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第五十三章，曲谱

河畔独行

漫舞的芦花，沉落，又融化在水中，不留下一丝痕迹

如同夜空中的飞雪

耳边水声阵阵，拍打着停泊的渔船

几处灯火依旧跳动，晚风带来醇酒的芬芳

还有生人的气息，归家的渔夫，其乐融融一堂

然而这一切，都在对岸，河的那一侧

这一侧，只有我

并不是没有关怀与温存

并不是不管不问

并不是被遗弃的人

只是所有的相遇都是短暂的

所有的真心相待换来的都只是不以为意

最终，都走了

所以独行河畔

独自吟唱，独自感受世间的冷漠

并且沉溺其中

甘愿做被排除在外的人

抚丝放歌

向夜空表达心意

秋茗默默听着夏玉雪弹奏这首《泽畔吟》，唱的词自然也是原文，并没有自己刚才说的那些文字，然而她知道，只用听调子，听琴音就知道，这就是那首曲子。.七

她能够听到，那些之乎者也的词句的背后，那起伏缓急的曲调之中蕴藏着的情感，那些是夏玉雪的感受，夏玉雪的心情，即便有另一个人弹奏同样的曲，唱着同样的词，她也知道那和夏玉雪所奏不同。

她感知得到，夏玉雪的内心，然而当时她却并不知道自己知道。如果她知道的话，或许后面发生的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当时，她只知道，这首曲子很好听。

好听，仅此而已。

“是这首吗？”夏玉雪弹完了整首曲子，最后轻轻拨一下琴弦收尾，问她。

“就是这首。”秋茗点点头，带着笑，“就是这一首曲子，我当时听你弹奏的就是这首。”

“嗯。”夏玉雪简短地回答，然后拿起曲谱快速地翻动，停在那一页，递给秋茗。

“谱子就写在这里，你好好看看。试着照上面所写弹一弹。”

“好的。”

她双手接过曲谱，上面写着《泽畔吟》，然后是一段简短的曲意介绍，大致意思说楚大夫屈原漫步江边，遇一渔翁，叙说心志却不受理解，最后渔翁离开，屈原继续独行，悲怀自己内心志向不被理解。

孤独的人，一段故事，仅此而已。

孤独。

秋茗读着曲意文字，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了坐在一边的夏玉雪。夏玉雪却没有发现她，闭着双眼好像在正休息。

不过实际上，她在运功，原本以为下午弹奏会轻松一些的，结果却没有。依旧是疲惫，依旧是疼痛，额头上又密布了细细的汗珠，闪烁微微光泽。

照此来看，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夏玉雪暗想。不过今天接下来的时间应该都没什么事情了吧，让秋茗自己照着谱子慢慢练就行了，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自己在试着弹一点，教一教，仅此而已，不累的，不会失去控制的。

不过今晚，如果……，不知会怎样。

万一失去控制怎么办，夏玉雪不想让那种事情发生。

阿青……是叫这个名字的，如果今晚她来的话，一场决斗，一次结局。

她希望的结局有两种。第一，如果自己最后胜出，那就离开，彻底离开，再也不留下讯息，再也不会有下次见面。

当然了，没有人会死的，自己不喜欢杀人，不是吗。

所以，一定不要失去控制。

第二，那就是失败，那样的话……从没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再看吧。

再看吧，夏玉雪想着，试着更加专注一些，控制真气，似乎现在已经稳定了不少，也不那么累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秋茗正看着自己。

“专心看谱，别分神。”

“是。”秋茗的偷看被发现了，脸颊微红。她立刻调转视线，回到曲谱上，开始看指法正文。那些指法的旁边，还细心的标上了每一段的节拍，一些部分还用红笔写上了备注，讲明在弹的时候应该注意的力度轻重，节奏快慢，以及内心应有的情感。

她试着将双手放到琴弦上，照着文字开始拨动琴弦。

启，散音，右手中指勾一弦。

琴弦拨动，发出清脆的一声，回音震荡，袅袅不绝。瞬时，周遭变得安静了，扉外的嘈杂声也消失了。秋茗只感觉到，现在，这个厢房就是整个世界，天地间唯一存在的两个人，就是自己，以及夏玉雪。

她在弹琴。

左手大指取十徽位，右手大指擘六弦。

又是一声琴音，那种感觉更加强烈了，秋茗仿佛能够听见流水声，呼吸的空气好像带上了河水的湿润，以及芦花清香。

左手食指六徽，右手勾二弦。

第三声，晚间的风，泥土的温润触感，洁白的月光挥洒，还有灯火，还有醇香。

现在，连起来试一次。

弹奏着曲音，秋茗现在真正地感受到了，她好像已经离开了茶楼，离开了厢房。她漫步在河边，听到了河水声，嗅到了芦花香气，月光照耀，在岸边的泥土上落下一道影子。她一个人，走在河边。

她很孤独。

这种想法引起她的内心的一阵颤动。或许，她已经听懂了曲调中蕴含的深情。然而，毕竟是初学此曲，这种心情并没有那么强烈，那么清晰，只是模模糊糊的阴影。但就算如此，这一发现也使秋茗感到震撼，同时又感到兴奋。

于是她接着向下看，手指不停地运动，一开始还很慢，音也不够准确，停停顿顿，可是渐渐熟练了，指尖翻飞，曲调也渐渐成型。

这种感觉真好，她想着，专心弹琴，完全忘记了身边还坐着的夏玉雪。

夏玉雪自己沏了杯茶，杯口散开一阵雾气，她端起茶杯，饮下茶水，看着秋茗在一边专心致志地弹琴。

她真的很适合弹琴，夏玉雪这样想。秋茗现在的样子，和自己初学时很像，沉溺在曲调的世界中，不再顾及周遭的世界与人，这样真好。

她学得很快，在弹琴上很有天分，那四年的练习也很有成果，看来这一下午能够学会不少内容。至少，前两段应该是能够学成的了。

只是，毕竟也只有一个下午，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很快秋茗也要走了，就算不走，自己也要走了，算上明天的时间，还是学不到多少内容。

能教一点是一点吧，她想，这段时间一点也不无聊，和秋茗这样的女孩待在一起，就算一句话也不说也不会无聊。

只是，能够持续多久呢，这样的时光。

“秋茗，这里的节奏不准。”

“啊？”夏玉雪突然说话让她惊了一下，瞬间被拉回到现实世界。自己刚才竟然那么专注，都没有意识到坐在边上的人，这样……可有些不太好，“哪里呀，九姐姐？”

“这一节。”夏玉雪用手在曲谱上指了指刚才秋茗弹奏的那一小节，“你弹得太快了，没有把握好节拍。这里的停顿需要长一些，再弹一次试试。”

“好。”秋茗又重新弹奏一遍，太快了，注重停顿，九姐姐说要注重停顿。

“嗯，这一次好多了，只是还是有些快。”夏玉雪专心听着，手指在一边默默点着节拍，做出评价，“我示范一下。”

她没有挪动座位，只是将上半身倾斜过去，靠近七弦琴，同时也离秋茗更近了一些，肩膀触碰到了对方的身体，秋茗感觉到发丝在自己的脸颊前轻轻撩动，有些发痒。

夏玉雪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一拍音，三拍停顿，你用心数着。”她弹奏起来。

秋茗在一边数着节拍，然而却没那么用心，看着夏玉雪的侧脸，专注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分神了。

真好看，离自己好近啊，只要弯一弯腰，脸就能够贴在一起了，好想试一试啊，她想。

不行不行，要专心。

夏玉雪弹奏完一小节，恢复原来的坐姿，和秋茗又重新拉开距离，“就是这样，你再弹一遍看看。”

“嗯。”她勉强还是记住了节拍，一拍三停，她又弹奏一遍。

“很好，这次把握的相当准确。”夏玉雪点点头，肯定秋茗的学习成果，“你有这方面的天赋，好好学习，会很成功的。”

“谢谢，九姐姐。”秋茗不好意思地接受赞许，好好学习，嗯，和九姐姐一起好好学习。

“继续吧，再有一些不准的地方我会给你指出的。”

“嗯。”

唉，真的好想一直学下去呀，要是能够再学久一点就好了，明天是最后一天吧，好可惜，今天也快过完了。

诶，现在什么时辰了，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没过多久一样。

不管了，继续学吧。

秋茗重新将手指放在弦上，对照着曲谱，再次弹奏起来，再一次进入到曲调的世界中，河边，月夜，芦花，晚风，渔家灯火，独自一人的世界，然而并不孤独，因为九姐姐就坐在自己身边，陪伴着自己。

真好。

然后，一阵重重的敲门声再次将她带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