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 章 第 124 章

主星陷入喧嚣之中。

居民佩戴的终端断网后，不仅无法使用网络，甚至逐步无法正常使用终端了，不过一个小时，终端已经无法正常开机，沦为一个装饰品。

而当民众一片恐慌之际，终端又自动开机，并且打开了扩音器，吵闹刺耳的铃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那是一种令人齿寒不适，背脊发凉的铃声，毫无规律可言。

而听到铃声的人表现出了种种不同的反应，但绝大部分是身体出现脱力，干呕流泪。

秦舟也出现了较为严重的反应，眩晕无力，心悸得厉害，丁珏担忧地扶着他。

“你们为什么没有事？”秦舟不解，这铃声他只在疗养院的录屏里听到过，他原以为只是觉得刺耳，却不想真实未加处理的铃声竟让人如此难受。

方伊来到秦舟的身边，递给他一瓶营养液，并解释道：“先生或许已经开始行动了，喝点特制营养液吧，外面现在应该一片混乱了。”

秦舟接过营养液：“他要自己去杀皇帝吗？”

方伊说：“先生带着虫子回去不是已经说明了他的选择吗？”

“就靠着这铃声？”秦舟皱眉，思索片刻，说道：“我们去皇宫。”

“此时皇宫是最危险的地方，你要做好充足的准备。”乔虹脸色阴沉地出现在他们的身后，“你们不会知道现在的未白是什么东西，如果有机会，你们最好杀了他。”

秦舟黑脸，怒火在胸腔翻涌，或许是受了那烦人的铃声影响，此刻他突然有了掐死这个女人的想法：“你说什么？”

乔虹冷笑，脸色带着疯狂：“我可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以为那具身体是人类的吗？”

“……”秦舟愣住。

乔虹说：“当年那具身体便是由我参与设计培养而成，他与皇帝一样，是怪物。”

“……”秦舟沉默许久，突然他嗤笑一声：“那又如何？你杀皇帝是因为他是怪物吗？”

“我……”乔虹怔住。

秦舟冷冷看着他：“你制造这些怪物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杀了他们？良心痛了？还是因为一切都不在你掌控之中了，所以害怕了？”

乔虹表情逐渐扭曲：“哈？难道因为那个怪物是未白，你就想放了他？年轻人，你不会明白怪物的同化能力有多可怕的，如今你杀皇帝的理由终有一天，会成为杀未白的理由。”

“那你会失望的。”

而此时，天边传来一声巨响，响彻云霄，震耳欲聋，那一瞬，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炸的脑袋一片空白，失去了所有的行动与思考能力。

好几分钟过去。

秦舟动弹了一下手指，感受到了身体的存在，然后才缓缓地抬起手，捂住了耳朵，耳边一片寂静，只能听到自己的耳鸣声，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医院里的心电监护仪，心跳停止跳动后的那声长鸣。

发生了什么？什么爆炸了吗？

他现在感觉整个人都有些虚浮，当他扶着墙走到阳台，他看到皇宫的方向冒着黑烟直冲云天，是皇宫发生了爆炸吗？

皇宫还有人活着吗？

目镜受到了破坏，未白的眼睛逐渐看到光芒与色彩，颜色与那些线条仿佛在做着争斗，黑白来回闪烁着，他闭上眼睛缓解光线给他带来的伤害。

“你不怕阿信会伤心吗？”

“……”未白痛苦地咬着牙，他身上擦伤不少，但最让他无法忍受的却是目镜破损，与他的颈椎相缠绕的针不再无感。

他每动一下，他便同一分。

“伤心？谁会伤心？穆信？”未白笑了一声，他顺着背后的柱子坐在地上，他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站在他身上，色彩模糊，也看不出对方的状态。

但对方气息不稳，说明对方也不是一点没有受伤，“你不是未白。”

“我怎么不是？”未白笑着，但他感觉头有点晕，他现在希望这个目镜彻底坏掉，不然在遭受身体痛苦的同时，还要忍受视觉的痛苦，那也太惨了。

他调整着呼吸，避免抽到目镜和颈椎的那根针，“你不希望未白伤穆信的心，但伤他最深的不是你吗？他多在乎未白啊，可你杀了他。”

这番话也变相的坐实了他不是禾卓君想要复活的“未白”，他也不在乎禾卓君确认他不是“未白”后会不会当场杀了他，“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一个为一己之私杀了另一个人，被杀掉的人想要报仇，他却又做不到，他被所爱的人责怪辱骂，你们三个走到如今的这一步，都是因为你，他该恨你啊，禾卓君，你为什么要怪我呢？”

“闭嘴！”禾卓君一脸的血，越发衬得他面目狰狞，

“你不想听听未白真正的想法吗？这世上只有我知道他最后的时候想的是什么了。”

禾卓君掐住未白的脖子，另一只手抄着一把刀刃，这刃没有刀柄，他抓刀刃的手血肉模糊，抵在未得心脏位置，“不想，这次是我的失误，所以现在我得确保你真正的死了，再去复活未白的。”

“你做不到的。”未白没有挣扎，胸口的痛楚一点点加深，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他突然抬手抓住刀刃，“如果我死了，你便永远无法再复活‘未白’了。”

“……”禾卓君顿住，未白另一只手按住禾卓君，将刀推了出去。

未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向着这边而来，他咳出一口血来，随后带着笑意说道：“我若是死了，便真的死了，但你不一样，你的寝宫还有一具身体，你能教我保存自己的意思，你自己必然也有此后路，那具身体便是你为自己准备的后路，对不对？”

“砰！”门猛的被踹开，穆信狼狈不堪地出现在门外，禾卓君瞳孔一缩，又惊又慌地扔掉了刀子：“阿信！”

穆信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悲愤交加：“禾卓君，你要杀未白？”

禾卓君脸色一变：“不是的，他不是未白，你不要被骗了。”

“咳！”未白脸色惨白，鲜血大口大口地从他嘴里涌出来，他明显感受到身体在走向衰败，心脏前的伤口是个突破口，这具身体方才激活两天，实在经不起一点折腾。

“未白！”穆信焦急地推开挡在未白身前的禾卓君，半抱着他，便也顺利地看到了他心口的伤，以及地上的刀刃，怨恨一瞬间涌上心头，“禾卓君，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未白，你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阿信？”禾卓君不敢置信。

未白垂着头，忍不住笑出声，但那声音却成了竭力的呼吸声，沉闷急促，仿佛下一秒就要崩坏停止运行的机械。

穆信心一下揪了起来，他慌张地要将未白抱起来，“未白，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会救你的。”

未白费力地抬手挡住他，“来不及了，穆信，你离开这里吧。”

穆信摇头：“不行！我要带你离开，我能救你的，你不是想活下去吗？你别放弃！”

“……这具身体已经没救了，快走吧……回去你的庄园，我在你的庄园留下了一些东西。”未白轻声说道：“是你立下墓碑的地方，那里已经被人刨开了，但有一样东西，肯定没人发现得了，那是给你看的，你去看一看吧。”

穆信愣住，未白抬手拉住穆信的衣衿，将他拉近来些，然后在他耳边说道：“那里藏着真相……也藏着我活下去的办法，不要相信禾卓君了，事不过三不是吗？他总在欺骗你，这是他第三次杀我了啊……”

说这话时，他望着面对着他的禾卓君，在穆信看不到的地方，露出一个满是恶意的笑，禾卓君那一瞬间几乎失去理智，他粗鲁暴力地拉起穆信：“我说过，你不可以相信他的话，他不是未白。”

穆信突然情绪激动了起来，他疯了一般将禾卓君推翻：他怒吼：“那你就值得相信了吗？禾卓君，当年如果不是别人告诉我，我永远都不会知道未白被你害成那个模样，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

禾卓君错愕：“阿信……”

而未白此时却又添油加火道：“穆信！快走吧，第二次爆炸会在这里，他不会死，我的希望也在你身上。”

“……”穆信一愣，他看向未白，爆炸是未白做的，因为他要杀了禾卓君……如果他知道禾卓君还有后路，他怎么可能放过，他一定会破坏那具身体。

那一瞬间他想了很多，放任未白复仇吗？他真的能放任他们自相残杀，看着他们去死吗？他做不到，他即使再恨禾卓君，也不希望他死掉。

他转身向着皇帝的寝宫跑去。

未白听到脚步声远去，他说：“结束了。”

禾卓君冷着脸，一把抓住未白的头发：“你在撒谎！你在骗他。”

“哈！你现在除了杀了我泄愤，你什么也做不了啦。”未白满意地笑道：“你猜猜，他会去庄园找我留给他的东西，还是去你的寝宫？”

“你给他留了什么？”

“真相啊！”未白扶着柱子站起来，“我已经说了啊，真相，我会告诉他，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未白啦，当年他没有照着你教的办法让自己以另一种方法活下来。”

禾卓君瞳孔一缩，惊骇万分：“你说什么？”

“我说……”未白按住柱子一处，然后扯出一条丝线，“未白留下了恨，和只会折磨我的痛苦，他没有给你补救的机会。”

丝线勒进未白受伤的掌肉里，他又绕了两圈，然后猛的一拉，铃铛声震耳欲聋，禾卓君如被当头一棒，眼前一百，他揪着未白头发的手便下意识松开了。

未白没有力气踹开禾卓君，只能捡起地上的刀刃，此时他的目镜也彻底损坏，他看到了久违的色彩，然而下一秒，眼前的世界变成了红色。

血流进了他的眼睛里，但他没有感到任何的不适，他揉了揉眼睛，再睁眼看世界，世界竟变得清晰了起来。

眼前的禾卓君，神色恍惚，他一刀扎进他的胸口正中心。

同时，他的手掌也被刀刃破穿。

铃铛声不绝于耳，禾卓君感受到胸口的剧痛，迟钝地看到了胸口的刀刃，他看到未白也已经走到末路，但他依然听到未白说道：“他一直在我耳边，逼着我，催促我，让我来杀了你。”

“白……”暗红的血从禾卓君的口中涌出，他瞳孔涣散，突然悔意从心中涌起。

他以为未白对于生的渴求，一定会按照自己教他的那样，为自己留下活着的希望，然而他好像不够了解他，未白确实是个可怕的疯子。

未白抽出手来，手掌的经络已经被切断，手指彻底无法在动弹了，他垂下了手，他不恨皇帝，恨他的人一直是“未白”。

“未白”的执念使他对抗着出生即被设定好的死亡，所以他不愿遵从“未白”的心愿，去给他报什么仇，而且这仇和他有什么关系？

凭什么你算计了我，我还要帮你完成遗愿？

可他还是来了，他这一生够乱够糟了，他不知道一个正常的人生该是怎样的感觉，但大抵是和秦舟那样，有正常的父母，兄弟和朋友，循规蹈矩的学习，哪怕无聊也不该是他这样。

与他相识可以成为秦舟生命中一段特殊的经历，但不可以因此毁了他。

他将丝线扯断了，铃铛声慢慢停了下来，他脱力地坐下来，看着趴在地上禾卓君，他缓了很久才能开口：“陛下，我快被他们逼疯了，穆信将我创造出来，任由我成为一个人，又要毁了我，‘未白’和离总是和我吵架，你说，如果一开始我什么都不懂，我是不是也就不会去恨谁了。”

古地球上好像有一句话，叫种其因者,须食其果。

禾卓君的气息渐渐弱下去，已经没了翻身的可能，但他不敢放松警惕，他一直盯着他，他看着他的皮肤开始枯败，像老树皮一样，然后一块块脱落，化作黑色的粉尘。

他沉默了片刻，在他彻底死去前，突然说道：“我最恨的人是穆信，因为我的痛苦是因他而起，但我不会让穆信死的，他太蠢了，这个时候让他死或许是解脱。”

禾卓君的呼吸混乱了一瞬，未白看到后笑了笑，又说：“如果他去了你的寝宫，那具身体一定会被他亲自销毁，我会让01最后告诉他真相，如果他没有去，01会封锁你的寝宫，外人来的时候，也会销毁，我猜来的人会是秦舟他们。”

未白眼前开始模糊，他以为一切要结束了，慢悠悠说道：“然后01会告诉他一个救你的办法，反正一切都结束了，告诉他，他也什么都做不了，呵呵……”

眼睛短暂的黑了下去，可很快，黑暗又被灯光刺破，他眨了眨眼睛，看到禾卓君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白光，像月亮一样。

他低头，发现自己也散发着这种白光，然后他看到了禾卓君伤口里被他刺穿的蛹。

原来你不想让我看到的，是这种东西啊。

禾卓君身体的白光散去，蛹也化作了血水，流出身体的那一刻，又迅速凝固成了黑色，然后碎掉，整个身体也跟着碎成黑尘。

他应该也会这样死去，太难看了。

未白闭上眼睛，等一等，等秦舟的到来，等禾卓君真正的死亡，他才能安心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