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师父训徒

傅东风看锁着眉头的师伯们，垂在两侧手手无声攥紧了。

他听到了那句话，想要一个人回来。

这样的缘由绝不会勾动天雷，除非是已死之人，起死回生无论在什么样的世界都是绝不可能的事，金仙真神也做不到，有违天理。

好在只出了这一次意外，楼夙虽走得艰难滞涩，却还是顺利走过了洗尘路。

洗尘路尽头的乐游山尊长们松了口气，慈眉善目地取出了仙灵石道：“把手放上去，仙灵石是什么颜色就代表你的仙骨是什么属性。”

楼夙放上去好一会儿，毫无动静。

观礼的弟子又躁动了，道：“他不会和大师兄一样吧？”

和大师兄一样有仙骨，走过洗尘路做了亲传弟子，却没办法修习仙法。

众弟子若有若无的神色看向依山长老，这也太可怜了，一连两个徒弟都没仙骨！

解依山好似没察觉到他们的神色，耐心颇好地等着，仙灵石上才有了淡淡的白雾，不是平常的五行之色。

又是良久的寂静，解依山呵呵一笑道：“还真是天生该入我门下的徒弟。”

掌门赵湖亭微微惊讶，却还是道：“恭喜师弟，这孩子和你的仙骨一样，都是无相，你能遇见还把他带回来，可见有师徒缘分，须得好生教导。”

解依山摆摆手道：“掌门师兄你就放心吧，你看我把咱们大师兄教得多好！”

掌门捏胡子断了两根，韩月桥鄙视他一眼再看向别处，司管弟子课业的陆云屏轻笑一声道：“依山师弟比东风师侄大不了多少，姑且算是教得好了。”

执剑长老李孤阳摩挲着他的剑，没眼看他们师姐师弟的自吹自擂。

韩月桥长老严正肃穆说了段话，手写一道铭文昭告四海。

“自今日起，楼夙乃我乐游山解依山门下亲传弟子。须得敬天仰月，尊师重道，不负师门。”

这段昭示仙门的铭文，每次都觉得很奇怪，仙门的誓言守则难道不该是“除魔卫道守护苍生”吗？

虽然稍微想想总能明白。

苍生活得好好的，魔族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至于仙门正道，这年头仙道魔道，不曾以仙术仙法损人利己，那便都是正道。

糯米饭好了没，钟酉先溜走了。

不过是短短的一条洗尘路，三个时辰有余，赵老头子见这边事了，和掌门长老说起山中弟子的授业之事。

老头子双手背在身后，眉头紧锁，胡须因为生气有些颤动，声如钟鸣道：“长老们可知昨日晚课弟子逃学几何？”

一听这话，掌门赵湖亭都忍不住叹气，按辈分来说，赵延年却是他的小辈，可一个耄耋之年的老叟，且是真心实意为弟子们打算的先生，赵湖亭不好驳他的面子，顺着他的话问道：“几何？”

“哼，十之七八，本该以身作则的亲传弟子，竟无一人！”

解依山连忙给傅东风和楼夙打手势，快跑！

张翠微和何元初不怕，韩香絮却是怕得不得了，转头去找四师弟的时候，才发现这个没义气的家伙早跑了。

韩月桥眼神锐利一眼就找到自家女儿将要溜走的身影，赵湖亭自然也看到了，温言笑道：“阿絮怎么这么大了怎么还傻乎乎的，有你爹在的地方怎么能穿红衣服，太显眼了，一找一个准，下次换件衣服，跑快点！”

看热闹不嫌事大，韩香絮怨气森森道：“师父！”

“韩香絮！”韩月桥整肃衣冠厉声呵道：“三日内夜里不用睡了，去炼器房点火。”

韩香絮低眉顺眼地答应了。

马后炮和事佬赵湖亭才道：“好歹是拜入我门下的弟子，咱们乐游山日后的一把手，你怎可于大庭广众下如此训斥？阿絮还是小姑娘，怎么能伤她的面子？”

后半句没人听了，前半句炸起惊雷。

在场的众人微微惊讶，虽说大家都知道生于仙门还有名师教导的韩香絮极有可能是乐游山的下一任掌门，但还是第一次，赵湖亭把话说得这样明白。

韩月桥皱眉不解，韩香絮向身侧看了看方才试图给自己打掩护的师兄师妹们，神情如常，全然没有一丝意外，也并无艳羡之情。

掌门是什么好差事吗？

别门别派可能是，但在韩月桥的眼中可舍不得自家女儿去费那精气神，正要拒绝却听陆云屏道：“掌门师兄今年还不到四百岁，若不能飞升，羽化也是四五百年之后的事，届时徒子徒孙都一箩筐了，未来之事岂有定数，月桥师兄不必过分担心了。”

这么一打岔，赵延年本意想让长老们稍微惩戒一下亲传弟子，此时也不好反复。

抱剑不语的李孤阳等他们说完后才对张翠微道：“你昨日为何不去晚课？”

张翠微并不说缘由，恭敬垂首道：“弟子知错。”

岂料李孤阳不按寻常的路数走，剑未出鞘便和弟子对打起来。

早知李孤阳是个剑道痴人，讲道理教孩子都不擅长，他只会用剑。偏偏张翠微看着风度翩翩，温良文雅，也不是个骋辨给的人。

剑能教的东西，不必人再翻来覆去地说。

对上剑不出鞘的师父，张翠微还是要用全力抵抗，君子剑出鞘便覆上缕缕霜花，好在师徒对招前，已经为他们留出了一大片空地，不会有误伤的可能。

“不必留情，你伤不到我。”

张翠微苦笑，心想，不留情我也伤不到您啊！

像是知道他所想，李孤阳冷漠地用剑鞘击碎剑上的寒霜，挽了一个剑花后道：“以你的修为，冰鉴只能冻住死物，水龙吟你也学了一段时日了，用来我看看。”

剑乃杀器，亦是百兵之君，水龙吟是威力无比的杀招，张翠微闻言重新起势，这回认真的许多。

凛凛的剑上无一丝寒气，空气渐潮湿阴冷，张翠微右手执剑旋了一道剑光，闪电般靠近李孤阳，剑与剑鞘的碎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与冷铁的碰撞，水凝的剑被李孤阳打碎后又迅速粘合，冰屑纷飞看似毫无章法，粒粒飞刃。

李孤阳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致，剑鞘正对张翠微的剑尖，逆剑锋以蛮力碎了冰剑，剑鞘直指张翠微的颈之间，毫厘之差。

碎冰落在李孤阳的双肩，微微有些斑驳痕迹而已。

“这就是你的水龙吟？还不错。”

能得李孤阳一赞，那便是真的不错。

“但水无常形，水龙吟绝不是控冰之术，你这般作为与剑道相去甚远，你懂为师的意思吗？”

“弟子谨记。”

张翠微身为天姥山铸剑师一脉，自然明白他师父的意思。

他的剑还不入道，有形无意，随水而动，浮于表面，水龙吟则是水随剑动，滴水亦可伤人。

这边一个师父教训完徒弟了，那边的几个徒弟神情各异。

楼夙张了张嘴道：“二师兄好厉害。”

何元初点点头，心说这就叫天赋，分明二师兄逃学的次数也不少啊！

陆云屏看着傻乎乎的徒弟，好奇问道：“你昨天去干什么了？”

“我……呃，那个……就是去看星星了。”何元初打马虎眼呵呵道：“就是去看星星了，师父您不是说要我学天演星象嘛，我就去看了看星星。”

明知她在撒谎，陆云屏看着心虚的何元初无奈道：“下次不许了。”

“欸？不用我学天演了？”

“不许再撒谎。”陆云屏一字一顿抿唇含笑，空灵的语气吓得何元初一愣，身子向后缩了缩。

解依山这里自然说不出苛责的话来，他摸出一本心法塞给楼夙道：“无相心法和剑法是我自己写的，师父自己还是个半吊子，这本心法希望对你有有用。”

楼夙收起来谢过师父，又听他道：“修炼途中有什么想不通的就问你师兄师姐们，总而言之呢，只一句，别修无情道。”

一霎时的寂静无言，长者小辈都无话可说，但听解依山的意思，应是他后悔了。

然而仙道既入，回头无路，明知是错，依然要一条路走到黑，解依山已知自己终身与大道无缘，故而特意告诫楼夙。

“是，师父。”

洗尘之仪结束了，钟酉在饕餮堂等了半天人来吃他庆祝的糯米饭，等得黄花菜都凉了。

温青时劝他不要心急，还想说，会不会是你那厨艺把小师弟吓跑了啊！

后在门口等，终于等到了人，师师兄师姐们神色各异。

钟酉问：“怎么了？”

“赵老头子告状，昨日逃学逃了好多人。”何元初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幽幽望了眼钟酉，满是怜悯道：“韩师伯罚三师姐给胥竹峰的炉子点三夜不能熄灭的火。”

钟酉知道了。韩月桥是三师姐的父亲尚且如此不吝惩治，他还是韩月桥的弟子呢，处罚怎么可能跑得掉！

韩香絮：“四师弟，金刀三千柄。”

钟酉神情微松，这惩罚也不多，炼金房里未来三日他恐怕都要和三师姐作伴了。

“罚都罚了，过了今天再说。”

“四师兄，你的糯米饭呢？”

还在火上呢！

温青时去给他们端，盖子掀开的那一刹那，仿佛有灶底灰炭的香气，夹杂了丝丝香甜的糯米气息，黑色珍珠一般饱满坚硬的糯米，粒粒分明。

何元初憋笑问道：“南疆的糯米是黑色的吗？”

“不，这只是四师弟的糯米。”韩香絮无情道：“杀人越货，必备良品。”

钟酉伸手摸向后腰，蓦地颓然趴到桌上，闷闷道：“应该不能吃了吧？”

“自信点，绝对不能吃，会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