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春意渐暖，萧蕤穿了身轻薄春衫，芽绿色龟甲纹袒领半臂，荼白垂领衫，均缘了异色织锦边，底下是荼白并银朱二色四十八破交嵛裙。头上单梳一个椎髻，插嵌松石玛瑙的宝相花花钿，两侧各插三支赤金折股钗，面上仍未施脂粉。

她信步走来，见着眼前季虎的样貌，脚步一顿，眼神移到一旁。

花里胡哨，看着脑子疼。

彩云仍跟在她后面，丫髻粉袍，手中却牵着个小鬼头。

许娘子眼睛一瞪，惊讶地道：“三九？”

裴漪挡了挡，没让许娘子继续说话。

只见萧蕤寻了个座位坐下，笑道：“今日真是奇了，我还未进门，便听见有人说要行三个大礼，到底是谁要行礼？”

季虎没想到萧蕤回来，脸色阴一阵晴一阵，憋不出一句话，他身后的人早已经鸦雀无声，恨不能变成一只蚂蚁爬走。

萧蕤上巳节那天确实说她有空会过来，但这么多天也没见人影，人人都把这话当作是客气话，谁知道萧蕤竟然真的来了，还挑在这个时候。

这让他怎么开口，让裴漪行三个大礼？萧蕤明显是站在裴漪那边，他岂敢开口？

萧蕤见没人说话，不得不将眼神投向了季虎，转而又叹了口气，移开眼睛。

这联珠团鹿纹织锦富丽灿烂，某人穿上还是好看的，怎么穿在他身上就如此不堪入目。

她轻笑了一声，道：“没人行礼吗？要不然你行个礼？”

季虎的一张胖脸涨成了猪肝色。

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最后还是裴漪开口，道：“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本也没什么。萧女郎今日来，真是令小店蓬荜生辉，不知萧女郎想吃些什么？”

倒不是帮季虎。只是这种蠹虫，虽不敢去招惹萧蕤，但萧蕤也不可能一直护着这店，今日若真让季虎行了大礼，那么季虎记恨的绝对不是萧蕤，而是她裴漪。

她还是要好好开店的，遇到季虎这种人，能打发走就打发走，希望他也知趣些，再别来找不痛快。

萧蕤撇了撇嘴，倒也没反对，应道：“是了，我来这里用饭的，裴小娘子厨艺高超，自然做什么都好吃。只是有人在此，无端败了人胃口。”

败人胃口的季虎脸色神色更精彩了，但是一句反驳的话也不敢多说，在身后人的小声提醒下，他憋着一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声：“萧女郎慢用饭，在下先走了。”

甩手便走，身后跟了一群唯唯诺诺不敢吭声的人。

直到走出一段，才听见了马鞭甩出的声音，似乎是甩在了树干上。

门口花开正好的海棠树，终究是遭殃了。

裴漪心中叹了口气。

萧蕤嗤笑一声，道：“这样的酒囊饭袋，也敢出来丢人显眼，也不知季家是怎样的家教，一个两个的，都如此惹人不快。”

裴漪心里很是认同，一个孩子歪也就算了，两个孩子一起歪，这家风真的很成问题。

她点点头，道：“多谢萧女郎今日搭救，否则我真不知道怎么应付他了。”

裴娘子也上前，道：“多谢萧女郎。”

萧蕤摆了摆手，道：“没什么。如今我既然给了他下马威，他应知道，再来这里找不痛快，就是和我萧蕤做对，量他也没那个胆子。”

众人皆笑。

三九从后面冒出头来，笑嘻嘻地道：“裴姊姊！”

许娘子方才便想揪出这个小鬼头，现在季虎走了，她吁了一口气，道：“三九，你怎么跑哪儿去了。”

萧蕤笑着拉过三九，道：“这小童，胆子倒大得很，在我家门口吵闹，若不是彩云恰巧看见，他还找不到我呢。”

三九原来是想去找容澈的，因为他觉得容府好像和裴漪的关系更近，但是想了想，他又不知道容澈身份，万一压不住季虎，岂不是白找了？想到上巳节那天，萧蕤对裴漪感觉不错，于是跑去了萧府。好在萧府离海棠巷仅有二三里，他一路小跑，不多时便到了地方。

裴漪简直要对三九说句佩服了。

许娘子看萧蕤神色并未不对，便笑道：“萧女郎见笑了，三九这孩子从小胆子就大，没惊扰到您就好。”

三九道：“萧姊姊人那么好，怎么会取笑我？”

一会儿不见，就从“萧女郎”变成“萧姊姊”了。

按现在的话，这是社交牛逼症了。

萧蕤被逗得笑了起来，问裴漪道：“裴小娘子，这孩子倒是有趣，现在在你店中帮忙吗？”

裴漪笑着回道：“是呢，这孩子别的不爱，只爱数钱，如今正在我店中帮忙，只当是玩耍罢了。但我想着，这年纪应该送去读书，而非在这里混，这两日忙碌，还未来得及细说。”

许娘子也附和道：“是啊，光会在这里捣乱，还不如去学些正经东西。”

萧蕤点点头，道：“多读些书总没有坏处，你说呢，小童？”

三九却皱了眉头，脸上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读书哪儿有数钱好玩儿？为什么这些姊姊一个两个都想让他去读书？

“读书不好玩！”

三九拒绝。

可惜裴漪不吃他那套，道：“三九，拒绝也没有用的。你天生聪明，但若胸无点墨，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何况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你今日觉得读书不好玩，说不定读着读着，就丢不下书了呢？”

三九咕嘟着嘴不说话。

在一旁裴娘子将他拉了过来，道：“如今已过了书院收弟子的时日，你又从未开过蒙。这样吧，左右我最近病着，也没什么事好干，就由我来教你。”

三九瓮声瓮气：“那……能数钱吗？”

裴娘子眼中含了笑意，道：“功课做完了就能。”

三九眼睛一亮。

许娘子却怕累着裴娘子，道：“三九顽皮，你的病又未大好，怎么能累着了。”

裴娘子摆摆手道：“教个孩子罢了，又怎么能累着我。”

就此定下。

裴娘子今日受惊，不觉头又有些发昏，是以进屋躺着，而许娘子则去后院清洗今日的碗筷。

裴漪在外招待萧蕤。

萧蕤笑道：“几日不见，裴小娘子的店倒是红红火火。我原本前两天便要来的，可是阿太偶感风寒，在家侍奉了两天。这两天陪着阿太吃那清淡的菜，口中无味，正好来这里尝尝你的手艺。”

阿太，便是曾祖母了。

裴漪便问：“不知萧娘子想吃些什么菜？可食辣？”

萧蕤很是无所谓地说：“是食辣的，其他不拘，我相信你的手艺。”

好吧。

裴漪进了厨房，看着食材琢磨了一下，最终定了菜品。

水煮鱼，酸萝卜老鸭汤，白斩鸡，白灼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