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的京城到了晚上总是格外漆黑。
虽然廊下已经点了不少灯笼，就连屋内都点着数十根蜡烛，可是柳如烟依旧觉得眼前的卧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百里翼那张苍白的脸看上去格外清晰。
封语已经用针压制住了百里翼体内的毒，他的面色比起那天中毒时好了些许。
屋外一阵药香味道迎着空气扑面而来。
西域的毒要用西域专用的解药，这种规划也就只有百里辰能编得出来了。
柳如烟知道，今日行刺之人就是百里辰手下的人！
所以他才能知道柳府是谁受了伤，所以才能拿的出解药来。
只是他到底是如何知道阿丑就是百里翼的？
柳府的眼线又是谁？
这些问题始终困扰着柳如烟。
“王妃。”祁连端着熬好的药走进内室，担忧地打量了百里翼两眼，“药已经熬好了。可王妃相信九皇子吗？说不定他是故意那么说，实际上拿来的根本不是解药呢？”
“一定是解药。”柳如烟凝望着百里翼，唇角微微扬动多出一抹淡然的笑容，转身从祁连的手中接过药碗。
她用勺子舀起一点褐色的药汁，小心翼翼地递到百里翼的唇边。
几天的昏睡使得百里翼根本无法对外界的任何变化做出反应。
他依旧是一动不动。
“王爷喝不下药。我去找封公子来想想法子。”
祁连说着转身要走。
“不必。”
一言落定，柳如烟将药含在嘴中，伏低身子，樱桃小嘴已经送到了百里翼的唇边。
褐色的药汁顺着她的舌尖一点点漫入百里翼的唇腔。
百里翼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动了动，手指勾动了两下。
祁连欣喜若狂：“王妃，王爷有反应了。”
柳如烟直起身子，一眼也看到了百里翼勾动的手指。
看来这解药的确有用！
柳如烟不再犹豫，一口将所有的药汁都含在嘴中，纤细的右手托住百里翼的后脑，整个人都靠在百里翼怀中，将噙着的药汁一点点喂入百里翼的口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自己的嘴里没有了苦涩的味道，柳如烟才缓缓直起身。
百里翼的唇角还有些许褐色的痕迹，柳如烟用帕子轻轻地为他擦拭干净。
那张原本苍白的脸有了些许红润之色。
想必是解药入体之后起了反应。
“解药入体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解毒，祁连你去外面守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任何人靠近内室。”
自打确认了柳府内有奸细之后，柳如烟的心始终难以安定。
柳府可是她的家，她长大的地方。
若是连这个地方都有奸细的话，那自己还能相信谁呢？
祁连离开内室，只剩下柳如烟与百里翼二人。
柳如烟坐在榻边，握住百里翼垂在身侧的手。
他的手掌心内有一层不薄不厚的茧，寻常人不知是怎么回事，可只要是常年与兵器打交道的人一摸就知道那是因为长期握着刀枪棍棒的缘故。
在辰妃娘娘过世的那些年里，想必他也很难过吧？
分明是一朝皇子，却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冷落，还因为失去了娘亲而看尽了满朝文武的脸色。
虽然现在已经知道了当年辰妃娘娘的良苦用心，知道了陛下对他的用心，可是年少时候所经历的磨难，又岂是那么容易就可以全部忘记的？
柳如烟突然有些心疼百里翼。
辰妃娘娘和陛下都在为百里翼做打算，想要将他扶持上帝位，可是却没有人问过年幼的他到底想不想要那个帝位，想不想因为那个帝位失去自己最在乎的娘亲？
柳如烟涌动的情绪难以抑制。
她探手轻轻摩挲了两下百里翼的面颊，在他的额头落下一吻。
无论日后的处境究竟如何，自己是不能再陪着他了。
就算是没有今日百里辰的刁难，柳如烟也已经决定，待到新春伊始之后自己便让父亲请辞离朝，一同前往药王谷。
从今往后不再询问朝堂政事。
虽然她知道这很困难，可为了能够保住全家人的性命，她愿意尝试。
柳如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待到她再度醒来，外面已经是一片大亮。
柳如烟缓缓睁开眼，却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
她吓了一跳，本能打了一个激灵。
那双眼也骤然远去。
两人都喘着粗气，面红耳赤地望着对方。
半晌之后柳如烟才定下心神。
她霍地起身，后退两步，双手紧紧地攒在身前，呼吸还有些急促：“王爷，你醒了。我这就去叫祁连进来。”
柳如烟才转过身，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别走。”
他许久没有说话了，喉咙里还有些干涩，听上去声音发紧，更像是在苦苦哀求一般。
柳如烟已经迈开的脚步终于还是顿住了。
她微微别过头，打量着百里翼，顿了一会儿才小心道：“王爷为何要这样做？装病告假一个月，若是被人知道了可是欺君大罪。”
百里翼一手握着柳如烟纤细的手腕，一手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他凝望着柳如烟：“那日柳大人说的对。我若是一直以青王的身份守在你身边难免会给你招惹来闲言碎语。可若是没有人能在你身边保护你，我也不安心。”
柳如烟的心顿了片刻，似乎有那么一瞬间自己全然说不出话了。
她微微偏过头，凝望着百里翼。
两人四目相对，好一会儿之后柳如烟才垂下双眸，无奈地长叹一声。
她坐回到方才的位置上，定定地凝望着百里翼。
情绪在二人之间来回游走，百里翼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才克制住自己想要抱住了柳如烟的冲动。
他凝望着柳如烟，想要她先开口。
只要她说一句要他留下，不管发生什么，牺牲多少，他都会竭尽全力地留下。
不知过了多久，柳如烟终于安定了情绪，缓缓开口：“王爷对如烟的心思如烟都明白了，只是日后请王爷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也不要再出现在如烟身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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