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020

没有选择留在报社加班，芮橙橙带着大量有关赛车赛事的资料赶回家中。

本想直奔卧室，开门放小奶猫出来活动一下，结果却听到另一个房间传出熟悉的旋律。

无须仔细辨别，她听得出动静来源于老爸的弹奏。

“……听不到他们说什么，

只是想人要孤单容易尴尬，

面对我前面的人群，

我得穿过而且潇洒，

我知道你在旁边看着，

挺假。

姐姐，我看见你眼里的泪水，

你想忘掉那侮辱你的男人，

到底是谁，

他们告诉我女人很温柔很爱流泪，

说这很美……”

天色暗淡，热风浮动。

吉他的曲调承载着男人如同喃喃自语的低唱，在盛夏的夜晚格外凄凉。

芮橙橙知道，这是老爸时常会弹唱的一首老歌。

房门虚掩着，她轻声走入屋内，环视四周，墙壁上贴满了摇滚歌星的海报，除了床和橱柜，整间屋子被大大小小的乐器摆了个满满当当。

有吉他、有电子琴、有合成器……

尤其是贝斯，多达六把，它们拥有着不同的风格和不同的属性。

她知道，老爸的最爱是单独置于墙角摆放的贝斯，它黑红相间，看起来很有范，却也历经沧桑，生出道道磨损的痕迹。

从记事之初，她就见老爸一直背着，可以说这把贝斯比她的年纪都大。

或许恰恰说明，老爸这么多年未曾改变过的初心。

曾经一同经历的曲折与坎坷闪现脑海，芮橙橙情不自禁提起唇角，将视线重新转回男人的背影。

只见他盘膝坐在露台，凄清的曲调与夏夜蝉鸣混杂交织，尾音渐渐颤抖，在他眼底染上些许伤感。

他身上的衬衣有些旧了，衣角与简单打理过的长发被暖风吹得轻轻飘起。

很难想象，肯在乐器上砸钱的男人，生活中却显得有些简朴单调。

弦音顿止，一曲终了。

芮橙橙选择此时上前，却发觉老爸脸上印着一行浅淡的泪痕。

“爸，您怎么哭了？”

印象里，老爸并不是哭哭啼啼的那号人。

这画面对她而言实属罕见。

只见芮乙丙大惊失色，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闺女，捂住吓得怦怦直跳的胸口，粗粗喘息。

“臭丫头，回来也没个动静，吓我一跳！”

侧瞄时间一眼，他吸着鼻子，随手擦掉眼角的泪痕起身。

“哟，都八点多了，你肯定饿坏了吧？我赶紧去做饭。”

似是闪避着女儿的眼神，又似是急着给女儿做饭，他拎起吉他走回屋内。

“都这个点了，您怎么还不出门？”

见他回避落泪的事，芮橙橙反而关心起他没去跑通告的原因。

摇滚嘛，歌词总是生活情绪的写照。

情至深处，总会有勾起辛酸往事，哭一哭发泄一下，人之常情。

“你老爸想休息一天不行么？”

想到昨天跟闺女一起吃晚饭的计划泡汤，芮乙丙特别不爽。

向来爱惜乐器的他，这会连放吉他的动作也变得有些潦草。

“当然可以呀。”

咧嘴笑着，芮橙橙跟在老爸走去厨房，偷偷在心里替小奶猫遗憾。

期间，她见老爸从罐子里取出一支棒棒糖，立马与他展开争抢。

“爸，你少吃点糖吧，一天一根都算多的啦。”

说起老爸喜欢吃棒棒糖这事，她记得小时候老爸烟不离手，有一次呛得她不停咳嗽可把老爸吓坏了，连夜带她去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好在没有大碍。

从那以后，老爸再也没有当着她的面抽过烟，总是叼着棒棒糖，每次还特意分给她一根。

她特别喜欢老爸弹贝斯的时候叼着棒棒糖，痞帅痞帅的，特别带感。

只是过了这么长时间，老爸人到中年，吃太多甜的反而对身体不好，她还蛮担心的。

“当初为你健康着想，我发誓绝不在家抽烟，现在你居然连糖都不让我吃了，你还有人性么？我还是不是你亲爹了？”

谁知芮乙丙不乐意了，仗着身高优势高举棒棒糖和罐子，不给闺女任何可乘之机。

“是是是，我让您吃糖还不行嘛？您就是我芮橙橙如假包换的亲爹！”

看着老爸委屈的眼神和撅起的嘴巴，大有一副自己欺负他老人家的架势，芮橙橙心软认输，败下阵来。

得到许可的芮乙丙嘿嘿一笑，从罐子里又掏出一根棒棒糖递到她的手里，随后一边含着棒棒糖，一边摘菜煮饭，看起来特别高兴。

不知道为什么，芮橙橙看到他的样子打心里觉得好笑又温馨。

然后，一个纠结多年的问题从她心底冒了出来。

按说老爸长相不差，性格风趣，玩乐队混得好的时候甚至可以在摇滚音乐节上台演出，他弹贝斯的手艺被业内很多玩音乐的叔叔称赞，虽然不怎么富有，但为人正直又顾家，为什么老妈会离开他呢？

“爸，我想问您个问题。”

“说。”

撕开棒棒糖的包装，芮橙橙倚在厨房门边，望着切菜的老爸百思不得其解。

印象里，她从未见过母亲一次，老爸也不曾给她看过母亲的照片。

母女二人没有任何的交集。

仿佛交叉的两条线，自生命有所交集的刹那，便再也不曾出现在彼此的生活轨迹中。

她很少问老爸关于母亲的事。

因为她明白老爸为了养活自己拼命挣钱，每天疲于奔波，再问这种事只会戳他的心。

她不想看到老爸难过。

看，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父女二人生活的很好呀。

只是眼下，她还是没能抗住问题所带来的的困扰。

“我妈究竟是谁呀？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她也不来见我……”

说话间，芮乙丙切菜的动作一顿。

“看不出来么？咱爷俩被抛弃了呗。”

刚刚还美滋滋的兴致倏然消隐，他将含在口中的棒棒糖换了个边，继续低头切菜。

见他情绪并不抵触，芮橙橙追问：

“她去哪了？”

“谁知道她现在在哪，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就算后悔也已经晚了。”

谈起闺女的生母，芮乙丙气闷闷的，似是在跟抛弃自己的女人赌气，但论仇恨却未有半分。

芮橙橙一见有戏，小声试探道：

“其实我挺想见她一面的。”

“何止是你想见……”

将菜洗净送入锅中，老爸的小声嘟囔传入她的耳畔。

“都这么多年了，您还是放不下她？”

比起怨恨，芮橙橙在老爸的神情中，更多地发觉到他对自己生母的想念。

“怎么可能放得下？”

哀叹一声，芮乙丙拿大勺搅了搅煮的粥，随后又忙着去切其他菜。

“那她现在在哪呀？”

大抵是近来改行做了记者，芮橙橙的探知欲比以往多了一成，习惯性刨根问底。

况且，要是真的有可能，说不定她能帮着二人重归于好呢。

“聊点别的，换个心情。”

显然，老爸被问得有些不耐烦，斜睨一眼芮橙橙，警告她不许再问下去。

计划告吹，芮橙橙拿棒棒糖在嘴里转了转，果断换了个话题：

“爸，您懂不懂赛车？”

此言一出，立马招来了老爸看傻子的眼神。

“你觉得你老爸像懂赛车的人么？”

他随手一指，指向楼下的轿车。

那是他多年以前在二手市场淘换来二手轿车，至今没换过。

“也是。”

芮橙橙挠了挠头，尴尬一笑。

趁着老爸做饭的空档，芮橙橙回屋打开台灯，翻看着有关chinagt的资料。

在历年来的成绩表中，景御这个名字多次出现。

细细数来，他从chinagt建立的元年开始，就和同俱乐部选手包揽了冠亚军，没有任何意外。

出于好奇，在搜索引擎没有得到任何收获的芮橙橙，转战各类赛车赛事的官网查询，终于查到了有关景御的蛛丝马迹。

原来早在十三年前，景御已经出现在了wt（世界房车锦标赛）的名单之中。

但当时的名次较低，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直到他参赛的第二年进入正赛，名次一跃进入前三，才引起了国外的广泛关注。

之后他的名字始终未曾掉出过世界前十的赛车手阵列，并参与过诸多赛事，都拿到了不错的名次。

国外许多媒体将他列为亚洲著名赛车手之一。

奇怪的是，国内并未有过任何的相关报导，并且多年来一如既往。

哪怕景御国内的赛事拿冠军拿到手软，也从未有媒体宣传，连照片都极为罕见。

调查到这，芮橙橙的好奇心彻底被勾了出来。

她无心再学习术语规则，迅速掏出手机点开景御的朋友圈。

他没有删她，也没有设置任何权限。

朋友圈没有自拍，没有炫耀，没有励志鸡汤文，也没有转发的广告。

只有一些历年来的赛事荣誉奖杯，以及两张多人的合照。

芮橙橙一一放大查看。

第一张的画面里人们各个身着西装，她特意看了一眼时间，这张照片来自于六年前。

景御站在正中间，一本正经地望向镜头，身边的人也颇为严肃。

想来，这是他刚创业时期拍的吧？

与现在相比，那时的景御略显稚嫩，眉目少了几分凌厉略显清秀，却已是十足的大帅哥。

而第二张照片就很有意思了。

芮橙橙瞪大眼睛，简直有些不敢相信。

画面里的景御身着常服，与左右两旁的男人举着各类修车工具看向镜头，发梢凝结的汗珠与湿透的衣衫并不是她关心的重点。

最令她不可置信的是，景御并未在意脸上的灰迹，竟然对镜头展露笑颜……

他噙笑着，眉眼俱弯，恍若能将星月融化其间。

在为数不多的接触中，芮橙橙从来没有见景御笑过。

也不知道他笑起来居然这么好看！

天呐，这男人的魅力仿佛与日俱增，让芮橙橙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具有成为花痴的潜力。

“喵。”

惊愕中，小奶猫从床底钻出，贴向她的脚边喵喵直叫。

“粘人精。”

芮橙橙弯腰将它捞起放在膝前，一边抚摸着它软软的脑袋，一边继续查阅着景御相关的资料。

可惜，他的朋友圈记录寥寥无几，各大赛事除奖项登名外再无具体信息，国外的报导对景御的身世资料也并未过多着墨。

还真是神秘至极……

芮橙橙长叹一口气，托腮陷入头脑风暴。

“出来吃饭了。”

没有得到回应，芮乙丙干脆直接打开了房门。

“妈耶！”

打开门的瞬间，他看到一只白乎乎的东西钻入床底，顿时吓了一大跳。

“爸，您怎么啦？”

惊叫声令芮橙橙缓过神来，一头雾水。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嗖’地一下闪过去了？”

惊魂未定，芮乙丙紧贴房门，对着闺女一顿手舞足蹈。

“没、没有呀！”

糟了，小奶猫被发现了！

芮橙橙这才彻底反应过来。

“爸，您是不是看错啦？”

她有意引导老爸，笑着拉他离开房间，结果却被他反手一拽回到原地。

“不可能，你老爸我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年纪呢！”

把挂在胸前的链子往背后一甩，挽起手臂两侧的袖子，芮乙丙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看来咱家招耗子了，那么大一只白耗子在你的屋里，我不能坐视不管！”

他特地向闺女比了比“耗子”的长度，随即走去卫生间拿来一瓶耗子药。

“爸……”

不知该如何开口的芮橙橙这会傻了眼，全程跟在他的身侧予以阻拦。

“靠边站，别伤着你！”

再三确认着耗子药的使用说明，芮乙丙示意闺女远离现场。

他蹲下身，一边观察着床沿四周的形势，一边抛出豪言壮语：

“今晚我定要让这只大耗子死无葬身之地！”

“爸……”

着实有些哭笑不得，芮橙橙再次上前拉他离开。

芮乙丙不肯善罢甘休，往地面一趴，对着床下黑漆漆的空间喊话：

“臭老鼠，有本事自己出来，不然我可要撒药了！”

“喵——”

“妈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