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第62章

话不食言，郑西泽很快把陆旭约出来，身边还多带了一个人。

“这是我大学同学，也是你哥案件的初审法官，陈晨，”郑西泽介绍，“他是陆旭，海子的弟弟。”

“小陆你好。”

“你好，陈哥。”

陆旭以为郑西泽就是想劝他放弃上诉，所以面对突然出现的陈晨，有些摸不出头脑。

三个人分坐对面，郑西泽和陈晨一边，陆旭一边。

“今天我叫陈晨过来，是想让你更清楚地了解庭审的过程，”郑西泽从包里拿出文件夹，“这是案件审判可公开的资料和判决书，你可以边看边听。”

陆旭犹豫着接过，翻开第一页，审判过程就呈现在眼前，不由得心里一紧。

“这个案子从递到我手上，但真正进行庭审，大概半年多时间，”陈晨咽下一口茶慢慢说，“说实话，案件比较简单，犯罪事实清晰，庭审很顺利。”

陆旭听得并不真切，心思都在卷宗上了。陈晨转头看向郑西泽，得到默认后继续说，“我记得你哥在庭上表现得很平静，除了最后表示不上诉之外，没说过一句话。”

陆旭一顿，抬头，克制着眼底的汹涌，“是吗？”

“嗯，他对审判结果毫不意外，律师也没有异议。”陈晨回答。

郑西泽仔细留意陆旭的一举一动，瞳孔轻微晃动，握住文件夹的手指也用力得发白，但他是倔强，眼神重新回到卷宗上时，都不敢卸劲儿。

气氛突然沉寂，郑西泽和陈晨很有耐心地等陆旭看完，即使知道他早就看完还不愿接受。

“陈哥，判决书最后写，鉴于嫌疑人没有自首情节，并间接指使或提前得知他人顶罪后潜逃，故判以从重处罚，”陆旭抬头问，“我哥承认了？”

“是的。”陈晨点头。

“那上面写，嫌疑人故意携带凶器进入现场，最初意图就是实施犯罪，并曾经回到现场欲破坏证据。我哥承认了？”

“是的。”

“还有，嫌疑人在潜逃后，毫无悔意。我哥，也承认了？”

“是的，”陈晨突然有些不忍，但还是详细说明，“判决书在宣判后都要给嫌疑人看过、签字，如果你哥不承认，他就不会放弃上诉的权利。”

瞬间，陆旭的背像被抽掉了筋，塌下来，文件夹也顺势落到地上。

“原来，他不见我，真的是不敢见我。”

陈晨没听懂，郑西泽却知道。过去的时间里，陆旭以为海子拒绝会面是因为不愿，现在才明白，海子无异议认罪才是打破他幻想的最重一击。

“陆旭，你……”

“郑老师，我不会再想这件事了，谢谢您这段时间教会我的所有事。”

陆旭站起身向郑西泽鞠躬，顺手把文件夹捡起来，又朝陈晨弯了弯腰，“陈哥，今天谢谢你来告诉我真相。”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陆旭已经走了出去。

“你这学生，挺有个性嘛，”陈晨给自己续了杯茶。

郑西泽没说话，刚刚喝下的茶这时才有回味，有点苦，有点甘。

按理说，陆旭已经放弃上诉，郑西泽便应该放心，可等了一周，休学申请还是摆在桌面没人收回，心里又增忐忑。

那天下课早，郑西泽去小旅馆找他，前台说退房了。他开车回村里找，小院里多了两圈蜘蛛网，再无来人痕迹。手机自然是关机的，似乎回到了事件起初的样子。

“爸爸，我写完作业了。”

俊俊从房间里走出来之前，郑西泽靠在沙发上发呆的姿势保持了半个多小时。蒋谧出差了，这几天他的倾诉欲膨胀却无法当面说。

“哦，好，我帮你检查。”

今天的作业是贴画，题目是《我的家》。俊俊在纸上贴了两大一小的人形，还给其中一个大人画了几笔头发，小孩手上有气球，一家人走在绿草充盈的路上。

“做得很好，能告诉爸爸为什么要这么贴么？”郑西泽把俊俊抱到膝盖上。

俊俊指着纸上细细说道，“上次我们去游乐园，爸爸妈妈就是这样牵着我的手，还给我买了气球，那天我可开心了，所以就记住了。”

郑西泽爱惜地摸摸他的头，“俊俊是不是又想去游乐园了？”

被看穿心思的俊俊把头埋进爸爸的颈脖，扭扭捏捏的撒娇，“可以么？”

“那等你放假了，我们就去。”

“好啊好啊！”俊俊连忙亲亲他的脸，“爸爸，你真是太帅了。”

享受着儿子的表扬，郑西泽暂时将烦心事剔除思考之列，饶有兴致的陪孩子玩了一晚上，哄他睡觉后，给蒋谧打电话时嘴角还带着笑。

“听起来心情不错了？”蒋谧刚结束视频会议，躺在酒店的床上聊天。

“看来前几天我真的很阴郁，”郑西泽自我调侃，“刚刚哄俊俊睡觉，今晚陪他玩得很开心，还答应他放假去游乐园。”

“既然是你亲口答应的，到时候别不认账啊。”

“我什么时候爽约过？”

“啧啧，你还是没有很好的认清自己，”蒋谧笑着提醒，“俊俊阑尾炎那次，你推了多久才去的？”

郑西泽顺着蒋谧的话，好不容易从记忆深处找到话头，“哦……”

“是吧？是你吧？”

“知错就改，一定没有下次。”

“哼，最好如此。”

结婚之后，每次蒋谧出差，他们都养成每天一通电话的习惯，不是为了报告什么，就是随便聊聊天。生活无非如此，有人说话有人听。

“明天回来了？要我去接么？”看看时间快11点了，郑西泽问。

“嗯，中午到，还得回公司，晚上回家，你做饭啊。”

“行，我洗手做羹等待娘子归来。”

“觉悟不错，好好期待，给你带了礼物的。”

“那夫君就提前谢过了。”

这是最近一周，郑西泽唯一一次轻松入眠。第二天，果然有惊喜降临。

早上八点，第一节课已经开始，大学里仍是熙熙攘攘。在众多青春的身影中，郑西泽一眼就认出了低头站在办公楼前的那一个。

“郑老师，”陆旭揪着书包带，“我回来上课了。”

“嗯，”郑西泽应了一声，脚步没停往楼上走，陆旭跟着后面。走进办公室，郑西泽把休学申请递过去，“到教务处退了。”

“谢谢老师，”陆旭以为这封申请书应该记录在档案里了，没想到郑西泽帮他拦了下来。

“这几天去哪儿了？”

“我把外婆送到养老院，老家的房子准备卖了，”陆旭平静的交代着行踪，“前天去见了我哥，因为我说不会再想着帮他上诉，他终于肯见我了。”

“他状态怎么样？”

“挺好的，以上次见他瘦了。”

郑西泽没见过海子，从答应崔妍分析案子到最后宣判，海子的形象只存在于纸上，他却从无数人的描述中慢慢有了真实的轮廓，愈发鲜活。

“郑老师，谢谢您。”

“你说过很多次了，没别的话就去办手续吧。”郑西泽不愿他背负感激，“以后好好照顾外婆，好好照顾自己。”

“嗯，我知道。”陆旭攥着休学申请，好像有很多话说，最后只有几个字，“老师再见。”

陆旭走出办公室，郑西泽心里的郁气缓缓吐出，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

下午下课，郑西泽先绕路打包蒋谧喜欢的香酥芋头煲和俊俊最爱的红烧鸡丁。回到家里，蒋谧和俊俊都在，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笑成一团。

“妈妈回来了，你就这么高兴么？”

“嗯！”俊俊小跑过来，得意洋洋的晃晃手上的小照片，“爸爸，你猜猜这是什么？”

“什么呀？”郑西泽拎着菜进厨房，俊俊追着进来，蒋谧靠在门口。

“这是弟弟，不，妹妹……反正是妈妈肚子里的照片！”

郑西泽听得模糊，反应了一会儿才猛地回头看蒋谧，直到她点头，才敢确定。

“谧谧，你太棒了！”

他本能地想抱起蒋谧转两圈，但想到现在不太合适，便改成紧紧拥抱，眼眶竟然还热了。

“爸爸，我也要抱抱，”俊俊不甘心的挤进两人之间，扯着郑西泽的裤子要攀上来。

郑西泽一把抱起俊俊，右手揽着蒋谧，一家人相拥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