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撤了静音屏障我来问肖。”严赆对城胤野说完便加大步伐，往前走几步与肖枫德并肩而行，“肖研究员，我父亲当年留下来的海神项目要启动了？”

肖枫德停止自言自语的数据絮叨，眼睛一亮，立刻指着第八试验区说，“X-I98仪器被他们弄出来了！你也知道海神项目？对嘛，严冈就是为你立项的，”他说着好像一下子忘记自己正在带路一样，脚步一拐就要让严赆跟着他往东南边走，“严冈当时说要一台可以扫描人鱼基因分布的仪器，他的研究里推论人鱼体内不止一种基因链，并且在人身和鱼尾两处的分布是有一定规则的，这其实很像异兽合成的感觉，只不过这两者是正逆向的思维模式。”

“异兽合成是将两种或以上进化动物基因进行培育融合，至于到底是否完全融合还是用了别的方式让他们各在其位不得而知，”严赆接着说，“革命区做异兽研究的研究员应属生命科学系派，若我没有猜错，基本都是当初我父亲的学生们。”

“没错！”肖枫德兴奋的说，“如果这个理论是成立的，我们用X-198研究出人鱼族的基因就相当于解析了异兽合成的秘密！不仅如此，即便是现在的革命区，也只是将进化动物之间互相合成，人鱼秘密一旦解析，我就可以反向合成人类与鱼类，甚至是别的种族。”

严赆悄无声息的皱眉，“革命区应该有禁止人体试验的规矩。”

“那是古文明的规矩，我看过地球的文化史，即使在古文明也存在许多试验基地，甚至引发过战争和病毒，”肖枫德看着X-198的神情好似里面已经放了一条成年人鱼，残忍又温柔，“这是进化的代价，就像你一样——”

肖枫德拿着不变的眼神平移到严赆的脸上，在他的眼里严赆虽然是个失败品却也是唯一的试验品，注射7号溶剂五年一天不断，整个身体的排斥能力及自愈能力被进化到峰值，没有任何人，器，物质可以在严赆身上留下标记，刀疤枪伤还有紫外线留下的痣，从严赆5岁以后他的身体就再也不会被沾染半分辐射，黑色荆棘也留不下痕迹，超强的排斥力会强行将这些排出，而自愈力则会让他永远如同完璧，精致到不真实。

那些针尖刺痛的代价对肖枫德而言，几乎可以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副作用，这是一个伟大的成功的试验，肖枫德思及此忍不住赞颂，“严冈就是天才！”

肖枫德欣赏又挑剔地看着严赆的脸，“他留下的海神项目就是为了让你能——”

“肖枫德！”严赆打断对方恍惚的状态，警告他不要胡说。

“让他能怎么样？”城胤野侧目打量严赆，他的手指像抚摸艺术品一般触碰严赆的侧脸，恶劣地说，“你们的进化试验品也像希德人一样脆弱？”

“不，没有，他不是，“肖枫德咳了一下掩盖自己的失态，正儿八经地解释，“严赆的身体天生有缺陷，严冈当初为了治疗他花了很大精力研究并且预设了海神项目，”他见城胤野得手指还在严赆侧脸耳下位置来回撩摸，忍不住又说，“是不是很滑？我每一次摸他的时候都要被他皮肤的细腻程度震惊，比我的量子稳定原子镜还要光滑，你小心点——哎呀！红了！”

“每一次摸他？”城胤野眯起眼，重复字眼的声调有些下沉，连手都重了几分。

肖枫德像没听见似的说，“你轻点儿，他的身体比新生儿还嫩。”

严赆拍开城胤野的手，余光里看了眼对方，“我每个月要来研究院做身体数据记录检查，肖研究员会监察我身体的成分含量。”.七

“用摸的？”城胤野被拍开的手揽住了人的腰，悄声在他耳边问。

“用仪器，”严赆握着对方搭上腰的手用力移开，“测量时会碰到手臂而已。”

城胤野像只终于得到满足的大型犬，松了劲儿放下爪子插回口袋。

肖枫德看着严赆一会儿就恢复白皙几近透明的皮肤感叹地说，“真是离完美就差一步，城少将，革命区的人体试验进行到了哪种程度？”

城胤野扫着第八实验室的布局和监控点，“我们不需要人体试验，”他的视线最后落在肖枫德身上，桀骜地说，“我们就是最完美的进化物种。”

“城少将！”汤邦德突然出现在研究院，他的身前还有一位军衔更高的长官朝他这里面容严肃地走来，“主星使者莅临地球，希蓝委员长有请。”

“我这里还要他看看异兽实验室啊！”肖枫德不服气地要抢人。

“肖研究员，这是主星的命令，”长官撇过严赆，“委员长有说过若非必要让你不要踏足研究院。”

严赆不太客气地把锅甩在城胤野头上，笑得虚伪，“非我所愿，希锐司令。”

“宝贝儿，一日夫妻百日恩。”城胤野好似失望地说，不忘提起一撮马尾黑发吻得轻佻。

严赆甩了下头，黑发划过城胤野的手回到严赆的肩上，“大难临头各自飞，城少将请。”

希锐请走城胤野后，严赆才终于时隔多日第一次回家，房间满是翻动的痕迹，书架上压着的头发不见了，桌上的台灯位置往左偏了一寸，转椅的轮角没有对准地板的竖线，床被铺得一丝不苟，连枕头下的褶皱都扯平了。

看来这一次希德人没少借着机会查他，他打开衣柜拿出紧身防护服，这两天习惯了城胤野的防护罩，竟然今早同意了他不穿防护服的提议，弄得现在换衣服时疼得要命。

他换好紧身服穿上新的白色军装站在落地镜前，有些出神的摸了摸左边上失而复得的黑色耳钉，整个耳朵被濡湿包裹的记忆云涌上来晕红一片。

他赶忙放下手，戴上军帽再次出门。

这个世界上的成年人鱼只剩下一条，刹军长苦苦寻找的暹罗殿下。他原本以为暹罗要成年至少也再要好几年，毕竟听刹军长的口吻就好像在说一个人鱼族幼稚园的小朋友似的。

他来到姝娓厅直接去到六星使女林莫的宿舍，“你之前告诉过我暹罗被献给了皇族，在皇宫里，是哪个皇族？”

林莫穿着一身白裙，指甲还是艳丽逼人的正红色，握在透明的杯子上像跳动的火焰，她坐在严赆的对面，“国王希庭，我只有一次陪伯爵进宫的时候见过国王，那时候暹罗被放在皇庭大殿的水池天顶之中，希庭没把他当人看，就当做是个炫耀的摆件。”

她回忆着暹罗的样子，银色的鱼尾像光一样在水里穿梭，周身环绕着一片五彩斑斓的鱼群无用的保驾护航，俊逸的少年满眼麻木的从天顶看着他们，海藻珊瑚摇曳生影，仿佛一个巨型的雪花玻璃球，只不过里面不住着塑料小女孩和泡沫雪花，困着世界上最后一条人鱼。

“国王……”严赆交叠双腿，无意识的敲击桌面，没有动林莫给他倒的水，“希庭今年已经快两百岁了吧。”

林莫微微点头，“他大限将至，严冈院士的海神项目里写着研究方向是人鱼的千年生命，暹罗有没有成年我不知道，但他可能等不及了。”

严赆的表情并不释然，他总觉得这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当初他们从情报局里救出来的人里面，刹军长守护的除了高塔，还有一个希德人。

如果希德要找这个人的下落，只能从高塔和刹军长两个方向入手，高塔无牵无挂背靠革命区，但刹军长却弱点非常明显，他肯为人鱼族给仇人效力数十年，现在把暹罗放到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忍得住不动手吗？

这也可能是借着海神项目的一次诱捕。

“那个人还没醒？”

“没有，你们弄回来之后就一直放在治疗仓里，生命体征平稳但没有醒过，城星航看着呢。”林莫提到城家这位小少爷忍不住笑了一下，转着杯子靠在椅子上换了姿势，杯里的光似乎映在眼里跳跃了几下，“小赆，我今天一早可听到一个大新闻。”

严赆微愣，放下交叠的双腿，拿起杯子终于抿了一口，“你一向消息灵通。”

林莫见他惯用的打太极模式，原本八卦的心思反而严肃了两份，看向那双躲避她视线的眼睛，“不想说？”

严赆侧过头盯着仿真的窗户出神，姝娓厅的使女宿舍常年住在封闭空间中，地方再大也全是高墙，窗是假的，光也是假的，他缓声说，“不想骗你。”

“我这辈子见过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人，”林莫看着严赆，声音不自觉的放轻，像是稍响一分就会怕震碎眼前的艺术品似的，“你看着难以亲近满腹诡辩，但凡接近几分就知道你心太软，最怕亏欠，对你稍微真心好一些，你就像个小傻子似的。”

“我会辨人。”严赆不满。

林莫勾笑，想表达慈爱却依旧带出些许风情，“你是会看人，所以你也该知道我想说什么，在城胤野的认知里，他的父母因严冈而死，他却能心思缜密的和你排出大戏，希德人害地球人至此，他却能救希德人的命，也许该夸沉稳大义有格局，在见到他之前我也这么想过，毕竟是城家人…”

林莫的记忆飘回那天餐厅，“直到那天，对那两个小女孩无论是出于利用还是施舍，他可以漫不经心的抛出希望，又毫无歉意的扼杀收回，见到他我才知道，我想错了，小赆，”林莫的手搭上严赆的手背，“他很危险。”

革命区的希望不是他的信仰才会让他将此抛来丢去的把玩在手，生命和尊重被踩在脚下才是他漫不经心的基石，父母生死和种族存亡都无法成为他的枷锁和责任。

这是一股没有方向和拘束的力量。

“莫姐，”严赆抽回手，走到墙边，摸着冰冷的阳光，“你知道这是假的吧。”

阳光是假的，却依旧用了几十年这个功能无法割舍，向阳是人类的本能。

林莫怔愣，看着严赆的背影抿唇不语。

严赆放下手，走回来戴上桌上的军帽，“但遥控器在你手上。”

这片虚假的阳光也将永远，唯一只为你而盛放。

林莫把人送到门口，“你应该拥有更好的，真正的阳光。”

“我只要最强的，”严赆再次直视林莫，铂金色的眼眸在帽檐的阴影下泛着疯狂，他笑了笑，那丝疯狂一闪而逝，“莫姐，我没你想的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