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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终局

夏炎回天庭之后,天帝以其平叛有功之名,顺理成章将汐照指婚给了他。与此同时,祝融与陈芮渗透到悬机阁内层,夏炎被控制,至此整个天庭如铁桶一般,密不透风。

第二年五月,白隐怀胎十月诞下一子,魔帝大喜,赐名宁宣。

白隐怀孕时身子本就虚弱,生产之后更加无力,整日卧床不起,奕青发觉天庭有变,在外更加忙碌,很少回东宫。白隐没有夫君作伴,汐照也一直没有消息,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因是如此,宁容便成了白隐的唯一支柱,刚出生的宁宣反而受到冷落,被奶娘带着送到宫里由帝后照看。

一日午后,天气稍凉,白隐独自移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池塘发呆。

“母亲看什么呢?仿佛有心事?”宁容端着汤药走过来。

白隐眼底乌青,精神不佳,眸中却尚有些光彩。她老实喝了药,悠悠道:“你父亲在哪里?”

“父亲在前朝呢。”

白隐默了默,垂首又道:“我最近老是梦到六十年前在迟梧山上,血蛊给我说的一些话。”

“什么话啊?”宁容不解。

“它说,六十年后,我会去找它。”白隐将袖口揉了又揉,“如今算来,正好六十年了。”

“而且我近来也总想到哥哥,夏炎已经好久没让耿春传信了吧?阿照也不知是何处境……”

初夏的风很轻快,打在人脸上一点也不难受,反而有种舒爽,吹散了连绵春雨的潮湿,让人神清气爽。

四日后,奕青回来突然告诉白隐,魔族准备与天庭宣战。

“我许久不问朝堂事,怎地就要打仗了?我哥哥和阿照有消息吗?”

奕青摇了摇头,并不作解释。

白隐问:“那你何时出发?此仗预计要打多久?”

“明日傍晚出发,不会太久。”奕青把白隐抱进怀里,安慰她。

白隐依在他臂弯里,道:“宣儿自出生也有月余了,你不去看看他吗?”

“我更愿意在这儿陪陪你。”

白隐露出难得的笑容,突然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记得,”奕青不假思索,“两百……一百六十多……反正很久之前,你初到魔界时,隔着万千楼台之时,你我就见过了。”

“你怎么知道那时候我看见你了?”

彼时奕青整装待发,白隐重伤初愈方入朝堂,曾遥遥望了他一眼。

“因为彼时我也正望向你的方向。”

两人相视无言,倏地笑了起来。

奕青一个多月以来处理了太多糟心事,还有更多等待他去处理,他从未觉得向这些天一样身心俱疲。白隐抱着他,明显感受到他瘦了,而奕青抱着白隐,发觉她也是如此。

“你瘦了。”两人异口同声。

“军营苦寒,你要吃饱穿暖。”

“嗯。你病体初愈,家里琐碎的事都交给他们去办好了,我把蒙远留给你。”

“好。”白隐乖乖听话。

窗外最后一只蛐蛐儿也不叫了,夜深露重,两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睡意。

“蓬莱那孩子很不错,”奕青突然提起蓬莱,“聪明能干,肯吃苦,人也踏实。你若没有什么想说的,以后便找个时候给他俩定下来。”

“好。”

“还有宣儿,他虽是我的长子,但毕竟太小,我和父皇还是把希望寄托在容儿身上,有你和蓬莱,她不愁以后坐不稳魔帝之位。”

“好。”

“还有禾儿与江南,听说这几年令狐幽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虽正年盛,但世事万物都说不准。若真有那一日,请你务必帮禾儿一把。”

“那是自然。”

“还有霍家,那两个不省心的,和淳于。他们会是容儿的左膀右臂,无论任何时候,他们都值得信任。”

白隐听到这里,脸色暗了下去。

“还有……”

“还有什么?”白隐靠过来打断他。

“还有你。”奕青照她鼻子上点了一点,“你性格沉郁,还容易钻牛角尖儿,以后不能这样,万事都要想开些,不能同自己过不去。”

“明白。”白隐拢住奕青的胳膊,撒娇似的拱进他怀里。

“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还如此小女儿模样。”奕青打趣道。

“那我不理你了,行了吧?”白隐说着还真把手一撤,离他远了些。

“那可不行!”奕青一把扭过她的手臂,蹦地就又将白隐拽回了怀里,“让我抱着你,抱着你睡,最后一晚了。”

“是,”白隐将他的话低低重复了一句,“最后一晚了。”

第二日上午,奕青还是与白隐进宫看了宁宣,这孩子细皮嫩肉,一整天就知道睡觉,好看的很。

奕青没有抱他,只趁着白隐的怀捏了捏他的小脸,冲白隐说道:“不像我,很像你。”

夫妻二人没有停留太久,奕青要去检阅军队,白隐则为他收拾行装。

傍晚时分,七万大军整装待发,白隐为奕青扣紧了最后一颗扣子,叮嘱说:“你一定不能有事。”

如果奕青稍微留意些,便能听出来这句话不太对。昔日出行,白隐都会说“我在家等你回来”,今日说的却是“你一定不能有事”。然而他心神不宁,恨不得多看妻子几眼,自然顾不得对比她的话语。

“好。”他答,最后给了白隐一个拥抱,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背影逐渐变成一个黑点,狂风大作,吹翻了她的逸袂。白隐的双眸渐渐冷下去,口中喃喃有声:“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六日前。

宁容夜夜都与白隐共处一室,好时时照顾她的身体,每晚睡前一盏茶是她的习惯,然而今晚这茶却被动了手脚,有人往里面放了一颗助眠的药,可以让她昏沉沉一觉睡到天亮。

“我就说嘛,你还会回来的。”熟悉的声音响起。

白隐站在它面前,佯装镇定,浑身却颤抖不止:“你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

“那是自然,不止我,奕青也什么都知道。”

白隐将手指捏的发白,一字一句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回来?就凭那句话挑起了我的疑心?你分明在赌。”

血蛊此时此刻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六十年前那般可怖强大,仿佛被削弱了,有气无力地说:“赌不赌已经不重要了,你来了,说明我的目的就达到了——你不会让奕青死的。”

“你们都不想让对方死,所以你们一定会挣着去死。无论如何我都不亏呀!”

“那么现在我来了。”白隐说。

“这也正是我们最初的计划,虽说中途出了岔子,不过你来了就好。”

血蛊说完这句话,一阵烟雾腾空而起,黑暗的洞穴出现一抹微弱的亮光,亮光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圆形的空镜,一些景象浮现其上,虚幻飘渺如同水中看月。

奕青的脸庞出现在镜中,白隐看见他的左耳耳廓还在,说明这是贺诚之事以前的他。

镜中他也身在迟梧山,血蛊就在他眼前,只听奕青道:“我改主意了,我不想让白隐死。”

“妇人之仁!”血蛊突然掀起一阵狂风,将他掀翻在地。

“那么就只有你死了!”血蛊似乎很恼怒,“你计划了千年,就凭你那可笑的感情,一个只见过数面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便要抛弃自己的性命吗?!”

“对。”奕青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拢起袖子站好,坚定地说。

倏然,镜子仿佛被人点就一下,涟漪层层荡漾,翻出无穷的浪花,平静下来之后,再次浮现奕青的面容。

“这是一个月前他来找我的时候。”

奕青问:“这么说夏炎与汐照已经死了?”

“死了。你孩子出生的前一天,夏炎被一杯毒酒赐死,那个与他心心相印的女孩儿自刎于凌霄殿前。”

奕青沉默了。

血蛊继续说道:“夏炎死后祝融被封为西天王,如今应该一手遮天了。他掌握了血蛊的秘密,他把蛊虫种入了更多人体内……这是我的过失。”

“看来这仗非打不可了。”

“你打不过血蛊。”

“但我可以成为你。”奕青沉着冰冷地讲出了最恐怖的话。

“这是白隐的归宿,不是你的!你计划千年,就是为了让白隐替你受劫难,如今为何非要执迷不悟?”

面对血蛊的质问,奕青没有回答,只是说:“让我再跟她道个别,最后一眼,之后我会来找你。”

奕青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白隐会抢在他之前来到此处。

泪水模糊了视线,脆弱的眼眶终于抵挡不住汹涌,尽数爆发出来。

白隐骤然跪倒在地,眼泪肆无忌惮地喷涌而出。她伏在地上颤抖着蜷缩成一团。

“最后还是我赢了。”一道清晰的女声突然划破沉闷的呜咽落进白隐的耳朵里。

一瞬间,所有的风声鬼吼声尽数消散,老人,孩子,男人,女人,各种声音通通消失,空旷黑暗的洞穴里死寂一般,只剩下这清脆的女声。

白隐忍不住抬头去看,看到的却是一个长相清秀的美丽女子。

女子一身黑衣,乌发如瀑,直愣愣站在白隐面前。

她的脸有点熟悉又极其陌生,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仅仅只是惊鸿一瞥。白隐在脑海里捕捉良久,突然瞳孔大张,猛然向后一仰,惊恐道:“你是李致?!!!我在草庐见过你的画像!”

“记性不错。”李致冷声道。

“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你怎么会是……”

“会是血蛊的宿主?”李致冷笑两声,表情痛苦地说,“当年人人都道我病重,殊不知我用这种方法在暗无天日的洞穴中活了几百年……不!我确实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死掉多时躯壳,和李致仅剩的一点意识。”

白隐瘫在地上用了好长时间才接受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李致也耐心地等她想明白了所有,才继续说:“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我要你杀了这个躯壳。”

“你会死吗?”

“笑话,我早已死了。”李致张开双臂,深深叹了一口气,仿佛卸下所有重担,“杀了我,你就会成为蛊王的下一任宿主,而李致的这点意识将会永远消失。接着你便可以用得到的力量去给夏炎报仇,然后像李致一样死掉,躯壳被封存在洞中,永不见天日。”

一把修长匕首出现在白隐手中,这是蛊王迫不及待想要更换宿主的预示。李致的身体太老了,她的一切已经被榨干,不适合生存,鲜活的白隐会是更好的选择。

“杀了我,我就能彻底解脱了。”

她展开双臂,安详地闭上了眼。

白隐眸中闪过一抹狠厉,匕首不自觉地被握紧。

……

我会替你承受所有的劫,不止为你,还为我的哥哥。

……

三生六界,登时崩坏。

恐怖的黑云裹挟着雷电火光滚滚而来,南天门被瞬间击碎。火红的霞光被漫天黑云掩盖,一切重归黑暗。战场上打的如火如荼的兵将,顷刻间化为齑粉。

神魔之战变成了微不足道的事情,天庭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慌张无措,天帝祝融与众神官联合皆不能与之对抗,魔帝冷眼旁观,令狐幽病重自顾不暇,短短两日,白隐便直捣凌霄殿……

……

“后来呢?!”

我正听到关键时刻,江南突然停下来不讲了,急的我抓耳挠腮。

“结果显而易见,天庭那帮伪君子大废物自然对付不了白隐。”江南咽下一口茶,慢悠悠道。

可是凌霄殿也没被毁啊?难不成当年确实被白隐毁了,如今是重建的?没道理啊,若白隐成功打下天庭,天帝杀了夏炎和汐照,他自然是活不成的,为何祝融死了而他没死?

“难不成是太子奕青?”我提出设想。

“没错。”江南肯定道,“除了他,没人能拦住已近疯魔的白隐。”

“奕青说,天帝是六界之首,骤然易主必定六界动乱。”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还有一个疑问,”我说,“令狐幽怎么突然就病重了呢?”

江南撕书的手突然顿住,眼睛望着某处愣了片刻,回道:“大概是他作恶多端,杀人太多,遭到报应了吧。”

“哦……那白隐后来呢?她与奕青?”

“她确实是死了……”江南语气略显疲惫,轻叹了一口气,“后来的事便如史书中所言无二。”

史书上说白隐杀了夏炎替兄长报仇,之后自封于迟梧山,再也没有出来过。奕青因为白隐自作主张接替了他的劫难,之后心如死灰,便隐居了。

奕青隐居第二年魔帝退位清修,传位于宁容。

第三年令狐幽病死,蜀禾幼子令狐铮继位,蜀禾为太后摄政。

一切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

故事讲到这里彻底结束,很清晰,部分细节也很详细,但我自始至终都不清楚白隐与奕青之间的感情的深浅。

或许他们之间的感情很深,深到要主动替对方赴死;但有时候又觉得很浅薄,他们都精于算计,把自己也算在局中。

我以为这个故事到最后将迎来高潮,至少会让人心潮澎湃,但并没有。或许以我的脑筋,在听故事的过程中便感受到了结局,亦或许故事本身并没有什么能让人触动的,江南讲的太平淡,我的代入感不强,模糊的过去终究难以触碰。

直到我去凌霄殿送文书,看见门外地上那片红色砖石时我才恍然意识到,这或许并非颜料,而是某人的鲜血。

夏炎被赐死,汐照血溅凌霄殿前……

我感到一阵战栗,他们的故事从未像此时一样清晰生动地展现在我眼前。

上一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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