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主观因素

乔星衍不是没看过柏行川演戏的样子，只不过当时固有观念深刻，他根本没耐心看完。

不过简瑶挺喜欢他演的电影，所以有时候会听到一些风声。

让乔星衍记忆最深刻的，是柏行川获奖影帝那天。

不是因为柏行川造型出圈，演技多么多么震撼，获奖感言说的多么有深意，而是他根本就没去颁奖现场。

乔星衍当时还深陷差评的漩涡里，而柏行川则一脚踏上顶峰，还是那么的不以为然。

……尽管他不想承认那是嫉妒心作祟，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再不认可还是得低头。

只不过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补课时碰到柏行川，还是以这种身份。

此时此刻，乔星衍明白了一个真理。

他不是不喜欢补课，而是不喜欢柏行川给他补课，以至于之后每当提起补课，都会涌入一段不太好的回忆。

两人一阵沉默无言，就那么干坐着大眼瞪小眼。

柏行川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然后开了腔。

“你哪里不懂？”

乔星衍心里狂翻白眼，不太想说话，反问道：“开始上课了吗？”

开始了吗？你有讲什么吗？

哪里不懂……怎么懂啊！

柏行川说：“开始了，你想让我从头开始教吗？”

这句话似曾相识。

乔星衍甩开回忆，挑眉道：“用不着吧。”

“那好，对症下药效率更高，”柏行川一脸平静，“告诉我你哪里欠缺，我帮你解决问题。”

还挺认真。

烦人就烦人吧，课总不能白上。

乔星衍回想了一下雁导的评语，垂在腿上的手指打结，别别扭扭地，“演技……缺点感情？”

按照雁导评价演员的思路，这话略微委婉。按照柏行川解决问题的思路，这话又显得比较笼统。

柏行川看着他，没等到具体解释，问道：“你觉得你的优点是什么？”

突然这么一问，乔星衍脑子里有些混乱，明显措不及防。

他能摸清的只有自己一大堆的缺点，什么面瘫、吐字不清，还有僵硬的肢体动作。

“优点？”思索半天，他说，“哭戏哭的好？”

“你自己也这么想吗？”柏行川面色如常，又问。

停顿了一下后，乔星衍点点头。

屋内的冷调白光在此时有些惨淡，乔星衍本就白的皮肤显得毫无血色，也衬的没什么底气。

柏行川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就在乔星衍不耐烦忍不住开口时，轻飘飘地来了一句，“这么没自信啊，那还演什么戏？”

仔细点听，还能听见嘲笑的意味。

闻声，乔星衍瞬间瞪大眼睛，不耐烦升级成了急躁，马上就要火山喷发。

他怒视对方，咬牙切齿道：“我不自信？”

柏行川不以为然地点点头：“不然呢？”

“连自己的优点都说不出来，你自信吗？”他又补充道。

乔星衍被堵的一愣，他从没听过“不自信”三个字发生在自己身上。

他从小到大都是社交达人，从幼儿园一天交十个朋友，到高中一个小时和篮球队打好关系，再到大学五分钟打进学生会内部。乔星衍向来都是人群中的焦点。

就算成绩再如何，但在自信这方面他从来没输过谁。

乔星衍随后笑笑，不打算跟他计较，“那你的优点呢？柏老师。”

他把“老师”两个字念得很重，带了点看笑话的意思。

“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我的优点。”柏行川不紧不慢地说，“外表，演技，包括你看不到的。”

事实证明，有实力的人，无论他说的对否，总会带给别人一种“他即正道”的错觉。

“包括你的性格？”乔星衍抬眼看他，尾音消失在灯光下。

柏行川说：“性格是主观因素，我说的是客观，如果你连自己的客观优点都找不到，谁会在意你的主观？”

乔星衍当然不同意他这套说辞，又暂时想不到强力的反驳。

于是他摆摆手，回到优点上，“再加一条，我台词背的很快。”

柏行川认可道：“优点成立，但还不够。”

“留个作业吧。”他继续说。

乔星衍怀疑自己听错了，重复道：“作业？”

他又看了眼时间，才过了二十分钟。

课就上完了？

柏行川坐直身体，眼睛淡淡扫了他一眼，黑色的瞳孔看不出任何感情，“找一个你没看过的电影，下节课我要听观后感。”

没看过的电影？

……好像有点少。

乔星衍盯着桌子上的小盆绿植出神，脱口而出一句话，“你的算吗？”

实话实说，柏行川出演过的电影一般不会出现在他的观影列表里。

就算名气再大，他都不会注意。

柏行川挑眉，眸色愈深，白光在他面上流转，安静得宛如艺术品。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他咧嘴笑了一下，说：“好啊，我很期待。”

乔星衍一点都不期待。他移开眼，心中满是懊恼。

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震动。

柏行川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又放回兜里，站起身，对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乔星衍当然拒绝，“不用，我……”

“经纪人都去开会了，你助理应该也去了。”柏行川示意他查看消息。

乔星衍半信半疑划开软件，果不其然看到小方的抱歉，还有沈望一接到猫的消息。

归家心切，他无奈妥协，但没急着动。

柏行川站在门口，手插进裤兜，半倚着墙，调侃道：“需要我请你吗？”

乔星衍蹭地站起来，像一根突然拔高的竹笋，他迎着目光走向门口，瞪了他一眼，说：“请你妹啊。”

然后就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到了停车场，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拉开后座车门。

刚坐进去，就看见柏行川伸臂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然后是低沉的声音。

——“来前面。”

乔星衍又拖着步子走到前面。

车里没什么特别的味道，只有淡淡的皮具味。也没什么摆件，空空如也一片黑，符合柏行川的作风。

“你家在哪？”柏行川问。

乔星衍不情不愿地报出一串地址。

柏行川点点头，评价道：“治安不错。”

你什么都懂。乔星衍暗自腹诽。

他的确也这么说了。

柏行川看了他一眼，而后又说：“想听歌吗？你可以连蓝牙。”

乔星衍没动。

他其实不太能接受柏行川的这种自来熟行为，会给他一种他们关系很好的错觉。

车子启动后，乔星衍实在拘谨，又默默连上蓝牙，挑了一个轻音乐歌单。

尴尬并没得到缓解。

窗外灯光恍惚，车水马龙，应是寒风萧瑟，行人纷纷缩紧脖子快步行走。

车里仿佛是个被隔绝之外的慢世界。

“林老师身体还好吧。”柏行川突然问道。

乔星衍反应几秒才明白他说的是谁，于是看着前方说：“还好。你妈……不是，你家里也还好吧。”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寒暄起来。

“和以前一样。”

乔星衍点点头，又听到几声手机震动。

不是他的，依旧是从柏行川那里传出来的。

声音密集，听起来很急。

柏行川却像是没听到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乔星衍还没来得及提醒他，就听见原本的轻音乐变成了自己的手机铃声，在密闭的空间轰然炸开。

是谭茜。

偏得这个时候来电话。

乔星衍侧过身面向窗户，关了蓝牙，接起，小声应道：“姐，怎么了？”

“没什么，”她的声音连同高跟鞋的急促声一同传来，“你回去了吗？”

乔星衍把手放到嘴边，说：“回去了。”

谭茜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仿佛错觉一般，乔星衍总感觉她的声音越来越大，隔壁座的柏行川也能听到。

他一边回答一边又面向窗户侧了侧身。

谭茜问：“你自己吗？”

乔星衍挣扎着闭了闭眼，压着声说：“柏行川送我。”

对面沉默几秒，又说：“好运。”

乔星衍说：“感谢。”

电话挂断后，他僵硬地转回身体，保持姿势不动，偷摸看了一眼柏行川，发现他没什么反应，只留个凌厉的侧脸，专注地开车。

像是感受到他的视线，柏行川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回归眼前。

“是你经纪人？”他说。

乔星衍嗯了一声。

——持续冷场。

这时，柏行川的手机不知道第几次发出震动的嗡嗡声。

乔星衍有些沉不住气，表示道：“你不接吗？”

“不太熟，没必要接。”柏行川说。

嗡鸣声依旧，乔星衍自然不信他这套说辞，不太熟还给你打这么多电话？

相对于他自己的人际关系，柏行川的明显比他复杂许多。

有些事情是可以随着时间改变，但还有些事情存在于时空之外，不受外在需求所控制，只延伸最本质的内心。

比如说习惯。

柏行川向来对社交冷淡，不论过去，亦或是现在。

他总习惯于沉默，不过却时常一针见血地戳中别人最不愿理会的阴暗。

“所以这也是你的优点？”乔星衍想起他的傲慢。

柏行川转头看他，突然笑了一下，发出些气音，说：“我说了，我哪里都是优点。”

乔星衍不说话了。

他不太想跟自恋狂交流。

到了公寓门口，乔星衍隔着老远就看到沈望一的红车。

就说他不是霸总吧，哪有霸总开红车的？

没等车停稳，他就率先解开安全带，留下一句，“我走了，谢谢你送我。”

柏行川扶着方向盘没动，眼神跟着他走。

就在车门快要关上时，他开口喊住他，“乔星衍。”

“啊？”乔星衍皱着眉低下头，满脸不解地看他。

柏行川说：“跟我说再见。”

乔星衍心里骂街，嘴上无声动了动，大声勉强道：“再见再见！”

听上去就不耐烦。

门迅速被关上了，乔星衍暂时把他抛到脑后，小跑到沈望一的车前，敲了敲车窗。

沈望一开门下车，上来就给了他一个拥抱。

“兄弟，好久不见啊。”

乔星衍无奈附和道：“也还好吧。”前天刚见过，谢谢。

冷空气流入车内，带出来几声弱弱的猫叫。

沈望一这才折回身，拿出来一个航空箱，里面白色的小毛团正扒着笼子，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外面。

“小白！”乔星衍接过笼子，惊喜道，“想没想我呀！”

回应他的是一声接一声的喵喵叫。

远处的车前灯洒在他们身上，停留许久。

沈望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那辆黑车，心里不由得发憷，又碰碰乔星衍，凑近道：“谁送你回来的？我看也不像你的车。”

乔星衍眯着眼看了过去，又收了回来，声音毫无波澜，“柏某人呗。”

柏行川的五官藏在夜色与灯光的交界线里，不太真实。

沈望一倒吸一口凉气，猛然挺直腰板，像见鬼了一样惊魂不定。

“他一直看着咱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