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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93章

一声继出,耳边却忽传了“嗖”的一声,一支箭从他的身边略过,险些射中了他的肩膀。

付氏的援军怎会这般快?

一瞬间梁晖来不及多想,剑势一收,满面凝霜的正要回身去看,耳边却又“嗖”的一声,尚未看清便是一声闷响,那是利刃刺入皮肉的声音。

他微微低头,看向后身,那一箭自后而来,已然尽数没入了皮肉,他身形一晃,咬牙坚持回过了头。

方看清了身后,大腿上又一股钻心之痛,他再也站立不住,直直的朝前倒了下去。

他死也没有想到,连射这三箭的人会是钟瑜。

不过是个没有武功的女子,又中了软功散,如今正是体虚乏力,根本不足为虑。

是他太过大意了。

隔在二人间的人倒了下去,付久珩抬头朝她望去。

那女子手中执着长弓,羽箭还搭在弓弦之上,警惕的瞄准了地上的人。

她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目光中带着淡漠到极致的冷然,仿若是行走在炼狱中的鬼神,漠不关心的俯视着凡人的死活。

付久珩久久不语,这又是他不曾见过的,狠绝的,冷酷的,另一面的她。

钟瑜其实对自己的箭术并无把握,前世里她虽是习过射箭,只是毕竟已然隔了太久,虽是要领都还记得,可如今的身子没有肌肉记忆,因而出手前她也不知会是怎样的结果。

所以她连射了三箭。

若是一击不中,便立即被上后面两箭。

如果三箭不中,那许是她命该绝。

如今看来,她十分庆幸自己准备了这连发的三箭,否则,她现在未必还能活着。

梁晖倒在地上,已然一动不动。

钟瑜浑然僵硬,缓了许久,紧绷着的神经才微微松弛,缓缓放下了举着的弓箭,方才撑着弓弦的手指仍在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抬眼看向前方,付久珩一膝跪地,微微喘着气,右肩上的血一滴滴的落下,已然流了鲜红的一滩,那带了一抹血迹的绝世容颜如妖似魅,静静的凝望着她。

钟瑜缓过神来,防备的看着地上的梁晖,谨慎着走了过去。

她不知晓梁晖此时是否有诈,毕竟她对自己自己那几箭也没有信心,刚才能射中他也不过是靠着他对自己全无防备。

若是他此时诈尸,付久珩没了内力又负伤,自己和他未必是梁晖的对手。

钟瑜拾了树枝伸过去将他手边的宝剑划到了自己脚下,捡了起来,一剑置在了他的颈边,这才走近去查看。

梁晖一动不动,已然没了声息。

后背上和大腿上两支箭伤处开始渗出大量的鲜血,尤其是后背之处,已然洇出了一片血。

钟瑜低身去探他的脉搏,手尚未碰触到他,便见他的唇极为轻微的动了下,似乎说了什么,随后口边也缓缓流了一道鲜红出来。

于是她又将手收了回来,看了下那后背箭的位置,和没入皮肉的尺寸,这才放下了心,起身朝着付久珩行了过去。

付久珩此时才露出虚弱来,将半个身子都靠在了钟瑜的身上,因失血而泛白的薄唇轻启,道:“此地不宜久留。”

钟瑜点头,四处张望了下,便扶着付久珩往林子的深处去了。

——

“老爷,外面……下雨了。”

钟府的管家躬身朝着主位上坐着的钟将军禀着,边说边暗里瞄着钟将军的神色。

钟将军朝着外间看去,果然见着天下飘起了毛毛细雨,纷飞着散落了下来,一点点将厅外的庭院打湿了。

“他还是不肯走?”

管家叹了一声,摇了头。

钟将军从椅子上起身,在厅内踱了一个来回,仿佛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满面愁容。

谢琰已经在门外站了快一个时辰了。

如今下起了雨,这驸马爷若是因此生了病,陛下和公主怪罪起来,可要如何是好。

可若是让他进来,必定是要见钟瑜的,又要如何向他说起她的去向呢?

也真是倒霉,怎么好巧不巧,他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到钟府来求见。

管家见钟将军烦心,心中也是发愁,都几日了,钟府里鸡犬不宁的,这五小姐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明明没有人瞧见她离开,可是掘地三尺也没见着半点人影。

到底能去了哪呢?

管家左思右想,安抚着道:“若不然,先令驸马爷进来,便说……五小姐病了,不宜见人。”

钟将军不耐烦的瞪视了他一眼,道:“你当这般蹩脚的理由,你想的出,我想不出吗?

谢琰是何人,金榜提名,公主驸马,又是当朝侍郎,他怎会轻易相信?

何况我已然用了府中有人患上时疫的理由阻了他进来,现下若又转而让他进府,这理由自不能再用。

而他进了府里,不见到瑜儿也必不会罢休。”

府里二人苦恼着,府外的谢琰长身玉立,一袭青白色的长衫已经被毛毛细雨微微染湿,头上用玉冠整齐冠着的黑发上带了细细的雨珠,皎白如月的面容上带了些固执,纤长的睫毛上染了雨水也不肯眨一眼,仍是坚毅的望着那紧闭的大门,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宜州回来时他便察觉到了钟瑜的神情有些不对,只是彼时公主刚收了那封匿名信,他思索着此时钟瑜离开也好,于是她提出先行回府时他便未作他想的答应了。

本想着她先行回去,他再写信与她,却是一封信下去再无回音。

直至此时他上门拜访,见着紧闭的大门,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想到钟瑜可能遇上的遭遇,他便不寒而栗。

紧闭的大门忽的开了一条缝,是钟府里的管家,他一手撑了一把伞,将手中执着的另一个打了开来,恭敬的要去帮谢琰挡雨,却是手上一痛,被他隔了开来,那把伞也顺着力道落在了边上。

管家俯身正要去捡,谢琰一步上前提着他的前襟,双目紧紧的盯着他,道:“我妹妹何在?”

谢琰是读书人,力气并不大,可管家忌惮着他的身份,倒也不敢去反抗。

“五小姐自然是好好的在她房中,只是近来钟家有个婢女染了时疫,如今五小姐也微微有些症状,驸马爷身份尊贵,我等哪敢让您冒险进来。”

谢琰自然不信,手上紧紧的攥着他的衣襟,双目通红的道:“你们……将她怎么了?”

管家讨好的笑道:“驸马爷这说的是哪里话,五小姐是我家老爷的亲生女儿,我等怎会加害于她。”

谢琰目光缓缓归于淡然,他知晓从一个奴才的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松开了手复又恢复了原先的站姿,一动不动的在小雨中立着,仿若一块石头般岿然不动。

管家向后几步立了稳,回身拾起地上的伞,那里面已然有了点湿意,他抖了抖雨水,再抬头,便远远瞧见一群人前呼后的拥着一顶豪华的轿子子,朝着钟府过来了。

谢琰依旧目不斜视的在门前立着。

管家抹了把眼上沾着的雨水,眯着眼一瞧,那豪华的轿子在谢琰的边上停了,边上一个微显了阴柔的侍人十分恭敬的撑了把精致的伞过来,掀起了轿帘。

内里的女子生得娇小纤弱,眼梢微微下垂,带了股美人弱不禁风的娇柔之态,仪态万千的从轿中行了出来。

甫一出来,她的目光便落在了钟府前直立的男子身上。

雨滴虽然又细又小,可久了依然将他的衣衫湿透,发上的雨水汇成一注注的,缓缓自鬓边经过脸颊,最后从白皙的下巴上滑落。

谢琰麻木的站着,一把带着竹纹的伞遮在了上空,头上淋沥的雨滴被挡在了外间,不必回头,他也知晓了来人的身份。

他的妻子,宝鸢公主娇软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驸马,先随我回府换件衣衫吧,这样下去,你要生病的。”

谢琰不语,一双沾了水的眸子淡淡的,凝视着面前紧闭的门扉。

宝鸢公主眼中含了薄薄的泪光,看着眼前固执的夫君,嘴角泛起几分苦涩来。

就在几日前,他们还是和美的夫妻,她的夫君是儒雅飘逸的探花郎,他待人待事总是淡淡的,虽然对她也是如此,可他怜她护她,她都懂的。

这一切,便是从收到那一封信开始不同的。

彼时,她帮着谢琰瞒着钟家,让梁三公子安排她去了宜州。

天真的公主陷在才子佳人的佳话中,为夫君这个妹妹难过着,期盼着,可是钟瑜走的当天,她收到了一封匿名的来信。

信上说,塞满她整颗芳心的夫君,在成婚前是有一个两相情好的心上人的,这个人不是别人,便是他曾经的妹妹,她如今视作好友家人的钟瑜。

两人虽无血缘,可毕竟有兄妹的名分,是以两人的私情便一直没能摆到明面上。

一瞬间,她心神俱裂。

她原以为,她的驸马不过是性子使然,总是温和清淡的,可他待她还是极好的。

看完那封信,她却不确定了,他日日里的温柔迁就,到底是因为他心里也有她,还是仅仅是出于夫妻相敬,甚至是心中另有所属的愧疚?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她?

明明,她那么爱他,又是那么信任钟瑜,难道他们以前对她的关心和善意都是假的吗?

可是当她流着眼泪将那封信掷到了驸马面前之时,看到那一刻他面上的表情,她什么都明白了,他也什么都不必说了。

甚至都没向她解释一句,谢琰搬出了两人的房间,回了他的书房去住。

钟瑜自宜州回来,宝鸢公主便一直称病,不曾再见过她。

她害怕,怕自己忍不住问出心底的疑问,更害怕听到钟瑜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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