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刘子彤第二天中午就从渭南回西安了，车开进小区地下车库的时候，她看了看时间，下午2点整，想去问与晨家接海王，但又意识到他这会儿肯定不在家。

突然灵光一闪，刘子彤想起问与晨家的备用钥匙在她那里。那是问与晨住到曲江港湾了之后刘爸刘妈率先提议的，小区近几年新换的电子密码锁固然极大程度上拯救了刘子彤丢三落四的毛病，但父母仍觉得在问与晨那里放一把备用钥匙更为稳妥，并建议礼尚往来，刘子彤也帮问与晨保管了一把家里的备用钥匙，以备不时之需，问与晨答应了。

刘子彤拿出手机给问与晨发微信，说她想去接猫，可不可以用他家的备用钥匙自己进去。可直到她上了电梯、开门回了家问与晨都没回复，刘子彤开始百无聊赖地在自己家转悠，等他微信。

自从昨天生了那一顿没来由的闷气，刘子彤觉得自己似乎对问与晨产生了兴趣。

长相……虽不如她之前交往过的网红小奶狗好看，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有棱有角的。

工作……刘子彤发现自己并不记得他在哪儿上班，总之是个搞科研的，虽然有点无聊，也不怎么挣钱，但是她向来不在意这些。

性格……闷葫芦一个，从小都是，还没眼光，刘子彤撇撇嘴，又想起昨天问与晨不假思索地说不喜欢自己，不爽，十分不爽。

从小到大，只要刘子彤愿意，没有她撩不到手的男生。开始一段恋爱对她来说实在太容易了，她都要忘了不被人喜欢、不被人珍惜的感觉是什么样了。

当下问与晨说他有喜欢的女孩，刘子彤觉得有点好笑，就像她爸爸说的，眼巴巴两个月了没一点进展，连父母都没告诉，他总不能是暗恋吧！一想到闷葫芦有可能开花，刘子彤突然起了玩心，这是一种名叫征服欲的奇怪情绪。

虽然不知道问与晨喜欢的那女孩是什么样的，但是刘子彤觉得自己在各个方面都不可能比她差，她有颜有钱，有“青梅竹马”的马甲，现在甚至还有双方父母打辅助，撩撩问与晨这种低级选手，不要太简单。反正那女孩不是他女朋友，刘子彤决定使出30的功力和精力玩玩游戏，她要让问与晨打脸，喜欢上自己。

正在保密实验室和远山的工程师一起测试遥感数据的问与晨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刘子彤无聊游戏的猎物。

下午3点左右，测试中场休息，问与晨从远山的储物柜里重新取回手机，看到自己有几条未读消息。

第一条是刘子彤询问能不能用他的备用钥匙去他家接猫，问与晨想了一下，今天估计很晚才能回家，思索片刻之后便同意了。

第二条是陈秋发来的，提醒他抓紧时间看看有没有钟意的楼盘，让他上点儿心。

第三条是杨杨10分钟前发来的，她收到了一只同样为10厘米高，却比别人宽了一大圈的、穿着棕色外套的大胡子海格，她还发过来了一张邓布利多、马尔福和海格的合照，问与晨把照片点开多看了两眼，结果在照片的右上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东西，问与晨微微皱眉，顾不上海格了，迅速打字。

问。：【眼睛不舒服吗？】

另一边收到问与晨信息的杨杨，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身后，然后立马又觉得自己傻兮兮的。

杨杨杨杨杨：【有点发炎，你怎么知道的？】

问与晨：【照片右上角，是不是左氧氟沙星滴眼液？】

杨杨又看了一遍自己发的照片，完全被虚化的背景上有半个小小的、完全看不清字的瓶身，但这款滴眼液的盖子颜色比较特别，是蓝绿色的，杨杨想起来问与晨说他做过全飞秒手术，也许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一下就认了出来了吧。

杨杨：【我福尔摩杨的地位不保了！】

福尔摩杨，问与晨好笑地看着这四个字，又觉得倒是挺名副其实，推理能力和审讯技巧俱佳的杨小姐眼睛发着炎还在跟他开玩笑。左氧氟沙星滴眼液是处方药，看来她已经去过医院了，问与晨想。

问。：【眼睛现在什么感觉？会疼吗？】问与晨想起来她还在上班。

杨杨发现问与晨不接她的梗，只关心她的眼睛，自感没趣，便乖乖地汇报病情。

杨杨：【眼睛红，只有非常非常非常轻微的刺痛感，刚好我今天开了好几个会，对着电脑的时间比较短】

杨杨没完全说实话，她下午红着眼睛一边流眼泪一边改实习生的英文行业报告的样子把崔晓都吓到了，还拍了她两张照片，说没见过杨杨哭，留个纪念。

说来也是奇怪，杨杨的眼睛在她生理期的时候就会变得很娇气，她最开始察觉到的是自己不能在来姨妈的时候戴隐形，眼睛很容易就红了，严重的时候就会有炎症反应，所以她在生理期的那几天就会戴框架眼镜过渡一下。

杨杨昨天就是戴着框架来上班的，结果晚上做了个噩梦，不知不觉哭了个大红眼，早上一起床杨杨就知道眼睛又闹脾气了，实在不舒服，午休的时候去附近医院开了药。

问。：【那就好，眼睛会经常不舒服吗？】

杨杨：【来大姨妈的时候就会变得敏感，所以我那几天一般都不戴隐形】

问与晨暗暗记了一下日期，又不由得心疼她生理期的时候竟然还会雪上加霜，眼睛也不舒服，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她和她的眼睛。不对，他不想等到以后，他今天就想确认一下她的眼睛怎么样了。

问。：【我想看看你眼睛怎么样了】

问。：【我在远山，晚点回学校路上会经过你那里】

问。：【想接你下班，可以吗】

杨杨：【我眼睛真没事儿，滴两天眼药水就好了】

问与晨有亿点点失落，还有点不知所措，想要送出去的关心和想见她的念头都被杨杨客气地挡回来了，他正想要再争取一下，杨杨又发来一条微信。

杨杨：【但是好啊，我6点下班】

问与晨将车停在te楼下的临时停车位之后拿起手机给杨杨发微信说还有5分钟就到了，果不其然2分钟后就看到她就从te大门探头出来了。

似乎是没发现问与晨的车，杨杨转身又跟几个同事聊起了天，不知道她们在说什么，问与晨看见杨杨对面的两个女生说着说着还拿出了手机跟她凑到了一起认真研究着。

今天的杨杨穿了一条纯黑色连衣裙来上班，微微收腰，a字裙的下摆，长度到大腿，而上半身方领的设计更是凸显了她好看的锁骨。她扎了一个低低的马尾，打了一层薄薄的粉底，淡淡地描了眉毛，擦了一点点唇釉，而鼻子上架着的黑框眼镜竟和这一身格外协调。问与晨之前只觉得她穿什么都好看，而今天看到身着小黑裙的杨杨，他心跳都要乱了。

他下了车，走向杨杨。

距离还剩两三米的时候杨杨回头发现了他，看着跟自己一样穿着一身黑的问与晨，发现之前竟然判断有误，他并不是更适合穿浅色系，而是好像什么颜色都能驾驭，一身黑的问老师可太到位啦。

杨杨主动张口向同事介绍：“这是我朋友，西北理工的问老师。”

又对问与晨说：“这是我隔壁组的同事，小张和西西。”

问与晨点点头跟两个女生示意，礼貌地笑了笑。

“那我走啦，明天见哦，记得给我反馈！”

两个女生笑着答应下来，跟杨杨道了别。

“问与晨，我也想吃冰淇淋。”杨杨刚走两步就开始跟他抱怨：“我刚给她们俩推荐了dq里我最喜欢的一款季节限定，恨自己不能吃！”

“知道不能吃就忍着，”问与晨一点儿也不惯着她，以后她想吃的时候他再陪她去就好了。“你站好，让我看看眼睛。”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问与晨想要做的事情，她都会默许。

在这段男生求爱于女生的关系中，一直掌握着主动权的杨杨在自己都意识不到的许多时刻，正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依赖和信任托付出去。正如此时，问与晨站在台阶下，让站在台阶上的她不要动，然后抬手缓缓地摘下她的眼镜，在人来人往的下班高峰中如定格的电影一般看着她的眼睛。

“流眼泪了吧？”问与晨一开口便是温柔。

杨杨点点头。

“会畏光吗？”

杨杨摇摇头。

“生理期的时候……会痛吗？”

杨杨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有第一天会。”

“工作累吗？”

杨杨摇摇头，又点点头。

“饿了吗？”

杨杨点点头。

“想吃什么？”除了冰淇淋，问与晨想。

杨杨突然眼睛放光，一闪一闪地，她开心地回答：“三秦套餐！”

每次来大姨妈的时候杨杨就会很想吃三秦套餐，夏天是凉皮和肉夹馍，冬天是肉夹馍和麻辣米线。

问与晨微微皱眉：“不是说生理期要饮食清淡？”

“没那么多讲究，生理期要吃能让自己心情好的！”杨言杨语又来了。

“除了冰淇淋。”问与晨补充道。

“有时候也可以的啦，分体质，分情况。”

问与晨觉得她就是放不下冰淇淋：“那你是什么体质？”

杨杨在问与晨前面转了个身倒退着走，和他对视，笑着说：“我是金刚芭比体质！”

问与晨无奈，谁家的芭比会自称金刚啊。

“你为什么一直带我往这边走，我车停在那边了。”问与晨指了指反方向的临时停车场。

“你不早说！”杨杨打了他胳膊一下，“你有喜欢的店吗？”

这是每个西安人吃肉夹馍的时候都要思考的终极问题，很多很多西安人都会有自己心目中最好吃的那家店。

问与晨心情很好，回答她说：“在渭南有，西安还没有。”

“那我们就附近随便找一家吧，那几家连锁的我都可以，我不挑的～”

“好。”

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夏天傍晚，问与晨坐在喜欢的女孩对面，喝着玻璃瓶的冰峰，感受着舌尖密密麻麻的气泡。

她真的好可爱，西安也是，他偷偷地想。

周四晚上7点多，tone艺术培训机构内的空调开得比周边所有的店都低，刘子彤正坐在前台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下个月的课程预约信息。

于博洋在二楼，突然收到学生发来的信息，说今晚临时有事不来上课了，跟人重新约了时间之后他又打开晚安酒吧老板的对话框，问老板晚上有没有安排驻唱，他今天临时有空。等老板回消息的间隙，于博洋百无聊赖地玩着琴房的各种乐器。

有音乐作伴的时候，于博洋会完全放空自己，过去三年里难熬的每一个日日夜夜，他都会躲在自己的世界里，有时候唱一晚上的歌，有时候弹一晚上的琴。

手机震动将他拉回了现实，于博洋本以为会是酒吧老板，慢吞吞地解锁了之后却发现竟然那个消失了许久的人又发来了消息。

“在哪。”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解释，只问他在哪里。

于博洋没有回复，而是将手机重新锁屏，从电钢琴前的座椅上起身，又走到架子鼓的中间，一屁股坐了下去。

急促又烦躁的鼓点响了整整一个小时，但于博洋仍觉得不过瘾，他拿起手机和钥匙，准备去晚安看看。

在一楼经过刘子彤的时候于博洋想起来要给她说一声他的课跟学生改了时间，他现在就要下班了，正准备开口的时候发现刘子彤在打电话，他无意偷听，便特地走远了一点才站定，打算等一会儿。但刘子彤打电话的声音也是够大的，5米开外的于博洋不可避免地听了个清清楚楚。

“爸我中午之前就能到家，我一大早把猫送到宠物店之后就开车回去。”刘子彤语气带着点无奈和不耐烦：“我不吃肘子，你别让我妈做了。”

“什么意思？当然是我自己开车回啊。”

“我哪知道他什么时候回，”刘子彤想了想又说：“要不我问问他吧。”

电话那头的刘父刘母先前就知道女儿已经被他们说动了，此时听见刘子彤竟然还主动提出要跟问与晨联系，高兴坏了。

“那要是一起走的话我就坐他的顺风车呗。”

“哎呀刘局长，我又不是嫁不出去，这么主动干嘛啊，我不要面子的吗？！”刘子彤又想到问与晨那一秒都没犹豫就拒绝的样子，心生一阵烦躁，“挂了挂了，明天出发前再给你们说。”

刘子彤被父母一天天嘱咐地快要烦死了，总觉得自己就跟倒贴上去的似的！她越是这样想，就越是不甘心，越是想要看问与晨打脸喜欢上自己。

“我就不信了。”刘子彤自言自语，找出了问与晨的微信，准备发挥她30的撩汉功力。

刘子tone：【我的车原本预约了明天的保养，你什么时候回家，我想蹭个车，行吗？】

正当刘子彤目光灼灼地盯着手机屏幕等回复的时候，于博洋轻咳了一声，走了过来。

“今晚的学生临时有事没来，跟我重新约了时间，改到下周一了。是不是得在系统里记录一下来着，给你说一声。我准备走了。”

“对对，你不管了，我更新一下排课表。走吧，周一见！”

于博洋已经抬脚往外走，闻言随口问了一句：“周末回家？”

“对啊，家里夺命催婚呢！不回都不行。”

纵使是于博洋这种对八卦一点儿都不好奇的人也是知道刘子彤换男朋友的速度的，有时候刘子彤会把人带来机构跟大家打招呼，于博洋经常连她男朋友的脸都还没认熟，她就已经跟人一拍两散了。

“催婚？你不是才……”

“哎呀这次是父母安排的，”刘子彤对于博洋故作神秘地挑了挑眉毛：“青梅竹马，说不定姐这次要上岸了哦。”

于博洋轻笑了一下：“我等着喝喜酒。”然后摆摆手跟刘子彤告了个别，走了。

刘子彤听见“喜酒”二字不屑地撇了撇嘴，心想一定要让她这个青梅竹马尝一尝追妻火葬场的滋味。低头再看手机，发现问与晨回复了。

问与晨：【我已经快到家了。】

刘子彤：“……”

与此同时于博洋也收到了晚安老板的回复，说今晚没安排驻唱，他能来更好，给双倍价钱。

于博洋回了句好，30分钟后到。正准备把手机重新放回兜里的时候，杨杨坐在晚安的舞台上唱歌的样子突然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那番景象以及那首歌的旋律一时间占领了于博洋的理智，他重新解锁了手机，点开那条被他特意忽略的微信，犹豫了几秒，挣扎了几秒，编辑了几个字发了出去。

于博洋boyang：【在晚安。】

“爸，妈，我不可能跟子彤在一起，但我也不能让你们跟刘伯伯和刘伯母把关系闹僵了。我再想一想。”问与晨和父母一起坐在客厅，明明讨论的是一桩喜事，三人却各个都是眉头紧锁。

“晨晨，爸的意思是，咱们先去看看刘局长那边到底是怎么想的。明天见了人家，话也先不要说得太……绝情，你毕竟没有女朋友，还是单身，如果你刘伯伯只是说让你们俩多接触接触，就先勉强应下来，事后你再和子彤谈谈………”问局长平日里也是一个说话做事掷地有声的人，此时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就不该嫁给你们这种喜欢做官的人家！”陈秋忍无可忍，气不打一处来：“人情世故，老奸巨猾，算计来算计去，我之前就跟你爸说过，彤彤当干女儿我一百个愿意，但是当媳妇我真不行！更不要说问与晨压根不喜欢彤彤，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陈秋自己也当了一辈子无忧无虑的富家小姐，从来没受过这种不上不下的窝囊气。要是她自己就算了，掀桌子摔碗没有她不敢干的，但是老问不行，老问原本就是要把刘局夫妇当成是恩人一样孝敬一辈子的，只是没想到恩人竟然要和他们结亲家！

“晨晨，你跟彤彤，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吗？”问培义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分不清是非曲直的人，但这件事实在是让他太为难了。

“老问！”陈秋快气死了：“你听听你说的话，你什么意思，让晨晨放弃抵抗直接上门吗？！”

“老婆，我不是这个意思！”问培义是想说，如果真的一丝可能都没有，那他这张老脸不要也罢，说他不识好歹也罢，说他白眼狼也罢，但他的儿子绝不能被人拎着脖子去做上门女婿。

问与晨看着和平日里判若两人的父母，不敢相信似乎只有电视剧里才有的情节就这样发生在了他身上，从小到大的顺风顺水到了此时仿佛都变成了幻觉，他必须拒绝刘伯伯，可他也得保护父母。

睡前问与晨还是给杨杨发去了信息，看着杨杨的回复，想象着那一头的她跟自己说晚安的样子，他没来由地产生了一股十分别扭的情绪——她明明值得全世界最好的、绝对排他的、没有任何副作用的喜欢和追求，而他现在……

此时的问与晨并不知道，这种感觉便是夹杂着愧疚感的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