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第四十八章 魂兮归来

欢宁醒来已是一个月后，晨初时，朝露未晞，山雾未散，睁开眼便瞧见榻旁的慕乙，错愕之余，满心欢喜，待瞧清楚慕乙面容后惶恐、心疼。

慕乙形容枯槁，眼眸也不似往日那样清润，清癯憔悴，瞧见欢宁睁眼的刹那，似是一瞬间丢了的魂回到了体内，干涩的双眸片刻有了神采：“欢宁······”

他似乎怕自己的声音惊到欢宁般，柔声呢喃。

欢宁虽是想应答，可无奈连开口的半分力气都没有，慕乙瞧她极力想答话可使不出一点儿力气来的焦急，忙说道：“不用答话，听我说便好。”

欢宁因着急而拧作一团的眉眼这才舒展开来。

慕乙柔声道：“你刚刚醒来，自然没有半分力气，渴了吗？渴了就眨眨眼。”

欢宁眨眼，慕乙这才笑开了，起身走到长案旁拿起一水纹高足玉杯，又走到榻沿坐下，将欢宁扶起倚靠在自己的肩头，将玉杯抵到欢宁唇边。

欢宁倚靠在慕乙身上，似梦非梦般，加之刚刚醒来，意识并未完全清楚，懵懵然间喝下一口清水，将浑噩神识洗清，盯着慕乙拿着玉杯的右手，身后是慕乙上君的身体，紧贴着自己的后背······那是她明知遥不可及却仍旧向往愿一生追寻的上君！

她从不掩藏自己对上君的爱慕之情，于她而言，能有幸目睹上君真容，已是上天对她的垂怜，能渡过百年的孤寂，她并非一点儿私心也没有，她也有欲念——成为上君的神侍，日日见到上君，近在身旁。哪敢奢求指尖的触碰，更不敢是身子的相抵，这是对上君的不敬！

此刻身子紧贴，暗骂自己不敬之时，也因从来未与男子这般紧贴的羞涩而不由喘着粗气，似是息气不足般。

慕乙连忙将玉杯放到一旁木架上，揽着欢宁肩头的左手不觉用力，右手微曲，食指抵住欢宁唇边轻轻擦拭残留的清水，着急问道：“可是哪里疼了？”

他不假思索下的动作令欢宁意识飞到了脑外，朝后仰头，将慕乙留在唇边摩挲的食指隔开，攥紧拳头勉力摇头，牟足了劲才挤出一个字：“水！”

她已没有理智，只能用喝水来掩饰住慌乱的、砰砰直跳的心，慕乙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贴着欢宁的后背，虽有衣物相隔，可却也觉得炽热，当下便想到了欢宁息气粗重的原因，重又将玉杯抵在欢宁唇边。

慕乙控制着她喝水的快慢，不使她呛到，待欢宁点头表示够了时，他才将玉杯放到一旁的木架上，可却没有将欢宁放躺在榻上，欢宁大气不敢出，觉得自个的身子好像更沉重了，方才还觉冷，此刻已似火一般炽热！一动不敢动，不禁暗想：上君有没有觉得我重了？热了？

慕乙感到怀中人的局促与僵硬，悠悠叹了一声将欢宁放躺在榻上，躺倒在榻上时，欢宁才如蒙大赦般放松了下来。

慕乙正想开口，却听得门扉推开之声，水涟和灵晔走进来，水涟看到欢宁睁开的双眼立刻扑到榻沿，喜极而泣：“欢宁！欢宁······欢宁！”

她喊着她的名字，惊喜、期盼、拨开云日的欢欣。

灵晔走到慕乙身后，俯身看着欢宁，笑道：“你这小狐狸，终于醒了。”

他也已等了好久了。

水涟擦擦眼角的眼泪，双手握住欢宁的手，问：“渴不渴？饿不饿？”

欢宁使力想答话时，慕乙道：“欢宁，先别说话。”

水涟转头看向慕乙，慕乙道：“方才欢宁喝了仙子今早在荆桃树上采集的仙露，不渴了。欢宁刚刚醒来，没有什么力气说话，便是饿了也没力气吃，待稍晚一些，再让她吃一些。”

水涟点头：“我去准备吃的，备些什么好？”

灵晔抢先答道：“吾知道！清淡些，不用费力嚼的，吾与你一同去吧。”

水涟点头，看向欢宁：“欢宁，你等我一会儿哦。”

欢宁含笑点了一下头，悠悠的。

水涟便和灵晔离开了，屋内慕乙和欢宁四目相对，许是历了一次劫难，也或是方才上君与她触碰了，欢宁的胆儿大了些竟敢痴痴的望着慕乙了，慕乙颇感意外，不由一笑，这一笑让欢宁害羞的移开了目光。

水涟和灵晔走到荆桃树下，水涟忽停步转身看灵晔：“你知道欢宁应该吃什么吗？什么不用费力嚼？还有啊，要通知欢宁的哥哥和姑姑吗？”

灵晔其实也不知，笑道：“此时的欢宁，还不如那凡间弱小的凡人呢，她根基本就不稳固，如今靠着慕乙的血和仙草勉强不散，她又是妖身······走，下山去凡人家中问问，至于欢宁的哥哥和姑姑嘛，若下山遇见便知会一声，不用特意去寻，他们总之会来的，只是稍晚些。”

水涟笑道：“原来神鸟也不知啊。”

灵晔笑而不答。

水涟和灵晔寻到一花藤爬满篱笆、和善可亲的农户家，水涟将欢宁受伤没有力气的事告诉农妇，农妇便熬了一碗清粥，连碗一块给水涟，水涟道谢后便要走，灵晔悄悄留下一锭金子。

二神回到天虞山时，欢宁瞧着更有精神些了，慕乙看见水涟小心翼翼的端着碗进来，清粥还冒着热气，便起身走到屋外，和灵晔站在亭心，灵晔笑：“你不去喂你的小狐狸？”

慕乙笑道：“水涟仙子辛苦一番，怎能抢了她的功劳。”

灵晔笑：“吾亦辛苦一番，吾将吾的辛苦送给你，有一半的功劳，你可进去喂那小狐狸半碗的清粥。”

慕乙轻笑：“这倒不必了。”

屋内，水涟不知该如何喂欢宁，摆弄了一阵儿，就是不知该如何将这碗粥喂到欢宁口中，欢宁轻笑，想起身却没有力气，水涟想去扶欢宁，可又怕洒了手中清粥，欢宁提醒她：“水涟阿姊，你是神女！”

水涟真是急坏了，笑自己真是笨，立刻吹了口仙气将欢宁扶坐起，靠在自己肩头，将粥一口一口喂到欢宁口中。

一碗粥喂完之后，她先将空碗放到一旁的木架上，又将欢宁放躺好，向欢宁邀功：“好吃吗？这可是我向一位农妇讨要来的。”

欢宁点头：“好吃，你可有留下谢礼？”

水涟疑惑：“谢礼？什么谢礼？”

欢宁道：“就是谢那位农妇熬粥的谢礼啊？”

水涟问：“谢礼是什么样的？我现在去找，找到了立刻送给农妇。”

欢宁笑：“谢礼啊，可以是金子、银子、珍珠、水玉、也可以是一块肉、一匹布、五谷，都可以。”

水涟不懂：“给银子或者金子就可以了是吧，等着，我这就去给那农妇。”

屋外忽传来灵晔的声音：“不用了，吾已留下一锭金子做谢礼了。”

已起身做势要冲出去的水涟嘟囔道：“都没听到你说一句话，怎就留下谢礼了呢。”

屋外灵晔道：“留谢礼不用说话。”7K妏敩

水涟转头又趴在榻沿问欢宁：“是吗？欢宁。”

欢宁笑：“嗯。”

水涟握住欢宁的手，笑道：“欢宁，我下次给他们。”

欢宁望着水涟，想起了长凌，她们的眼睛一样的干净清澈，想到水涟一出世便被困在了那方寸之地，不知天地的宽阔便觉可惜。

水涟见欢宁望着自己似是有话想说，便问道：“欢宁，你想说什么？”

欢宁想了想，问水涟：“水涟阿姊，你可想去瞧瞧这天地的辽阔？”

水涟以为欢宁是想带自己一道下山，便笑道：“想啊！”

欢宁思考再三才说道：“你若是想，我便央求灵晔神鸟带你去······”

水涟听到欢宁这般说，脸上的笑意霎时消失，呆呆的望着欢宁，欢宁见状也没再往下说，心中不知怎的略有愧疚。

水涟虽是有些恼意，可欢宁此刻受伤，她生气了也不敢发作，怕欢宁因她的怒气着了急，急气攻心，伤上加伤，闷着气，又觉委屈，又觉意外，瘪嘴含泪，问欢宁：“为什么不是欢宁带我去？”

欢宁颇像一位慈母，反握住水涟的手：“因为，我要去的地方，要找的那个人很危险，我不想你因为我而受伤，你已经因为我受过一次伤了，若是再为我而受伤，我会比我受伤还要难受的。”

听得欢宁是因为担心自己的安危才不愿带着自己，水涟破涕为笑：“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你是三百多岁的小狐妖，我是神，还担心我？”

欢宁又道：“水涟阿姊神法高深欢宁知晓，只是你被困在六夷波那么些年，如今已没有束缚，应当去做你曾经一直想要做的事，而且此事本就与你无关，怎能无端的将你卷入，令你受伤呢。”

水涟摇头，已是下定决心：“欢宁，此刻我想做的事便是助你如愿！从前，天地之间我无牵无挂，孑然一身，故而才有一人丈量大地之愿。可如今，你是我唯一的牵挂！我会担心你的安危啊！不在你身边我心不安！”

她是定要同欢宁一起的，欢宁也瞧出来了，无奈笑道：“我们一同去找先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