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第一百章

小离并没有接受对方的邀请，也没有拒绝，他自顾自地走在小路上，未白对看到的那个金发小孩念念不忘：“为什么我们没有认识呢？那我什么时候才会再见到你？”

“……很多年后。”秦舟想了想，如果让未白以这种方式一直看完自己的人世，那需要太久了，他说：“十几年后……我们在军院认识，那个时候你失忆了，听人说是从高处摔下来，摔到了头部，昏迷了一个月，醒来就谁也不认识了。”

“我以前就失忆过？”

“对啊，不过如果你不是失忆了的话，我们也不可能有什么交集，以你的性格，你或许不会搭理我。”

“不会的。”未白说：“我觉得……即使我记得所有，我也会忍不住靠近你的。”

“是吗？”秦舟心里有些小小的喜悦，他问：“那如果我离开这里了，你会跟我一起离开吗？”

“离开？”未白声音飘远了，“我就是这里的，我没办法离开的，你明白吗？”

“不明白！”秦舟没想到未白都知道自己过去是个人类了，还不愿意离开，他有些不理解，他说道：“你生病了，所以你在这里，你是个人类，你不属于这里，你如果不愿意离开，在我们的现实世界里，你的身体就会死去。”

“秦舟，我在这里，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在襁褓中的孩子，穆信给她取名叫小缘，然而他叫我实验体。”未白说道：“也许原来的我不能理解这个意思，但现在的我明白，我不是他的孩子，我是他创造出来的人造人，我的意识都是他编写的一段程序。”

“……”秦舟心惊。

“我知道他对我做了什么……”

未白长呼一口气：“我用了很长的时间去学习，去学习一个人类该是什么样子的，那个女人总是叫我怪物，应该是我不太像一个小孩子吧，后来我出现在人前，她需要一个可笑的体面，随口为我取了名字，我见到了一群孩子，才知道孩子该是什么样子的，在我看来，他们真的幼稚愚蠢，可我还是想融入他们，我观察一个孩子遇到害怕的东西该怎么做，喜欢的东西又该怎么做。”

“可我从来没有遇到过我讨厌或者喜欢的东西，最讨厌的也只有一些恶心蠕动的虫子，我对什么都不感兴趣，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穆信将我创造出来，总需要有一个目的的……”

“我以为他任由那个女人带我离开时，我的存在对他而言已经没有用了，可现在他又将我带了回来，以他孩子的名义，我不明白，但我也不想去反抗，我现在来想，我根本没有过反抗他的意识。”

“我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但一定很糟糕。而我如今的现状，已经证实了我的猜想。”

“你以后会变得很厉害。”秦舟说道：“你在努力的改变你的命运，在抗争穆信给你写的结局，你的人生还很长很长，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你不是没办法离开，你只是不想离开。”

“……”未白沉默了很久，他问：“如果我想活下去，又怎么会不想离开呢？”

秦舟说：“这不会是你本来的想法，你没有理由遵循他的意愿去死，你活着，是为你自己，你挣扎了那么多年，不是为了最后实行穆信给你写下的指令，你做了很多很多，你应该自己亲眼看看你自己安排的结局，而不是这样放弃。”

【小家伙！快下雨了，如果你放屁去吃饭，转而去提醒那群小孩，你或许会和他们成为朋友。】“未白”不知打着什么注意。

离并没有质疑他的话，只是拒绝了这个提议：“这与我无关，我没有义务告诉他们。”

【我在教你怎么交朋友】

“谢谢你的好心建议。”

但他并没有照做的打算。

【你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小孩。】

所有的藤蔓消失在视野内，离踩在了石子路上，路边花园的花匠忙到了这一片区域，他看到了离：“孩子！你为什么独自出现在这里呢？”

离停住了脚步，他常常看到这个人在花园或者灌木丛中修剪枝叶，松土或者施肥，但他从来没有和这个人说过话：“我要回去，要下雨了。”

“是吗？今天会降雨吗？那看来我不需要给这些植物浇水了。”

离看了他很久，“植物不需要每天浇水和修剪。”

花匠呵呵一笑：“需要的，这里的植物总是生长得很快，对水也格外的需求，如果三天不打理，这里就会像被荒废了一样杂草重生。”

“这并不合理，这些植物不可能生长得像你说的那么快。”离说道。

“可事实就是如此，小家伙，这里很多我们平民一辈子永远都无法亲眼见到的名贵花种，也许他们就是生长得这么快的。”

离懒得再与花匠对话，他只是想确认一下，花匠知不知道那根奇怪的藤木的存在。

庄园内是人工降雨，或许是为了模拟自然降雨环境，又或许只是个人的喜好，工作人员并不会将降雨的时间广而告之。

离回到屋里时，天已经阴了下来，他站在门边，这里已经看不到那群孩子们了，未白不知道他是不是在看那群孩子们来不来得及回来，反正他很希望能再看一眼他们好确认一下有没有自己想看到的人。

“小少爷，饭菜已经准备好了。”

离看了来者一眼，是一个穿着围裙的妇女，他跟上去，说道：“父亲他们在吗？”

“老爷的饭菜送去了他的房里，不和少爷一起吃了。”

“好！”离好似放松了很多，他快步走到餐厅，厨娘慢他一步，突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厨娘吓了一跳，“哎呀，外面是下雨了吗？”

“外面那些小客人们走得远，怕是要淋湿了，少爷，你在外面有看到那些小客人吗？”

“没有！”离坐到餐桌前，厨娘为他布菜，桌上的菜大部分不怎么合胃口，但因为曾经常常吃不饱，所以也不怎么挑剔。

厨娘站在一旁，看着外面，嘴里叨叨：“那些客人身份贵重，在家都是锦衣玉食的小姐少爷，要是冷着凉着，都是大事。”

离自顾自吃着：“这与你无关！”

雨是穆家员工安排下的，提醒那些大少爷大小姐避雨是他们的责任，客人们生病着凉，再怎么追责都追不到他们头上，而且那些客人又不是自己的什么人，是好是歹也和他们没有关系，何必咸吃萝卜淡操心。

厨娘一噎，又说：“小少爷，您与那些小客人一同到庄园，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玩呢？您不喜欢他们吗？”

“挺喜欢的。”离说着，但也没有别的表示喜欢的意思了，他安静地吃完饭，便跑到室内花园，望着室外的雨发呆。

直到他看到一条藤蔓“啪”的一声甩在玻璃墙上，离看过去，那条藤蔓勾了勾末端：【小家伙，吃好了吗？】

离老实回答：“吃好了。”

【那要来后山吗？】

离看了看天，雨滴砸落在玻璃墙上，可见度非常低：“在下雨呀。”

这个神奇的会说话的藤木说自己在后山，后山大部分都是矮丛灌木，少有避雨的地方，他可不想淋雨感冒。

【半个小时后雨就停了。】

“山上有泥。”

【小家伙，你是不是害怕我所以在找借口呢？】

离蹲了下来，平视藤蔓表示自己并没有感到害怕：“山上确实有泥啊，这不是借口。”

【你不必担心会弄脏鞋子，我会让你落下的每一步都会落在草丛上，小草也会抖落水珠避免浸湿你的鞋子。】

“……”离站起来，他看到了那些小客人们，他们站在一颗大树下，怀里抱着带出去的东西，每一个都无比狼狈，雨还有半个小时才会停下，“我会去的。”

那群孩子们不会和他一起活动，但也都认识他，他们打了一个面照，离没有停下，取了一把伞就跑了，自然不知道那些小孩看到他拿着伞抱怨他，“为什么他不将伞借给我们？他没看到我们吗？”

“因为我们没有带他玩？可是明明是他自己拒绝了我们。”

“算了，人家没有义务帮助我们。”

“讨厌的家伙！”

离换了一身衣服，披着一件雨衣，雨停后，他便出了门，藤蔓无处不在，但他不知道那些藤蔓到底会从哪里出来，他先走小路来到后山下，这里并没有路，他等了一会，藤蔓从丛林伸出来，拨开杂草灌木，【小家伙，你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来呢？】

离走进藤蔓开的小路里，“你可以多叫一点人来，我或许就会走大路。”

【哈哈哈，小家伙，你总比我想象中的更有趣。】

当他走到丛林深处时，藤蔓便不再开路，周身的植物仿佛活了过来一样为他让开路，离第一次流露出诧异的神情，“你能控制所有的植物吗？”

【神奇吗？】

“是的。”离点了点头，脚下的草丛一路向更深处蔓延，他抬脚走进去。

【你是我见过最大胆的孩子，你不害怕我会对你做些什么吗？这里只有我们了，不会有别的人来。】

“我并不在意这些。”离说，“你能看到多远的地方呢？这个庄园都在你的视线之下吗？”

【我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但我确实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你能看到我的继父吗？”

【你的继父长的什么样子呢？】

离回答：“一个金发男人，他才被驱逐出庄园。”

【他在庄园之外的话我可没办法帮助你，而且金发男人很多。】

“谢谢你。”

【我并没有帮助到你什么。】

离在小路的尽头停下，仿佛无数小蛇纠缠在一起的藤条团成一个团，被巨大的叶子遮挡着，藤蔓蠕动着，离忍不住后退一步，藤蔓发出心跳般的声音：【你在害怕吗？】

“我只是联想到了一些不太喜欢的东西。”

藤蔓安静了一会，【小家伙，不知你是初生牛犊，还是真的无所畏惧。】

离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产生畏惧：“你很在意自己的外貌。”

藤蔓发出笑声，【好孩子，我们不讨论这个话题了，我很喜欢你，我们可以做朋友。】

“朋友可以做什么呢？”

【可以在你有困难的时候帮助你，你可以信任我。】

离看着它，又问：“有多少人知道你的存在呢？”

【很少很少，你会是最特别的。】

“花言巧语。”未白突然说道：“这个家伙在哄骗小孩，我以前为什么会这么好骗？”

“……”秦舟却想到左祁曾告诉他的话，离或许在很早很早的时候，在他还只是个孩子，腺体实验开始之前，他的潜意识里就已经开启了自毁的程序。

“或许他认为对付小孩子不需要什么技巧。”秦舟说道：“他只是个怪物，已经难有什么属于大人的判断力了，而且你小时候应该也没有信他。”

“我不喜欢他，我为什么会搭理他呢？”

未白说。

“或许有什么原因吧。”秦舟说着，但心里也明白，离只是个孩子。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离问他。

【你也看到了，我生根在此，我当然在这里。】

“你想去别的地方吗？”

【我无法离开，你想带我离开吗？】

“我并没有这种能力。”

离看了看天，他问：“后山之后是什么？”

【是海，是水天一色的大海。】

“庄园面向哪里？”

【草原，一望无际的草原。】

“这里像孤岛。”离说道，他突然有些难过：“他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