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0章

时间往往是在无知无觉间踮起脚尖悄悄溜走，夏去秋来之际，《听你说》的戏份也逐渐接近了尾声。

当枝头的叶不动声色泛黄时，戏份也来到了倒数的场次。

“小琦，等等，编剧昨天加了最后一场戏。有些匆忙，所以没来得及去打印纸质稿件，我把文档发你一份，你赶紧看看，陈导说等会争取连着拍完，努力就在今天杀青。”

加戏？

裴琦感觉有些奇怪，为什么会在即将杀青的时候加戏？但是作为演员，面对导演和编剧共同决定要加的戏份，她所要做的也就是将其拍好。

“好，我看看。”

“发你邮箱了，记得接受一下啊。”

点开最新的邮件，翻看了几页之后，裴琦的嘴下意识地长大了。

她以为的加戏是加在中间，为了让故事更丰满，人物更鲜明。但出乎她意料的是，这场戏改动的是电影的结局。

……

“《听你说》第120场a镜第一次，action！”

踩着初秋的风，梁夏伸手拢了拢披着的风衣外套，像往常一样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夹在门把上的信封像被秋天摧残的破败枯叶顺着左右晃荡的弧线轨迹飘落到地上。

梁夏轻轻皱了皱眉，蹲下身捡起了信封。一边起身一边拆开，拿出里面的纸张，将钥匙揣回口袋中，靠着墙先看了起来。

信上是有些清秀的瘦金体，好像还带着淡淡的熟悉的香气，若隐若现地扑入鼻中。

“亲爱的梁医生，

将这封信放在你的家门口也许有些许不妥，但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与你告别了。

这段时间来，真的很感谢梁医生的照顾，我之前跟你说在你这里收获到很多帮助并不是虚言。说来也奇怪，我经常感觉，只有在梁医生面前，我才是我自己，虽然这个自己有些畸形。

你曾经告诉我，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有意义的，但我想了很久，我仍然觉得这个世界并不缺少一个像我一样的女孩。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就是在一个又一个荒诞的妄念里辗转颠沛。

我知道，梁医生你是一个好医生，一直在尝试着寻找让我治愈的方法。你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对我满怀善意还没有所图的人。是你让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原来在这个充满恶意的人间真的还有善的存在。只是我有些遗憾，遇到的太迟了。

梁医生，曾经对你的所有挑逗也许在你认为是病态的挑衅。偷偷告诉你，这里面藏了我的真心哦。但你那么好，我那么脏，我的这份喜欢你还是扔了吧。

其实我不坏，我只是生病了。可为什么别的小朋友生病都有人照顾，有人疼，我却只能自己躲在角落里等着病情越来越重呢？我也好想有个家啊，但没人要我。

我的文化水平有限，写了这么多，颠来倒去不知道都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但还是希望这封信可以顺利被梁医生看到，能好好地道个别。

我想，这个世界并不是很欢迎我，所以，我要走了。梁医生，谢谢你，如果下辈子有机会，我想做个正常的女孩和你相遇。

梁夏，再见了。

顾晏之”

书信被甩在了地上，梁夏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电梯前，看着上面显示的21楼，果断地奔向了楼梯间。

九层楼的高度他只用了两分钟不到就冲了下去，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心急如焚。

那个明媚的，妖娆的，倔强的身影就在眼前晃啊晃，好像还能闻到那股淡淡的、熟悉的香气。

在那一颦一笑间原来他的心早已沦陷。

梁夏拉开车门，在慌乱间车钥匙都跟他作对。

一边系上安全带把住方向盘，一边将手机夹在支架上一遍遍打那个早已熟记于心却从未拨出的号码。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冷静的人之所以可以冷静只是因为还没有遇到那个一旦联系不上就会让自己手足无措的人。

顾晏之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留恋。

梁夏的心突然就沉了下来，自己和她所经历的苦难来比根本就是落在湖面的羽毛，虽然能够激起涟漪，但终究会归于平静。

等红灯的间隙，梁夏握着方向盘低下了头，将前额抵在方向盘中心，喉头哽住了。

顾晏之，顾晏之，顾晏之……

心里一遍遍地念着她的名字。

在这个充满光的世界里，顾晏之却在暗无天日的泥沼中不断挣扎着。明明她的愿望只是能做个普通的女孩。

希望在将要坠落的时候被一把拉住了。

“梁医生？”

听到熟悉嗓音的刹那，梁夏心跳漏了一拍。抬起头，看见正在童话的显示时，就像是一个即将溺水的人在不断挣扎后被侥幸救起。

“顾晏之，你在哪？你先别冲动。告诉我你在哪？我现在就来找你！”

顾晏之坐在天台边不断地晃着腿，看着在高楼中间的天空，没有回答梁夏的问题，反而轻笑了一下。

“梁夏，今天的晚霞真好看啊。你说，我要是踩着它离开，下辈子会不会能好好的啊？”

这句话说完，没有听回答，顾晏之就松开手，将正在通话中的手机丢在了天台的地上，静坐着看天边与她无关的绚烂。

“滴答滴答——”

腕上的手表在记忆着时间的奔走，却不知过了多久。

天边的晚霞一点点、一点点被逐渐昏暗的幕布遮挡。

顾晏之在最后一抹霞光消失之前从坐着的天台上站起了身，走到了最边缘。

晚霞走了，我也该走了。

轻轻笑了笑，整个人的状态在这一刻放松下来。

卸去了所有妆，穿着的白色长裙随风而动，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洗净了铅华。

天台的门在这一刻被推开，听到响动的顾晏之回过头看到携着风赶来的梁夏。

眉眼一弯，脂粉未施的脸上满是愉悦。

能在走之前再看一眼心爱的人也算是她这潦草一生中足以感到慰藉的一件事了。

“梁夏，再见。”

在淌过世事浮沉后，顾晏之终于留下了一个童年时缺失的笑，也许是因为觉得在这一刻，她终于属于了自己。

“顾晏之——”

白色的裙边在手边滑落，两相一错，抓了个空。

梁夏眼睁睁地看着顾晏之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坠落下去。

刻意张扬了一生的女孩在最后的时刻献出了自己的温柔，她伸出手，做了个抹眼泪的动作，浅笑着让风捎来了一句：“别哭。”

梁夏才发现，眼角，湿了。

……

春天的阳光镀在刚抽条的枝叶上时，暖风吹来了爱意。

“梁夏！”一身纯白长裙的女孩站在医院外的树荫下远远招着手。

眼尾的泪痣在枝叶间窜逃而出的光下分外显眼。

浅笑着走过去，将纤细的手指扣在掌心。

红玫瑰被护在了玻璃罩中重新焕发生机，落入尘网。

……

“过！”

一路艰难拍摄的电影终于在这最后一声“过”中拉上了帷幕。

眼眶里的热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出道八年，参演过大大小小几十个角色，但几乎每一个都是以悲剧收尾，有网友戏称，裴琦非美强惨不接，非be不拍，誓死维护自己be美学天花板的位置。

这一次，预料之外的，有了一个好的结局。

其实故事本来是在顾晏之跳楼之后便戛然而止的，一生都在悲哀中度过的女孩在最后一抹晚霞消逝之前结束了自己短暂的生命。发自内心的笑意和随风而起的白裙是她对这个不公世界最后的抗争。

可在即将杀青的关头，临时加的一场戏将原来的结局改了。

在赶来的路上，梁夏先给消防打了电话，顾晏之从高空坠下，落在了气垫上。虽然性命无忧，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失去之前的所有记忆。

原本医生是建议可以想办法刺激让她恢复的，但梁夏拒绝了。对顾晏之来讲，忘记也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于是，在顾晏之问起时，梁夏按着小姑娘所许下的愿望，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让她成为了普通的女孩，在他的照顾下好好生活。

顾晏之的前半生是蹉跎的磨难堆积而成，后半生才终于感受到了所谓的爱。

得到了偏爱，成为了例外，小时候没有要到的糖果终于在此刻揣了满怀。

后来，裴琦遇到作者时问了一句为什么临时加戏改了原来的结局。

“其实我本来也并不打算对原著的结局进行更改，觉得原本那样就很好。但陈导亲自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能不能让顾晏之有个善终。我跟陈导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也有一定的交情，我知道他开口肯定是有自己原因的，提出要改剧本也都是为了最后呈现的效果能更好。说实话，刚开始我真的还蛮排斥失忆收尾的，觉得有些落入俗套。但后来想了想，失忆才是顾晏之真正能够拥有的善终。而且，不得不承认，原来的结局固然更有震撼力，但后来的结局更加符合心意。顾晏之颠沛的一生该有个归宿。”

悲剧引人深省，喜剧留下慰藉。

也因为最后加的一场戏，改变的结局，顾晏之重新开始了自己的人生，裴琦也好好地书写了难舍的告别。

希望你一切都好，遇见温暖，遇见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