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晨昏交替

回到房间，乔星衍脱掉外套趴在床上，脸上还带着刚刚降下来的微红。

有件事他不得不承认，的确是他主动删的柏行川。

像上课走神被老师抓包那样，迫于莫名的要求，他又把人加了回来。

整个扫码过程一句话也没说。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裹着被子翻来覆去后，他点开微信，看到列表里新多出来的聊天栏。

备注是单个字母b，头像是一组渐变。

从深邃的墨色过滤到浅淡的蓝，如同冬日的晨昏交替。

和柏行川的微博头像是同一个。

……这家伙该不会全网统一吧。

乔星衍压着枕头，盯着那个头像莫名走了神。

尘封的记忆重新上映于脑海。

他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那时候柏行川是校园风云人物，竞赛满贯王，各科老师眼中最让人省心的存在。

其中也包括林老师——乔星衍的妈妈。

林妈是重点高中的化学老师，在教师圈里名声赫赫，而且还是以热衷于培养竞赛人才出名。

乔星衍在还算严厉的教育下勉强考进她所就职的重点高中，能拿的出手的也只有语文和英语，对理科简直一窍不通。

没办法，他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研究电影上，对学习实在提不起兴趣，严重偏科但又不自知，时刻挑战林妈对他的嫌弃程度。

林妈的竞赛班一般开在周末，地点设在家里的客厅，为此还买了几张木质的折叠桌。

乔星衍毫不关心她的教学进程，基本上都是早早出门打球，下午一两点才回家。

回来的时候总能碰到那些竞赛大神们，柏行川就是其中一员。

学生的八卦心思重，每次开门的瞬间乔星衍都会迎来让人尴尬的注视，这时候柏行川的不为所动就显得异常显眼。

乔星衍对他的印象很深。

那天阳台的门没关，纱帘飘荡。柏行川坐在窗边，腰板挺直，淡然地垂眸，灿金的光线划过他的脸，发丝微动，白色的衬衫领口系得很严，像是个没有感情的瓷器。

有时候赶上天气不好，乔星衍就只能被迫留在家里，拿着让人头晕的化学试卷坐在柏行川旁边的空位，闷声做练习，过后还要上交检查。

按林妈的话来说就是——

柏行川学习气场很强，待在他身边自然而然就能学习好。

乔星衍真信了。

毕竟也不是完全没效果。

实在不会又不想挨骂的时候，他就会戳戳柏行川，渴望他能助他一脑。

可他还是天真了，柏行川一般只会用那墨黑的双眸冷冰冰地看一眼卷子，随后施舍他两个字——

“再想。”

乔星衍因此对下雨天有阴影，尤其讨厌，连带着讨厌高傲自大的柏行川。

高考后那次见完面，他就把人给删了。

后来得知柏行川成了演员，乔星衍休假回家，听着林妈叹气八连，顺便幸灾乐祸地附和了几句。

有什么好可惜的。

优等生去当演员就可惜了？

不出一秒就会得到林妈爱的铁锤：“当演员也比你强，还有闲心说风凉话！再演那种无脑剧你就别回来！”

思及此，列表里突然蹦出一条消息。

乔星衍吓了一跳，电流窜过身体，汗毛直立。

定睛一看，是个三人聊天小组。

——[课外实践（3）]

发消息的是送猫的朋友——简瑶。

目前在国外进修芭蕾，是他高中同班同学。

当年可是校园女神，风云人物，要是有心统计，追她的人说不定真能排到法国。

还有一个隔壁班的伪霸总沈望一。因为沙雕本质，与总裁气质过于不符，被打上了“伪霸总”的标签。

简瑶发来一个“？”

乔星衍习惯性地回了一个问号滚动播放的表情包。

[瑶一瑶：朋友，我就断网十天，你都这么勇了？]

[乔星衍：我可没有，吃瓜吃全，谢谢]

[瑶一瑶：呵呵]

[瑶一瑶：所以你见到柏行川了？]

[乔星衍：见到了]

[瑶一瑶：你们有吵起来吗？]

[乔星衍：我们搞颜色来着]

[瑶一瑶：？？？]

[沈望一：？？？]

乔星衍发了一个猫咪躺平的表情。

过了五分钟。

[瑶一瑶：我有个不情之请]

[沈望一：竖起耳朵]

[乔星衍：你说吧，我不听]

简瑶发来几个渴望的表情。

乔星衍猜得到她的企图，迅速回绝——

[我拒绝]

简瑶又放上了可怜兮兮的表情。

乔星衍斩钉截铁。

[要签名，想都别想！]

-

晚上的嘉宾聚会，乔星衍因为纠结穿搭迟到了几分钟。

最后还是选了来时穿的白色卫衣和黑色长裤。

进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环顾四周，让他庆幸的是，没看到柏行川。

导演是个身材圆滚的中年男性，下巴有一撮小胡子，笑起来时很有个性，像是快要断气一样。

“这样，”导演站起身，“柏老师有点私事，可能会晚点，咱们就聊聊明天的拍摄流程。”

众人纷纷点头。

坐在乔星衍旁边的是最近火出圈的一个年轻偶像，叫张意。

自来熟却不太会说话。

“你之前参加过这种综艺吗？”

乔星衍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是和自己说话，他看了一眼张意又不明所以地别开视线。

张意又问了一遍，这次还碰了碰他的胳膊。

“啊？”乔星衍看着他，顿了顿，“啊……没参加过。”

张意笑了一下，露出几颗小虎牙：“我也是头一回，但能和柏老师一起可太幸运了。”

“是吗……”乔星衍笑笑不说话。

幸运？

乔星衍不太能接受幸运这个词和柏行川挂钩。

“唉，对了，”张意说，“听说你和柏老师是一个学校的？”

几乎每个见到他的人都会这么问一遍。

就像以前总有人问他“你妈是教什么的”一样。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乔星衍敷衍着点点头，极力想和他口中的柏老师撇清关系：“是，但我们不认识。”

张意可能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乔星衍脸色不太好，吸吸鼻子也不问了。

乔星衍又和其他三位嘉宾碰过面后，便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听着嘈杂的背景音。

不去主动社交不是他的风格，但他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投入全新的友情制作。

聚会开到一半时，乔星衍出去接了个电话。

他这几天频繁接到之前试戏的结果，依然对电话发憷。

“您好，请问是乔星衍乔先生吗？”

耳朵里接收着甜美女声。

“是的，你好。”

一如既往的开场白。

乔星衍举着手机，靠在冰冷坚硬的墙壁。

毫无预兆的，他的心脏开始莫名加快跳动，仿佛下一秒将会迎来非同寻常的惊喜。

“我是上个月试戏电影《来者不善》的导演助理，雁导看过您的表演后认为你比较符合阿麦这个角色，如果可以的话，他十分希望乔先生您可以出演。”

像是大坝泄洪前一秒的平静，他眨眨眼，有些不太能理解这段话。

“请问您的意愿如何？”

乔星衍卡顿了一下，思绪不受控制地四处飞舞。

静默了几秒，他握紧手机。

“好！好的！我很荣幸！”

他听见自己这么说。

“好的，感谢您的答复。接下来的流程我会联系您的经纪人，到时候我们再见。”

电话挂断，乔星衍望着墙上的油画出神，脚下无力。

没有预想中的激动，只是呆滞。

毕竟这比做梦还要不真实。

他早在试戏途中就给自己画上了红叉。

《来者不善》是竞争很激烈的一部文艺悬疑类的电影，试戏当天，等待室里人山人海。

导演雁关名声很大，只要定下开拍，基本就是最高配置，也基本都是冲奖作品。

乔星衍当时正处于转型的迷茫期，这种情绪也间接带进了演技。

生涩、紧张、慌乱、言语磕绊不清，专业演员该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于他身上。

临走前他深深望向评审席上的雁导，最终还是耷拉下肩膀，沉默地离开。

可是现在！

他听到了什么？！

乔星衍手指冰凉，有些无法控制地颤抖。

屋内聊得火热，世界在他耳中却趋近无声，只有眼前屏幕里投射出的白光。

乔星衍嘴角微微上扬，垂下头看着不到一分钟的电话记录。

“怎么在外面？”

声音太耳熟了。

他微微抬眼，看到白色运动鞋和一截黑色的裤脚。

目光一路向上，他挺起腰板，见到穿着棕色衬衫、“晚点来”的柏行川。

柏行川接着说：“觉得无聊吗？”

乔星衍收起手机，拉下脸：“迟到了还那么多废话。”

房门突然开了。

热浪一瞬间向面部袭来。

“哟，你俩在这当门神呢，”导演探了探头，神秘兮兮地招呼他们，“快进来，说重点了。”

然后又咧着嘴角点头：“柏老师，来了哈。”

柏行川轻轻点头。

所谓的“柏老师”来了之后，屋内众人纷纷傻眼，几分钟前聊得最热的张意此时目瞪口呆，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乔星衍坐在他旁边，对他极力掩盖的惊叹历历在耳——

“影帝啊影帝！”

“捏马好想上去要签名……”

期间还有人附和。

“我不敢……”

“之前还一口一个男神，怎么不打头阵？”

“你不懂！爱是克制……”

乔星衍无语扶额，灌了一大口茶水。

这届嘉宾嘴是不是太碎了点。

要不换个位置？正好让他离柏行川远点。

又聊了很久，乔星衍对导演的话半进半出，一会儿飞到电影，一会儿又落地现实。

虽说走神，但他也弄明白了拍摄方法。

就是把一堆人投放到早已布置好的场地，分组寻找线索，还要应付不定时出现的npc，最后一起逃脱。

全程没有工作人员跟随，只靠现场发挥。

很老套的机制了。

不过导演却异常兴奋，那时不时要断气一样笑声让乔星衍嘴角也忍不住上扬。

说了没几分钟，导演便招呼大家散会。

众人纷纷道别。

乔星衍也礼貌性地回复。

“明天见。”

“拜拜。”

“晚安。”

人群散去，谭茜的微信电话刚好进来。

乔星衍接通后，头也不回走向自己的房间。

手臂突然被人向后一拉。

温度很烫，也很急，他下意识挣开，手机微微拿开耳侧，回头看到柏行川似笑非笑的神色。

“乔星衍，怎么不跟我说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