

秦枍躺的脖子不舒服，总觉得枕头硬硬的，动一下还会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像是米粒，她坐起来拿着枕头看了眼，发现里面是荞麦壳，这种枕头她知道，但从未见过。

动了几下，手上的疼痛感让她下意识看了眼，有被绳索勒过的痕迹，脚上也有。

她隐约记得自己迷迷糊糊的悬挂在半空中，应该是被人绑在什么上抬着走，脑子里联想到了烤乳猪，她摇了摇脑袋，心想应该是在做梦。

秦枍拉开窗帘，看到了很老式的蓝色玻璃窗，一共有两面，每面有三块玻璃，两块玻璃中间还横着一根木头，窗子前还有几根很细很细的铁条，刷了一层绿色的漆，不过有点生锈，类似于现在防盗窗，空隙很大，但阻止人翻窗是可以的。

这间房很小，大概只有她家厨房那么大，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扇窗，一扇门，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床是红漆刷的木制床，窗是玻璃窗，地是水泥地，还坑坑洼洼的，并不平整，门也是木制的，没有锁，是那种插销门，在门侧边的墙上打一个洞，门中间有一根很长很粗的木头条，将门关上，木头条插进去，从外面就打不开了。

秦枍心中满是疑惑，她究竟被绑来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生活条件居然如此的差，不会是抓来什么大山里卖给别人做老婆，生孩子好传宗接代吧？那叶子呢？三年不会已经生了好几个吧？

“新嫁娘，嫁对郎”

“新娘哭，新郎笑，众人闹”

“新嫁娘，嫁错郎”

“新娘哭，新郎闹，众人笑”

……

再次听到这样的歌谣，秦枍好奇的打开门，向着声源走去。

屋子很大，有四间房，左右各两间，中间是一块很大的水泥地，她是进门右手边里面的那一间，声音好像是从左手边的第一间房传出来的。

中间的空地上摆满了桌椅，一共有四张大方桌，每张桌子配四张长椅，桌子正中间摆着一盘干果盒，里面有花生、瓜子、红薯条，红薯片，还有几样秦枍从未见过，叫不出名字。

每间房门上都贴着一张很大的红色剪纸，写着“囍”，应该是今天这家主人结婚的日子。

秦枍走到门口，房间里有好多人。

歌谣的发出者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穿着像是东拼西凑出来的破烂衣服，蓬头垢面，拍着手掌，左右晃动的人，声音听起来像是女人。

“新嫁娘，嫁错郎”

“新娘哭，新郎闹，众人笑”

旁边的一个男人踢了她一脚，“疯子，你说什么屁话，不是叫你闭嘴吗？你他妈再说一句，就给我滚出去！”

“新嫁娘，嫁错郎……”

男人气的不行，想再给她来一脚，旁边的一位束着长发，穿着粗布衣服的女人转过身来，对疯子招招手，疯子立马安静下来，然后弯腰靠在女人的肩上，女人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说了声：“乖”。

那个女人，是叶子。

秦枍并没有冲上前去，叶子出现在这里，只不过是意料之中，只是……这个疯子是谁？为什么这么听她的话？为什么她们之间如此亲昵？为什么她会是这样的装扮？

男人好奇的走到疯子面前，低头看着她，一脸满意高兴的模样，乖极了，“他娘的，这疯子真是奇了怪了，这么多年就没见她正常过，自从叶子来了以后，让她干嘛就干嘛，叶妹子，你怎么做到的？”

叶子笑了笑，“我不知道，可能…我长得像………她妈妈？”

“妈妈”，疯子叫了声后，房里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新娘都停住了手中的珠钗，一时间，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疯子身上。

突然，一个老男人看向秦枍，收起笑容，其他人也随之看过来。

“秦枍”，叶子转过身叫了声她的名字，手依然搂着疯子，并没有要向她走过去的趋势，而是和别人一样，用好奇的眼神在审视着她。

秦枍眉头紧锁，心脏紧了一下，有点疼，她看着叶子，与从前一样，又不一样，熟悉又陌生的脸庞，她心心念念了三年的人，此刻正在眼前，抵不住炙热的思念，秦枍冲她小跑过去，可是还未触碰到，就被疯子挡住了路。

她将叶子抱在怀里，嘴里还念叨着：“走开，叶子，叶子，我的，叶子，我的，妖魔鬼怪都走开！”

秦枍拉不开她，叶子也没有反抗，秦枍看不到她的脸，只见她的手在疯子背上抚摸着，“别怕，我没事，她是我姐姐，不是坏人。”

疯子好像听懂了，慢慢放开了手。

秦枍的眼泪忍不住的流了下来，她看着叶子，不敢上前，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

叶子的眼眶早已在秦枍走过来时湿润，她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去看她，不去想她，让自己平心静气。

“你就是昨天来的小姑娘吗？长的真俊俏，就是可惜了，命不好。”秦枍看着自己脸上的手，新娘又拉着她的双手，“没事的，小妹妹，既然来了，以后好好的，日子还是要过，而且我听叶子说，你是她姐姐，那就更好了，还有家人作伴，不像我……”

秦枍认得这张脸，她就是六年前失踪的宋燕。

“燕嫂子，别哭了，你可是新娘子，哭了不好看，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要高兴，不然盛哥看见了可要怪罪我。”叶子拉过何燕的手，给她小心的擦眼泪，然后扶她在镜前坐下。

见新娘伤感，众人安慰几句后都纷纷离开，并关上门，屋里只剩下四个人。

“可以啊，居然敢占我便宜，妈妈！”疯子一手搂过叶子肩膀，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说这两个字，与刚才的疯魔样截然不同，就是一个正常人。

“我看你叫的挺开心的，乖女儿，来，妈妈给你糖吃。”叶子摸了摸她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是用纸包着麦芽糖。

宋燕见了，脸上的忧愁瞬间消散，笑得合不拢嘴。

只有秦枍一脸严肃的站在门边，她觉得自己像个外人，看着别人一家其乐融融，而她是个看客。

叶子一直都能感受到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可她不敢回头，自己早已一身狼狈，她不知道该怎么样面对秦枍，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她心里是什么样，所以她只能逃避。

秦枍咽下口水，擦掉眼泪，整理好衣服头发，向前靠近了一步，轻轻拉着叶子的一只手，“叶子，我们聊聊好吗？”

疯子警惕地看了眼秦枍的手，刚准备扯开，就听见叶子说：“好”。

两人回到刚才的房间，面对面坐在床上。

秦枍的头发剪短了，五官比以前更立体更漂亮，这一身休闲西服穿在她身上的干净利索，看起来就干劲十足，应该当上了梦寐以求的律师吧，也不知道秦叔叔的案子有没有查明白，叶子看的出了神，一时没反应过来，秦枍已经抱住了自己。

“叶子……”后面的那句我好想你，秦枍没说出口，只是将头埋在她脖颈处，吸取她身上的味道，一股清香，但是闻多了，味道怪怪的。

叶子轻轻拍着她的背，温柔的抚摸着。

秦枍想到刚才叶子也是这样对待那个疯女人，立马松开手，小声试探着问她：“刚才那个疯子是谁？你和她……什么关系？”

“她不是疯子，是装的，你还记得高三那年暑假，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新闻，一个又飒又美的女警察吗？她叫白然，为了查案子，才来这里的。”

叶子看秦枍不说话，心里有点失落，但还是笑笑说：“不记得也没关系，反正你知道她是正常人就行。”

“那为什么装疯？”

叶子低下头，“因为疯了就没人娶她，她可以一直是白然。”

秦枍似乎想到什么，看着叶子身上的装扮，像极了农村的妇女，“那你……你嫁人了？”

叶子吃惊的看着她，“没有，怎么……怎么可能，我和小宛，沈星她们都好好的，没嫁人，燕姐来了六年，也才…才嫁人的。”

秦枍激动的抓住叶子的两肩：“满六年就要嫁人是这里的规矩吗？”

“不是，怎么可能。”叶子说完又低下头。

“你不好奇我怎么来这儿的吗？”

叶子没看秦枍，将她赶下床，她起身整理被褥，“来都来了，原因没那么重要，这间房是你的，我和盛哥说了，以后你就住这儿，对了，王辰和我住一屋，我们就在那个桥旁边的那一家，那座桥是何家村和陈家村的分割线，我们住的那家主人是兰嫂子和浩哥的家，他们是陈家村的人，小宛在古文哥家，就在这隔壁，离的很近，沈星在李家村，离这有点路，可能还在路上，今天是燕姐和……”

秦枍看着叶子不急不慢的说个不停，好像要把所有她想知道的都告诉她。

从前，秦枍转来a市读高中，叶子是刨根问底的，可现在她是怎么来到何家村这个鬼地方，叶子一点也不好奇，反而规劝她要好好生活。

她变了，从秦枍看到她第一眼，浑身上下，每一个看她的眼神，每一句话的语气，每一个动作。

秦枍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叶子，我很想你，还有叶叔和阿姨，我们都很想你，我找了你三年，我来这就是为了你，我会带你回家的。”

叶子转过身来，拉着秦枍的手，脸上依旧很平静。

“秦枍，我们出不去的，你看看还缺点什么，我去给你准备，马上到中午，婚礼就要开始了，应该挺热闹的，你没见过这里的人办婚礼，很有意思的，一会儿我带你……”

秦枍打断她的话：“叶子，你不想回家吗？在这儿就待了三年而已，这不是你的家，我们要回去的，阿姨和叔叔还在等你，他们想你想的都要疯了。”

可能声音有点大，门外站着的白然立马冲了进来，站在叶子面前挡住她，“秦枍是吧？我看你是刚来，不清楚这里的情况，我在这住了五年，别说出去，我连路都没摸到，说大话前也不先了解一下，光会画饼有什么用？”说完就拉着叶子往外走。

“秦枍，我就在燕姐那，你有事就找我，或者找小宛他们也行。”

秦枍叹了口气，决定先观察观察，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她一定会带叶子回家，这是她答应过叶叔和阿姨的。

＊＊

“我说这是什么鬼地方，这路上怎么全是泥巴，坑坑洼洼的，还是个大晴天，要是下雨，这路还能走吗？”

王辰手上拿着一根老玉米啃着，嘴里还叭叭个不停，“快点，大哥大嫂，还有多久啊，秦枍叶子她们在哪？”

“快了快了，就在前面。”

说话的人是陈兰，她和陈浩两个人慢悠悠的走在后面，手里还提着篮子和麻袋。

“啊——”

王辰的肩被一个跑着的女人撞了一下，于是他伸出一只脚，女人被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去你大爷的，是不是没长眼？”

沈星喊完，扶着腰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巴和灰尘。

王辰扔掉玉米棒子，两手叉腰，看着面前的女人，“你大爷我在这儿呢，怎么滴？你撞人还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