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妈妈的爱

喻向霄沉默地走回房间，从书柜最深处翻找出了那张已经蒙上灰的名片，这是大概半年前，自己和同学一起放学时，一个神秘又奇怪的叔叔塞给自己的，并且一再嘱咐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同行的小伙伴看见上面的“鼎盛娱乐”四个大字，激动地摇晃喻向霄的肩膀：“你要做大明星啦！”

可当时的喻向霄只是随便把它塞进了口袋，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在日落之前赶紧回家，不然又要被一顿痛骂了。

此时此刻，名片角落里的那串电话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当天晚上，在家里那张一如既往沉默的餐桌上，喻向霄在父亲开口挑刺前，缓缓地推出那张名片：“我要去当练习生。”

原本沉默的餐桌上连呼吸的声音都没有了，变得更为寂静。

父亲眯起了眼睛，眼底居然有一丝得意。

喻向霄明白，父亲一定是觉得，今天都不用费劲去挑刺了，这么扎眼的一根刺，直接送到了他面前。

父亲慢悠悠拿起筷子向桌上的菜肴伸去，嘴上却一句更比一句狠毒：“你以为谁都能当明星？你有多普通自己不知道？”

“这种东西都是幌子。到时候问你收这费收那费，老子有这么多钱支持你？”

喻向霄低着头，语气却非常平静：“我不会要你一分钱的，这是我的梦想我自己……”

“啪！”父亲的筷子直接甩在喻向霄眼前，清脆又突兀的将所有人吓了一跳。母亲几乎是哀求地向喻向霄使着眼色。

“我看你不得了了！”

“你他妈天天就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怪不得成绩一直那副死样子！”

“还梦想？我看你是在做梦！在痴心妄想！”

“滚回房间去！”

即使怒吼像疾风暴雨一样想自己袭来，喻向霄还是咬着牙说道：“我已经跟公司那边联系过了，明天就去s城……”

他还没说完，一个巴掌就带着母亲和弟弟妹妹的惊呼落在了他的脸颊，喻向霄脸上的眼镜都被打落在地。

“你走出这个家门，看我打不断你的腿！”

关于那个晚上的细节，喻向霄其实已经记不太清了。

父亲好像又打了几巴掌，还踹了自己几脚，最后看自己咬着牙不肯求饶，便双眼通红叫嚷着要去拿菜刀剁了他的双腿。

喻向霄躺在地上，视线正前方是抱着父亲的腿苦苦哀求的母亲。

他身上的伤口都痛到麻木了，但看到妈妈哭得撕心裂肺的脸，心却突然变得很软很软。

他明白，在这个畸形的家庭里，最累的是妈妈，最痛苦的是妈妈，自己走后最想自己的一定也还是妈妈。

也许，妈妈也曾流着泪辗转反侧，一遍又一遍，在犹豫和后悔中煎熬。

当天凌晨，喻向霄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他只带了一个背包，里面是几件简单的衣物和所有自己偷偷攒的压岁钱。现在再不走，到了明天就更走不了了。

刚准备打开家门，身后突然响起妈妈虚弱又哽咽的声音。

“向霄……”

天底下每一个母亲喊自己孩子的名字，都是极尽辗转悱恻。

她似乎想挽留自己，但开口终究只是短短地，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但喻向霄的眼角，还是瞬间就湿润了。

他在黑暗中扬起一个无比灿烂的微笑，在父亲如雷的鼾声中故作明朗：“没关系妈妈，你带着弟弟和妹妹走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谁让我是哥哥呢。”

“我不怪你的，妈妈。”

“啪。”

随着大门在他面前轻轻关上，小喻向霄擦干眼泪畅快地松了一口气。

楼梯间的声控灯一层层亮起，像是送别，又像是一个崭新的未来在无声地欢迎。

他走在这浓郁的夜色中，全身上下是前所未有的轻松，连路灯下自己的影子都洋溢着快乐。

在崭新而又陌生的s城，他可以放心大胆做那个爱笑爱闹的喻向霄。

s城很大，大到让喻向霄有些心虚。但幸运的是，他遇到了很多温暖又可靠的人。

他换了新的电话号码，与从前的一切像是彻底脱离了干系。

但有时候，喻向霄会不自禁地想：自己离开后，父亲会不会把更多的挑剔和怒火转移到妈妈身上？

妈妈会不会每天每天都哭着睡不着觉？

偷偷抹去眼泪后，喻向霄更努力地、没日没夜地练习。

当时哥哥们都以为他是在和林嘉絮斗气竞争，但其实，他的梦想早已全是妈妈的身影，这个梦想不像其他人一样热血澎湃，却又痛又柔软，日日夜夜都在鞭策着自己向前奔跑，不能停留。

喻母看着儿子半是委屈，半是嘲讽的眼神，长年累月积攒的自责终于冲破心理防线，一瞬间便热泪盈眶。

心中痂结得厚实的伤口，此刻被利斧瞬间劈开，痛觉攀附着神经，一阵阵刺激着她的大脑，喻母几乎语无伦次：“原来你都知道……向霄，妈妈真的对不起你，这辈子最对不起你……”

“可我有什么办法呢……”

“你爸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我一点财产都分不到，不管我怎么丢下这张老脸，跟你爸、跟法官、跟亲戚披头散发地哭诉都没用……”

“三个孩子，各个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咬着牙让自己的翅膀再宽一点、再硬一点，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身无分文地带着三个孩子……”

“我只能一遍遍地安慰自己、给自己洗脑：向霄大了，再熬个几年，上大学后也能解脱了。可你弟弟妹妹……他们毕竟还小……”

听着喻母泣不成声，喻向霄低着头，一言不发。

是啊，谁让我是哥哥呢，我没关系的。当年喻向霄也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可如果能选择……谁又想当这个哥哥？

喻向霄看向面前颜面哭泣的矮小妇人，头发干枯又蓬乱，夹杂着几根无力□□的白发；皮肤也变得焦黄，皱纹不知不觉就爬满了整张脸；她穿着一件薄得有些透明的白色短袖，在这样透着寒意的夜晚，未免太过单薄。

我们彼此都怀着沉重的爱与负罪感，每日每夜，压在看起来简单的“生活”二字上。

我们过得都不好。

喻向霄上前抱住了妈妈单薄的身躯，将脸埋在那些夹杂着银丝的干枯头发中，久远又熟悉的味道抚摸着他的脸，那是记忆中妈妈的味道：“妈妈……你为什么不早点来？”

“我受了好多委屈啊……我过得一点也不好……”

18岁的喻向霄，终于替4年前的自己，哭喊出了那些郁积已久的委屈与思念，再也不是幻想着母亲的怀抱，抱着自己的，是妈妈真真切切的血肉与骨骼。

“妈妈来晚了……以后妈妈再也不走了，好不好？”

喻母想给孩子一个宽阔又温暖的怀抱，但喻向霄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不止，与其说自己拥抱孩子，更像是他在抱着自己。

“你们搬到市里来吧，我给你们租套两居室。外婆家本来就不大，还是在郊区，太不方便了。”

片刻的沉默后，喻母坐直了身体，看向儿子的眼里有些固执：“向霄，我来看你，绝不是问你要钱。我现在在一家公司当会计，能够养活你弟弟妹妹的，我……”

喻向霄直接打断了她：“我知道。”

“但我现在已经成年了，也赚钱了……我最近可火了。”

“你儿子可是公众人物，万一被扒出来，我吃得好用得好，亲生母亲和兄妹却挤在郊区的小房子里，你可是要被网暴的。”

看着纠结的喻母，喻向霄笑着拍了拍妈妈的肩膀：“好了，天色不早了，我让王师傅送你回去。”

喻母看着儿子脱下身上的外套，轻柔地替自己披上，眼睛不由得又酸了：“向霄，妈妈谢谢你，也对不起你。”

喻向霄宽慰一笑：“没关系。小时候我依赖你，现在你可以依赖我了，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