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顾辞

谢瑶坐在庭院内，在梅树下温着一壶茶，瞧着腊梅花上的点点积雪，也只是极轻得叹了口气。

虽说到了护国寺，可一切吃穿用度皆为宫内规格，无论是茶叶还是糕点，都是自己爱吃的样式，她知晓，这大半与云帝有关。

“长公主，今日便是新岁，依照规矩陛下该会亲自前往护国寺为承德祈福，还请早些做准备。”

侍女的声音传来，谢瑶听此手上的动作没停，低声道：“我知晓了，你且退下吧。”

冰冷得话语好似这隆冬的冰雪，不带丝毫感情，那侍女见此也没再多说什么，行了一礼后便缓缓退下了。

在瞧见她的身影逐渐远去后，谢瑶拿起一杯茶盏在手中，看着杯中茶叶沉浮，自己的思绪也渐渐拉远。

这段时间虽说她身处在护国寺内，但偶尔也能从来往香客口中听到些关于烨城的消息。

听闻贺知年死了，是因为意外坠崖，由贺筠亲自将其的尸首火化，骨灰撒向山川。

挫骨扬灰，贺筠对自己的这个义子倒是格外狠心，跟在他身边十二年的人，最后落得个如此下场，叫人唏嘘。

不过贺知年的死对于阮初岁而言，或许不失为是一件好事。

而关于烨城的事可不仅只这一样，之前镇守边境的沈将军突然归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谢瑶也能猜个七八成。

想来云帝已经开始崭露锋芒，可一旦决意与贺家对抗，就注定不是一条好走的道路。

宫内在这段时间应当也发生了不少事。

而今日的新岁，也将是彼此时隔许久以来的第一次见面。

谢瑶想着便将茶盏放在桌上，瓷器与石桌相撞发出一声轻响，袖口拂过桌面，扫落了一朵梅花。

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枝头的腊梅落下一片花瓣，晃晃悠悠得落入茶水之中，荡起圈圈涟漪。

新岁当日便是宫内最为忙碌的时候，云帝在殿内批阅着奏折，瞧着上头所写关于大臣不满沈家的事就有些头疼。

这想来都是贺家的意思，利用大臣向自己施压，倒也是直白，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谢云舟看见这些个内容就烦闷，将那奏折尽数推落桌面，揉着额角闭目养神。

期间宫人来过几次，但都被谢云舟给赶了出去，自己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半闭着眼睛眉头紧锁。

也就是这时殿门被人缓缓推开，布料曳地的声响在安静的殿内格外清晰，紧接着，一道清冷的声线响起。

“陛下操劳政事固然为好，但今日可是新岁，按规矩该要去护国寺祈福，眼下吉时将至，陛下也该要启程了。”

说着便蹲下身子将地上的奏折一一捡起放在桌上，上挑的凤眼中也带着几分暖意，语气也不自觉染了些无奈。

谢云舟睁开眼便瞧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顾辞，自己少时的皇妃，如今的皇后。

听此便微笑着朝她的方向伸出手，顾辞顺着将自己的手搭上他的掌心，谢云舟轻轻合拢便将那双微凉的手握于掌中。

“皇后说得是，今日政务繁多，倒是忘了，还劳你亲自来一趟。”

顾辞垂眸对上他的视线，这个和自己成为夫妻共度五年之久的人，她却始终都看不透对方的想法。

深情和爱意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信手拈来的伪装，不过他们之间，本就不该存在那种感情。

“陛下早做准备，臣妾先退下了。”顾辞低声说出这话后便不动声色得将自己的指尖从他的手中抽离。

在行了一礼后便转身离开，谢云舟看着对方渐行渐远的背影，满含笑意的眸中也闪过几分冷意。

他的这个皇后是贺家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就算是为了让贺筠放心，谢云舟也要在这五年里同她上演着伉俪情深的戏码。

这戏演得久了，他也有些腻了。

不过很快，这场荒唐的戏码将会落下帷幕。

——

前往护国寺的路上帝后二人共乘同一辆马车，马车一路颠簸，倒是让他的额角有些隐隐作痛。

马车内点燃了安神香，可谢云舟的心口依旧隐隐烦躁，也就是这时，他的手心突然传来一丝微凉的触感。

自己一个低头便瞧见顾辞正握着他的手，一下一下得揉着虎口位置。

“陛下近日劳心，该要多注意休息。”顾辞垂眸瞧着彼此交叠的手，声音低低的。

谢云舟微微笑了下，伸手覆上她的指尖，“皇后说的是，朕会注意的。”

谈话间马车便已然稳稳停下，谢云舟走下马车，朝她的方向伸出手，顾辞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借力走下马车。

帝后二人相互扶持着走上长长的石阶，在顶点之时，便瞧见站在护国寺门前的长公主。

她双手拢在袖中，裙摆处绣着盛放的腊梅，在风中轻晃着，从远些便能瞧见她的身影，在瞧见的第一眼起，谢云舟的心口便有汹涌的情绪在流淌。

可自己比谁都清楚，眼下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身边的眼线太多，皇太后对阿姐一直视为眼中钉，若是此刻不处理好，那阿姐的处境会比现在要难上许多。

只要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他会夺回属于自己的权利，等到了那时，便能堂堂正正得站在阿姐的身旁。

礼部将流程都安排好，谢云舟携着皇后及长公主一同踏入护国寺的殿内。

香火的雾气围绕着彼此，而谢云舟的视线却自始至终只有阿姐的身影。

他想再多看一眼，自己心中有许多话想说，可如今他们之间的关系，却也只能止步于此。

仪式举行完毕，而如今的形势谢云舟也没有多留的必要，要是留下反倒会多生事端。

他只要瞧见阿姐如今一切安好就放心了，想着便转身便往山下的方向走去。

顾辞看着他的背影，对于云帝的举动倒是有些疑惑，他真的……对长公主全然放下了吗？

可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无人知晓。

谢云舟坐在马车上，撩起帘子瞧向护国寺的方向，不久前他也是如此。

同沈夷则见面之后自己偷偷到护国寺山下，他想亲眼见一见阿姐，想对说她说如今的自己已经能破除贺筠的那盘棋。

若是早一些，或许便能拦下阿姐。

谢云舟在那一刻想了很多，却始终没有勇气踏上那个石阶，他只能像此刻一般，躲在暗处远远得瞧上一眼。

那时在寺内，他对着神明祈愿，所许心愿也只是希望阿姐能平安顺遂。

阿姐若是知晓了，又该要说他没出息了。

谢云舟放下轿帘，想着还有些自嘲得笑了下。

顾辞坐在他的身旁，淡淡的檀香萦绕在自己的鼻尖，也拉回了他的思绪，表情也回到了之前的模样。

就好似方才眼中闪过的那丝低落情绪只是错觉一般。

宫内的人离开后，谢瑶站在门前，看着山下浩浩荡荡离去的队伍，伸手接住飘下的落花，低声喃喃着。

声音很轻，顺着落花一同，飘入那山林之中，再无声息。

“只盼一切能皆如陛下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