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7 章 第八十七章

穆信没有阻止秦舟向他靠近，他只是闭上了眼睛，感觉一切都好似没了意义。

但秦舟却只是与他擦肩而过，完全没有要如何他的意思，他愣了一下，又提醒他：“你是来找他的？他叫什么？离？他已经死了！”

“闭嘴！”秦舟转身将他一脚踹出去，穆信倒飞出去，狠狠砸在了走道护栏上，他仿佛没有听到穆信提醒他的话一样，径直推门进了房间。

未白安静地躺在床上，那一摊并不如何触目惊心，但秦舟却想，他好像从未见过未白这样流这么多血的样子，洁白的床单染上的血红刺得他眼疼，他感觉一阵耳鸣，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窟，世界仿佛都变得不真实。

他半跪在床上，轻轻摸了摸摸未白的脸，却传来冰凉的触感，他的心颤了颤，那双空洞的眼睛像黑色的琉璃，倒映着他的模样，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他反复确认一个人活着时该有的特征。

太安静了，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没有任何属于活着时的喧嚣，秦舟大脑一片空白，停止了思考一般，他抓着未白的手，手上的血迹已经干涸。

他的心抽痛起来，仿佛被尖针刺了一般，全身都有些麻木了，未白怎么会死呢？穆信大费周章地将他带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他死在这个地方吗？

他来时那么肯定未白会没事，他在他心里强大得几乎无人能及，像神明一般，他从母亲的虐待中活下来，从实验失败的死亡中活下来，从那场大火中活下来，在一次次战斗搏命间活下来……

怎么偏偏在这里，在他父亲的手里，在他最恨的人手里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呢？太荒谬了……

未白还戴着他送的戒指和手环，明明是送给他保命的东西，怎么就没有用呢？为什么偏偏起不到作用呢？

如果他来早一点会不会不一样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太晚了，未白没有等到他。

他的眼前模糊了起来，他抱着未白，再难以抑制决堤而出的悲伤：“对不起……我来晚了！”

一滴泪水滴落在带血的手腕上，稀释了一块血迹，他恍然一惊，下意识去擦那血水，但是自己的眼泪一滴滴的落下，砸在手上，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停了下来，安静地握着他的手，任由眼泪掉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声轻响，他的手指动了动，握着的手依旧冰凉刺骨，自己的温度没有在上面停留半分。

猛烈地情绪暂歇，他擦了擦眼睛，将未白抱起：“我带你回去……”出乎意料的，未白很轻，轻而易举就能将他抱起来，与他以前抱他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他转身便看到站在门口的穆信，他一瞬间愤恨起来，几乎要冲上去掐住他的脖子，但他只是将未白抱得更紧，压抑着怒火，对穆信冷声道：“滚！”

穆信仿佛没听到秦舟的话，愣愣地看着他们，秦舟想着要是这家伙还挡着路，便杀了算了，未白不是恨他吗？他便替他报仇，却没想到穆信这时却问他：“你是他的什么人？”.七

“滚！”穆信将他一脚踹倒，然后踩在他的脖子上：“不怪他们都如此憎恨你。”他慢慢施加压力。

穆信痛苦地去扒踩在他脖子上的脚，纵使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竟也撼动不了分毫，这世上Alpha的体能优于其他性别，但他们彼此之间，也有强弱之分。

穆信自小便未进行过体能训练，与秦舟相比自然毫无胜算，秦舟动了杀意，不论是替未白报仇，还是因为他养了那些怪物，他都不能放了他了，可死亡将近时，穆信却突然笑了：“你喜欢他？哈……”

这仿佛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无声地笑着，喉咙里发出怪声，眼角溢出了泪水，不知是笑出来的泪水，还是因为太痛。

秦舟在他眼里看到了绝望，觉得可笑又疑惑，他在绝望什么呢？穆信意识模糊了起来，他痛苦地张大嘴巴，秦舟踩着他的脖子使他无法呼吸。

但他不再挣扎了，一副生无可恋，慷慨赴死地模样，秦舟看着他，一股气堵在胸口，他恨不得将这人碎尸万段，可看着他这模样，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放开了穆信：“你不能就这么死了……”

方伊等人随后来了，他说道：“你们把穆信带上。”

方伊看着他怀里的未白，感觉有些不对劲：“先生没事吧？”

“……”秦舟不语，避开了他的视线：“我们回去吧……”

没有得到答案的方伊不死心，他去抓未白搭在身上的手，却发现未白的手绵软无力，没有半点体温，他的心猛的一颤：“先生怎么了？”

“……我们来晚了。”秦舟只是说了这一句便够了，方伊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整个人呆愣在场，张着嘴，瞳孔颤动着。

“不可能……”他喃喃道：“先生计划了那么久，怎么会就这么……”突然他一顿，回忆起未白布下的所有计划，无论是得利方还是失意方，都没有未白的影子。

他布置了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在没有他的情况下运行，他们依然可以利用那群贵族子弟，因为他们要救的第一目标是左祁，他所扶持的小殿下最终会登上皇位，他的父亲……

他看向秦舟身后地上的男人，他未曾见过他几回，却从未是这般狼狈的模样，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个人，这是未白每每提起时都会心绪难平的人，是赐予未白生命，又将他推下深渊的人。

未白死在了他这里……

愤怒使他眼睛发红，他像个暴怒的狮子冲过去，他泄愤般怒吼着将穆信踹飞，又将他灌在地上，一拳一拳地砸在穆信的脸上，肚子上，穆信惨叫着一口血喷出来。

秦舟没有回头去看那个残暴的画面，他咬了咬牙，向着自己的机甲走去。

他的机甲是最新型机甲，甚至还未公开发布，他或许是第一个使用者。

机甲难以再有上升的空间，防御攻击的提升微乎其微了，便开始向着操作者的舒适程度发展。

内腔的空间稍大了一些，两个人不在像旧型机甲那般拥挤，但依然不建议两个人进入内腔。

秦舟在操作区域外将未白放下，他坐在他的身边，将自己的终端连接上机甲控制台。

机甲被激活，整个内腔瞬间明亮了起来，机械般的声音响起：【个人系统：029为您服务！】

秦舟沉默了片刻，直接开口道：“29，启动机甲，自动反航！”

【正在启动机甲！】

【成功启动机甲！】

【个人系统029为您规划路线！】

【个人系统029提醒您，机甲自动行驶具有风险，请做好随时接管机甲的准备。】

【路线规划完毕！】

【……】

秦舟将未白抱进怀里，他的身体即使已经冰凉也没有出现任何的硬化，仿佛只是睡过去了一般，他沉默地抱着他，妄想将他重新捂热，似乎这样，他的心脏就会重新跳动起来。

【秦舟！】这时，系统029突然出声，他在操作区域模拟了一个人体出来，它僵直地站在那里，探测到秦舟看向了它，它才继续说道：【你的情绪指数过低，029初步分析，你在悲伤。】

秦舟说：“我喜欢的人在我的怀里，我还没有将自己的爱意传达给他，可他再也听不到了。”

【029初步分析，你怀中的人生命数值无限趋近于零，判定为死亡，请你节哀！】

“我正是为此而悲伤，他死了。”

029电子音一眼一板地将自己数据库里的内容摘抄出来，说道：【死亡指丧失生命，生命终止，是生存的反面，死亡是生命结束，所有的本来维持其存在的属性的丧失，不可逆转的永久性的终止，悲伤无法阻止死亡的到来，请你节哀！】

秦舟说：“我从不为不可避免的死亡而悲伤，只是因为死亡会夺走我所在意，我所留念的存在，他带给了我永远无法重聚的离别，它让我对他的感情落在了空处，除却感情消散或被替代，我将永远遗憾。”

【秦舟，029希望你不要悲伤！】029伸出手想触碰秦舟，却因为投影范围有限，超出范围后，他的手便渐渐变淡，最后消失了。

秦舟看着它，猛然想起安音尘曾对他说过的关于精神图景的概念，他呼吸急促了起来，对029说道：“重新规划路线，选择最近距离。”

【路线重新规划完毕！】

【机甲自动行驶具有风险，请做好随时接管机甲的准备！】

说完它又说道：【秦舟，你的情绪指数异常，029分析失败！】

秦舟皱眉：“029，停止对我的观察和学习！”

【权限不足！】

“……”秦舟没心情在理会他了，他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全然忘了自己曾经如何质疑精神图景的。

安音尘还没见到未白，此时还留在未白这边。

机甲可以短暂地飞行一段距离，这让他们在回程时花费的时间少了许多。

秦舟将未白放在自己的床上，面具人早在接到秦舟的通知后将人带了过来。

安音尘被这架势吓得小脸煞白，更何况房间内还有两个Alpha，他眼睛一红，便要哭出来了，秦舟已经没心思去关心别人的情绪，他见人来了，便将他拉到床边：“你不是说可以让人活在你建设的精神图景里吗？你能将未白送进去吗？”

“很抱歉，如果人在生前没有在精神图景放下锚点，那么死后是无法……”安音尘怯生生地看了一眼没有生气的未白，却突然愣住了，所有的死者给他的感觉都是一样的，但未白有些不同，那并不是很直观地、以视觉就能分辨的不同。

就像有些人能看到声音，能听到颜色，能摸到味道一样。

他能察觉到人身上不同的线条，他们代表着一个人的精神，也像极了传说中的灵魂，它们或长或短，或深或浅，或是杂乱无章，或是井然有序，他幼时最能看到这些东西，长大后反而退化只剩下一种感觉。

人死后也是那些线最混乱的时候，像一团被装在盒子里的线团，盒子破坏后，线条膨胀，溃散，最后什么都不剩了，他第一次看到死亡，是在他的父母身上。

这种天赋让他在精神领域上取得了让人难以企及的成就，因为他如今只能看到死亡，所以他才会对精神图景如此执着。

每个人死后都会成为一个破碎的盒子，线团从盒子中溃散的模样，但未白不同，他是一个完整的盒子，可那些线团却还是在溃散。

他人的死亡大多是身体的死亡，迫使精神一同溃散，而未白似乎恰恰相反，他的身体似乎并没有致命的问题，精神竟先一步死亡，甚至引导着身体死去。

安音尘感觉，这样特殊的情况，即使提前让未白在精神图景留下锚点，在他将死之际，他依然无法如愿地来到他建设的精神图景里。

秦舟听到安音尘道歉时，心一下便沉了下去，但他依旧执着地期待着。

安音尘看着他的眼睛，有些于心不忍，犹豫再三，还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先…先生的情况有些奇怪，他的……身体似乎并没有致命的问题，但是他的精神却在崩溃。”

秦舟一愣，有些不明白安音尘的话，下意识问道：“什么意思？”

安音尘被吓得一激灵，后退了两步，却撞到了面具人，他身体一下僵住，眼睛闪起了泪花，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猜，先生可能并没有死，而是……正在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