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坦白

“挡煞？”

孟盛夏实在是没忍住笑了起来。这段话要是换了其他人来说，那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偏偏这是从牧周文嘴里讲出来的话，多少有种违和感。孟盛夏想，或许是对方看上去像是个不信命的唯物主义者吧。

“我觉得这没有什么科学依据。”牧周文下意识刮了自己的面颊几下，看上去确实是有些为难的模样，“哥的事情也是……”

“啊，”孟盛夏知道牧周文说的是什么。他曾经和自己说起过，牧周语是自己父亲带回来的小孩——这也许也是挡煞的一环，但是孟盛夏不太明白如果是那样，为什么牧周文的父母对牧周语看上去比对牧周文还要好呢？“我知道，你之前和我说起过。”

“虽然爸妈不会在哥面前提起这个事……”牧周文叹了口气。

“但你们也拦不住热心邻居谈论，是吧？”孟盛夏深有同感。有很多事情他都是从外人口中得知的，他们家的人对他只会三缄其口，“我懂我懂。”虽然他觉得还不如他们亲口告诉他比较好，让其他人拿着那些事情来取笑他，不如一开始就让他清楚一切。

牧周文没有接话，但孟盛夏能看出他的脸上是克制的愧疚。这并不是他的错，可他还是为那些有心无心的言论，对于牧周语造成的伤害感到了内疚——自己也许应该感到一些异样的感情，孟盛夏想，可是在那一晚上的交谈里，他的心情好像也得到了抚慰，这时候只有对于牧周文的心疼了：“他们说他们的，你们是一家人，不要管外人怎么说。”牧周文是喜欢他的，只是现在对方还没有办法承认那种心情；要让牧周文对于牧周语的喜欢迁移到他的身上还需要一点时间，但他愿意去等待，“有些人就是这么无聊。”

牧周文的心情好像还是有些低落，但他好像很快就察觉到了他们还在约会，这样的负面情绪不应该表现出来，于是连忙起身用去点餐的方式离开了孟盛夏身边，等从桌子离开了几步，又慌忙回头问起孟盛夏的偏好：“学长，想吃什么？要不然你先去点？”

孟盛夏朝他笑了笑，表示自己不在意他刚刚的情绪波动：“和你一样吧。”

“啊，我们的口味……”

“没关系，我不是不能吃。”

牧周文也不再和他客套了，转身就往自己要去的窗口去了。孟盛夏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都不由自主地扬起了微笑的幅度。他现在看牧周文就像园丁看自己的花，怎么打量都是满意的，不由得疑惑起自己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刻薄地看待对方来。

只是他这样的闲适也没有持续太久，孟盛夏忽然感觉自己背后好像有谁在注视着他。那不是出于对于他外貌的打量，他总感觉自己能从那目光当中感觉到一丝愤怒；这样的关注似乎已经有那么一会儿了，于是他下意识转过头去找这目光的主人，却没发现有谁在看着他。

“奇怪……”他怎么会一无所获？孟盛夏对于自己的直觉还是有些自信的，但他刚刚确实没有看到谁看向自己这头。

“学长，”牧周文拿着牌子走了回来，打断了孟盛夏的思索，“稍微等一会儿。”

“嗯，你先坐，我先转账给你吧，免得待会我忘了。”

他们继续闲聊起来。牧周文不再提起牧周语的事情了，却也没有冒昧地向孟盛夏问起他的家庭。其实没关系的，孟盛夏想，不管牧周文问些什么有关他家里的事，他都没有和对方隐瞒的必要，牧周文的谨慎反而让他有些遗憾。

直到他们吃上了饭，孟盛夏还是觉得那奇怪的、不知何处而来的注视仍旧粘在他的背后，他终于没忍住再回了一次头。他的动作有些大，连低头默默咀嚼的牧周文也抬起了头，追随他的眼神望向他的身后。

“啊。”牧周文短促地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孟盛夏的注意力被他分散了一瞬，然而还是看到了他刚刚没有捕捉到的目光的主人。

原来是她，孟盛夏没想到他们只是普通在学校吃一顿饭，也能遇到牧周文的社团经理。牧周文也许会觉得尴尬吧，孟盛夏悄悄回头去瞟对方的神情，发现牧周文已经有些脸红了。

“经理。”在孟盛夏的印象中，牧周文对于那个姑娘的称呼是比较亲昵的，此时却特意避嫌似的用了这么生分的称谓——他为对方的体贴不免心中一暖，但觉得也不必要这么处处照顾他的小情绪。总有一天，他会忍不住索取更多……

然而牧周文的呼喊下，经理却也没有走过来，孟盛夏扬了下下巴，示意牧周文看看手机。牧周文几乎是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手机，然后就没有抬起头来。

孟盛夏看到对方的表情一变，比方才脸更红了。这时候他说话只会让情况更加尴尬吧？孟盛夏选择了继续吃饭，等待牧周文自己和他开口。

等到他们都吃完了饭，牧周文还是没有说些什么。他们把餐盘放入回收窗口走出食堂的时候，牧周文才小声和他提起了刚刚的事：“学长，不好意思。”

他多少能理解那个女生的心情，孟盛夏耸了耸肩膀，何况他可不相信对方能够威胁到自己，既然牧周文没有选择她，以后也不会：“没事，倒是你，打算怎么和她解释呢？”

“解释？我……”牧周文有些为难，“我不知道要怎么和她解释……”

“她是不是对我评价挺低的？”

牧周文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承认了孟盛夏的说法。

“那她今天知道了，以后应该不会和你那么说了吧。”孟盛夏不介意地说到，“你想安慰她几句吗？”

“安慰？我不太擅长那个……”牧周文有些苦恼地说，“是我的问题，我应该最开始就拒绝她的。”

“她喜欢你是她的事情，如果你一开始就不给她任何机会，也不太好吧。”

“但比起现在应该会好点吧。”

他们从食堂慢慢向图书馆踱步，牧周文沉默了很久，直到快要走到图书馆门口的时候，他才忽然停了下来：“学长，不好意思，你先回去，我有点事情，马上回来。”

“去吧，”孟盛夏心里知道对方应该是为了解决经理的事情离开，但他也不打算揭穿这一点，“我先回去等你。”

本有些困窘的牧周文听到他的话，表情坚定了许多：“待会见。”

孟盛夏没有继续走下去，他转身看着牧周文的身影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之后，这才走上了图书馆的阶梯。

这件事总该让牧周文自己去解决的，他插手其中，只会让问题变得更加复杂。孟盛夏抱着这样的想法，安心做起了自己早上还没有完成的工作。

他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也许并不是太久，可他的心中，似乎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牧周文不在他身边，让时间的度过变得难熬了起来，孟盛夏叹了口气，不由得自嘲他确实没有什么奋斗心理。

“学长。”

他听到牧周文轻声呼喊他，孟盛夏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但等他转过头去，确实看到了牧周文站在他的身后。他连忙站起来，也轻声回复道：“怎么了？”

牧周文没说话，脸上是一种十分纠结的表情。有痛快也有困惑，孟盛夏心想，他应该是彻底拒绝了那个女生，但心中还没能平复下来——也不知那个有些激动的姑娘和他说了些什么，孟盛夏抓住牧周文的手，带着他往图书馆讨论的地方去。

他们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聊起方才的情况来，周遭都是对于学业的商议，没人注意到他们竟然在这样学术气氛浓厚的地方开设了情感角：“她没有和你说什么重话吧？”孟盛夏问到。骂他可以，不能骂牧周文。即使是女生，孟盛夏也不太能接受自己的恋人被对方伤害。如果那个女生真的说了什么，他总得在口头上帮牧周文讨回面子的，“看你这一脸不淡定的。”

“没有，但是，她，她——”牧周文好像对刚刚发生在他们两人间的事情有些难以启齿，“她和我告白了。”

“哦？”这也没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只是可惜是自己占了先机，孟盛夏有点恶劣地想。可他总不能把自己那点开心展现在牧周文面前，对方应该不能接受他那么看待问题，“然后呢？”

“然后，抱了我一下……”

这女生还真是勇敢，可惜之前的陪伴策略没有起效，孟盛夏替自己这位潜在的情敌遗憾了一阵，然后接着牧周文的话说下去：“没有亲你？”

“没有。”牧周文有点急促地反驳到，但好像发觉了孟盛夏嘴角的坏笑，立即收敛了刚才那点不从容，“学长，你不要捉弄我好不好。”他苦恼地抱怨到，“我明明已经拒绝她了。”

“我刚刚不是说了嘛，她喜欢你，本质上是一件和你同意不同意没关系的事。你呀，为什么老想着剥夺别人喜欢你的权力呢？”孟盛夏实在没忍住自己抚摸对方头顶的冲动，伸出手好好揉了一把牧周文的头发，“给她这个权力吧，你太强硬啦。”

“强硬？”牧周文被他说得有些懵了。

“当然了，你为什么不能允许别人喜欢你呢？如果她不打扰你，没有影响你的生活，她的喜欢是无害的，你就让她喜欢你呗。”

“但是我已经……”

“你已经和我恋爱了，所以觉得不能让她伤心吗？你啊，真是连人家不开心的资格都要剥夺啊。”

“我不想让经理她难过，我对她——”

“有好感，但是不想和她恋爱？”

牧周文拽住自己的一缕头发，有些苦闷地说到：“我希望她能够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可我现在……更不可能同意她的告白。她那么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应该没有那么想和你在一起了吧？”即使有，自己也不会允许那种事发生的。牧周文现在有些为“情”所困的样子，看上去实在太可爱了，孟盛夏不由得笑着和牧周文解释到，“一个人的放下，当然是从坦白自己的感情开始的。”

“坦白……”牧周文愣愣地重复到，然后低下头，若有所思地喃喃，“把自己的心情说出来，真的可以放弃吗？”

“不是放弃。只是让你清楚你想要什么，然后去接受自己不能得到的事实。”心灵鸡汤虽然是鸡汤，偶尔来一碗也有它的美味之处。孟盛夏自觉自己这句大话讲得有些空泛，但对于牧周文现在的困惑，应该能够起效。

牧周文没有太多感情经历，似乎还不能接受这种“完美结局”之外的发展，但他还是点点头应到：“是吗。”语气中听不出是明白的释然，还是依旧不解。

他想起了自己对于牧周语的感情了吗？孟盛夏这下才回过味来。他笑了笑，安慰对方到：“没关系，鸡汤总说时间治愈一切嘛。信我，这是真的。”

牧周文张嘴刚想说些什么，他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那是一段特殊的铃声，孟盛夏一听就知道是对方为牧周语特殊设置的。

“接啊。”孟盛夏用唇语说到，本来有些犹豫的牧周文终于接起了电话，也没有选择回避他，而是直接和牧周语聊了起来：“哥，怎么了？对，我在图书馆。啊，好的，那先挂了。”

他们的通话时间很短，倒让孟盛夏有点疑惑了。他看着牧周文转为敲打起了手机，可脸上的表情忽然有些凝重。

“怎么了？”自己还是不要凑过去看比较好，孟盛夏这么想着，特意站在原地没动。

“哥他说，今晚带我去吃顿饭。”

“这不是挺好吗，你哥请客？”

牧周语握紧了自己的手机，然后摇头道：“轩哥请客。”

“哈？”无功不受禄，他请他们吃饭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几乎是下意识地，孟盛夏就劝说到，“他请你们吃饭，一定有什么企图。”

“嗯，”牧周文露出了一个为难的笑容来，“哥说要告诉我一些事情。”

“啊，他们不会想——”孟盛夏一瞬间就明白了，合着这两人终于成了，打算现在就和牧周文坦白？这对于对方来说真是残忍，“你要去吗？”

“我不能不去。”

“别勉强。不想去就算了，陶之轩还能押着你去？”

“我得听听他们两个人的说法……”牧周文的笑竟渐渐有了几分释然的味道，“学长，你愿意我去吗？”

“有什么不愿意啊，不就是吃个饭嘛。倒是你想去吗？”

“谢谢学长。”

孟盛夏因对方突然的道谢有点惊讶：“谢什么？”他这话出口，才反应过来，于是也笑着调侃到，“干嘛啦，我喜欢吃醋这事暴露了吗。”

牧周文也终于发自真心笑了起来：“是啊，刚刚我都闻到了。”

他终于愿意和自己开玩笑了，孟盛夏因对方的笑容愣神了一会儿，随后也报以了微笑：“去吧。如果你不开心的话就联系我，我来接你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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