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魔劫起落

出了思量谷，莫庭昌与莫霜一起回到六号灵居。

一路上，他便察觉到莫霜的态度不对劲，一直沉默寡言，像是有着心事一般。

“可是莫家出了事？”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莫庭昌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清风崖的王宽师兄，率领一众同门苦战魔修，莫家举族迁入千风洞中，与蜀山同进同退，种种行事无可指摘。”

“后来……千风洞被围，王宽苦等无果，以已身为代价，组织突围。”

“大师兄赶过去时，莫家仅剩下了五六名族人，剩余的人……或是战死，或是失散在了魔劫之中。”

莫霜十分无奈，又将那几名族人写来的书信，交给了莫庭昌。

十八兄亲启，二十一弟庭晖携莫家残余族人，叩首拜见，

自兄、嫂远赴蜀山，魔劫便席卷而来，莫家虽有桃源宗亲友相助，于千风洞中共御外敌，却终究无法求得族人安然，

黄字辈族叔等，尽数死伤，庭字辈兄姐，为护年幼族人，也战死大半。

其中，十六姑莫黄花、十九叔莫黄荆、二十一叔莫黄茂、二十五叔莫黄芽、十哥莫庭旭、十三哥莫庭昆、十七哥莫庭晋，已确认丧生魔修之手。

其余叔伯兄姐，或下落不明，或分头突围，实在不知去向。

许是天时不佑，我莫氏一族，终究无法苟活于魔劫之中。此番能够脱劫而出，全赖十八兄恩泽庇佑，弟铭感于心，叩首再拜，

如今庭晖得蜀山庇佑，与族中兄嫂何长浩、李琼花，侄儿养运、养逸等，于蜀山山门外五百里处，仙镇璇玑之中，落脚修养。

经此一劫，族中传承失落大半，幸而弟与长浩哥，此前得兄长提携，如今颇擅炼丹、炼器之术，用以支撑寒门小族，已是生存无忧，亦请兄长宽心。

如今弟添为莫家族长，定恪尽职守，愿效兄长，再兴莫家。

亦愿兄长与嫂嫂，往后仙寿恒昌，早证大道，

弟庭晖，泣泪再拜。

“庭晖那孩子……如今才几岁啊……堪堪十五罢了。”

不知为何，看着这封信，莫庭昌的手都有些颤抖，

虽然一字一句，未曾说过埋怨之语，但……那么多的族人都死了，而他这个曾经的族长，却孤身在外，一个人独享安然，又怎能不怨。

纵使骤逢大变，让莫庭晖成熟了许多，但少年人的心性，终究是瞒不住想法的。

种种句句，都似是想与他划清干系，

可如今，又如何能够划分的开？

“大师兄，梁无极送他们来蜀山周遭后，还曾来见过我，”莫霜对他的心思，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她按住了莫庭昌的肩膀，叹道。

“他说，既入仙门，凡尘俗世便该忘却了，如今的局面或许是最好的。”

莫庭昌闻言默默了良久，忽得一声冷笑，

他哪里看不出那些师兄师姐的心思？比起身为外人的莫家人，在他们眼中，只有天地峰与蜀山是最重要的。

莫家的死活，他们是不会管的。

而对于已经拜入天地峰的莫庭昌两人，他们当然会如此劝告。

放弃外界一切，专心修行，完成燕小天的考验，从此成为天地峰的内门弟子，让这座峰脉后继有人，这便是他们所期望的。

“所以，咱们该怎么做？”莫霜拉着莫庭昌的手，安抚着对方的心绪。

毫无疑问，这种时候有一个贴心的陪伴，比没有要好上了太多。

沉默了半晌，莫庭昌垂头道。

“庇护莫家，如今在蜀山周遭，他们大可以休养生息，咱们借鸡生蛋，努力修行，攒灵石，攒资源，早日修行有成！”

“天地峰的权位，若是无人，那便我们担，若到时候有更合适的人选，咱们也不必强要这峰主之位，上赶着，从不是好买卖。”

他们不是自愿加入蜀山的，但时至今日，他们也不得不说一句，能够在这里修行，确实是世间难得的福分。

而且，现实的状况是，他们也离不开这里，

不论是蜀山不会放过他们，就连他们自己都清楚，只有在这里，他们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成长起来，从而庇护自己想庇护的人。

但很多事情，终究逃不出一个心甘情愿，若是莫家没有出事，他们天长日久之下，自然能够归心蜀山。

但如今……同生共死过的族人，也是他们难以舍弃的。

既然不能做一个舍弃尘缘的蜀山门人，那么天地峰的权位，他们也不会去受。

除非，他们将来能有机缘，与莫家彻底了断因果。

比起那些选择舍弃尘缘，一心修行的人，他们更愿意正视自己的本心，不求超脱众生之上，但求心不染尘。

“好，你既然不想做峰主，那我便不做峰主夫人。”

“将来做散修也罢，回莫家也罢，我们两人总是一起的。”

莫霜明显对莫家的事情，也有几分感叹，那些死在清风崖的人中，也有与她一同长大的桃源宗众人，也有被她苦心培养出的后辈，

既入仙门，凡尘俗世便该忘却了？

若是换做蜀山被灭，天地峰被灭，真不知道那些师兄师姐，说不说得出这样的话语。

“有空，咱们去看看他们吧，既然离得不远，或许可以去看看了。”

莫庭昌幽幽一叹，继而便放下了所有，转而一面念叨着，一面沉沉睡去。

刚刚从思量谷出来，他这段时日不能说一直没有休息，但精神状态绝对是跟关了一次禁闭没有差别。

这种状态下，一次长久的睡眠，才能保证他的精力恢复。

莫霜看着他沉沉睡去，点了一支清心凝神香，便在他的身旁闭目修行起来。

六号灵居之外，小灵的身影缓缓散去，

最终出现在山腰的某处山谷之中，在哪里，燕小天看着面前的一面宝镜，正在压抑着几分的怒气。

“我天地峰，竟成了他们想来就来的地方了？”

“不是啊，他们说得挺对啊，明明是被你们蜀山拐来的，放不下莫家很正常啊，就跟你当初放不下我一样呗。”

小灵撇了撇嘴，她周遭的灵光缓缓散去，

又显露出双辫子少女的容貌来，看得燕小天一阵愣神。

就连言语，都不自觉变得温柔起来。

“仙凡有别，虽然他的族人，都是修行之人，但又有几人能够长生？纠结在这些凡俗之事上，实在太过不智！”

“舍去凡尘，一心大道，以他的资质，或许还能一窥元婴之境！”

小灵见状一叹，在一旁抱腿坐了下来，抚摸着一旁的孤坟。

她的眼中有几分孤寂，但更多的，是对燕小天的担忧。

“那又何妨，人寿何其短也，不过朝生暮死罢了，咱们暂且等他一等？”

“等那些亲族都死去了，他自然会归心蜀山，我们还有很长时间去等待不是吗，不如坐卧云端百载，待这门徒心甘情愿的叩首拜师？”

“想要上佳的门人，如何能不花心思，当年师尊对你，可是颇为耐心。”

似是被提到了隐秘往事，即便是如今绿发白眉的燕小天，也难免不老脸一红，

他瞥了瞥一旁，依旧青春年少的女子，终究是点了点头。

小灵见状一笑，起身一屁股坐在了孤坟的墓碑上，晃荡着悬在空中的细嫩白皙的双腿，她嘿嘿一笑，又道：“那我也不再去盯着他们了，好不好？”

“你想收他们为徒，光靠面子上的是没用的，谁家师尊，整日里盯着徒弟一举一动的？”

“那不是开阳那小子，二话不说就把人掳来了，这干的叫什么事儿！”

“我一看那小兔崽子，就知道他不情愿！”

燕小天有些无奈，人老成精，他如何看不出莫庭昌两人的态度，盯着他们，除了是要看看他们的心性、资质，另外也是怕真的没有师徒缘分，空养了两只白眼狼。

小灵闻言无奈，她自然知道，这位天地峰主，实际上是没有教过徒弟的。

甚至他自己都不是什么好徒弟。

座下两个挂名的内门弟子，实际上是养子养女，到了修炼的年级，就送去了别的峰脉，

他哪里教过什么弟子？

“你一不教，二不管，还罚了人家在思量谷看了好几个月的幻象……说是罚了三月，实际上罚的是十多年，人家哪里会没有怨气……”

看着燕小天越发不服，小灵也没了话说，冷哼一声，化作灵光消散在了空中，

留下一脸阴霾的燕小天，他挠了挠满头绿发，最终又是颓丧的叹了一口气。

次日清晨，莫庭昌看着从天而降的师尊燕小天，有些发愣。

却见燕小天瞅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随后丢出一个木盒……抽身起飞……

“师尊……来了？”莫霜一脸懵逼的赶了出来，她原以为燕小天来是有什么大事，结果只是丢下一个木盒就走了？

莫庭昌深吸一口气，缓缓打开木盒，

只见那里面是几个带盖子的木碗，每掀开一个，都有浓烈而又扑鼻的香气，直冲莫庭昌的鼻子，有荤有素，都是至少三品以上的灵植、兽肉。

还有一碗清汤，闻起来没有什么，但莫霜扫了一眼，眼神微变。

“这……像是用五品玉琼兽的骨髓，调制的纯粹鲜汤，能……大补纯阳的？！”

一番话说得两人对视无言，一股被老父亲支配的感觉，油然而生。

而莫庭昌却开始翻找起整个盒子来。

“找啥呢，师尊留下啥东西了？”莫霜有些好奇。

“……不是，是他忘给筷子了……”莫庭昌揉了揉眉心，至今感觉还是有些玄幻。

拿着这盒灵膳，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家傲然世外的师尊燕小天，既然还有如此……贤惠的时刻？

“那么高兴，要不改日我与师尊学学？”莫霜见着他嘴角挂起的微笑，摇头无语。

“好啊，灵膳也是一门大道，若是可以，为夫与夫人一起钻研。”

莫庭昌端了食盒进屋，又取了小院周遭的一株青松上的一段枝桠，御使灵剑，削做两双筷子，解决了燃眉之急。

在思量谷那段时光，除了学习各种修仙知识、技艺外，每日一成不变的，便是习练蜀山入门剑法，太清长养式。

仅是入门剑法，便已经是四品剑法，往后还有一系列的进阶剑法，太清凝神式、太清入云式、太清御道式，一部一个品阶，直入七品剑法。

也是蜀山门人，除魔卫道，最明显的标志。

莫庭昌只是看着别人习练，自己在那段幻影中，获得更多的，是对这段剑法的感悟，以及蜀山长老对这段剑法讲解指点。

但依旧让他的剑法修为，迅速提升，至少如今削个粗细一致的筷子，已经是没问题了。

“外门弟子，一月能得中品灵石三百块，作为月俸，此外就需要自己去找寻法子，赚取资源，用来助益修行。”

“我能炼制阵盘，改日我问问候师弟，能否从四象峰接一些单子来。”

吃着灵膳，莫庭昌开始重整旗鼓，

新晋升了三品阵法师，他现在对于自己的阵法修行，很有信心。

能炼制三品阵盘的他，可以赚取的灵石，便就不低了，至少再加上天地峰的灵脉加持，再搭配上灵丹妙药，修行的速度便不会差了。

“上官师姐此前给的储物袋里，有不少的四品灵丹，够我们支撑上个把月的。”

莫霜闻言亦是点头，盘算了起来，随后拿出了那件储物袋。

里面装着四品清灵丹，四品淬骨丹，助益修为，滋养肉身，算是无论如何都能用得着的丹药，可见大师姐上官清的一番苦心。

随后她迟疑了一下，又转而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把毒田草拿出来？”

“莫家遭灾，如果没有大笔灵石投入，断然难以重兴，我们也可以借此加速修行，这毒田草，是现在最好的产业，而且如今的莫家，只怕也……不能以灵田立足了。”

莫庭昌闻言一愣，但随即便思索起其中的可行性。

毒田草能够炼制纯元丹，毫无疑问是一种战略性物资，拿出这样的利器加持，莫家绝对能够在短时间内重整旗鼓。

这玩意儿，虽然会破坏灵田，但对于种植的技艺，却分外的不挑剔，只要有水有田，灵气充裕就行。

更何况传承散失大半的莫家，如今靠的，是现存族人掌握的炼丹、炼器技艺生存，灵田家族会遭受到威胁，于莫家而言，已经是毫无关系了。

那毒田草的种子，他的储物袋中，还保存了一批。

离开莫家时，只留了一半在家族中，

剩下的，一直尘封未动，作为他们修行遇到苦关时，一份可以依仗的底蕴。

但……莫庭昌还是摇了摇头。

“不行，此前莫家都守不住这玩意儿，如今更守不住！”

“一旦拿出来，天地峰这边还好说，你且想想蜀山其他峰脉，他们都是吃素的？”

“至少，等我们成了内门弟子，作为下一代的天地峰衣钵传人，咱们才有资格和其他谈谈利益交换，甚至让莫家也借此机会，重新发展起来。”

莫庭昌按捺住心头的悸动，他虽然渴望快速修行，渴望重建莫家，渴望拥有足够的实力，能够把握住自己的命运。

但不代表他会因此被冲昏了头脑。

如今，还不是毒田草出世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