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自尊心

这学期高二(一)班的体育老师是年级主任孙建，他也是出了名的严厉，把学生们都训得服服帖帖的。

一般第一节课孙建都是先讲本学期的安排，如果一不小心讲偏题了，那就需要十分钟往上走的时间了。

这不，孙建从学期安排扯到了亲情爱情，又扯到了人生大道理，时间都过去一大半了，剩下半节课他让许寒灿带着全班跑步。

要说讨厌的课，体育课绝对是方起这里的top1。

他甚至想过很多次，如果自己有先天性哮喘就好了，就不用跑步。

方起跟在队伍的最后面不情不愿地上了跑道，跑着跑着就脱离了队伍。

他那么高个个子，和队伍一旦有点儿差距，想不被注意都很难。

“方起！你在后面干嘛呢！快点儿跟上！”孙建吹了声面前挂着的哨子，大声道。

你倒是让他们跑慢点啊，又不是比赛，跑这么快能拿一等奖？

方起很想骂前面的人，但他连呼吸都调整不好，更别说开口说话了。

许寒灿回头看了一眼，方起跟是跟上来了，但是还是没融入到队伍里面来。

他对第一排的同学说：“你们把速度放慢点，我去后面带一下他。”

好巧不巧，许寒灿刚要跑到方起面前，方起踩到了自己散开的鞋带，直接双腿跪地摔倒了，还发出清脆的“啪”的声音。

校裤很薄，膝盖磕到坑坑洼洼的塑胶跑道上要说不痛，那肯定是假的。

“还好吧？要不要紧？”许寒灿连忙上前想把方起扶起来，方起甩开他的手，快速系好了鞋带，站了起来往前跑去。

靠…这酸爽。这也太疼了。

难道刚刚的声音是我的膝关节？

方起马上打消了这个想法。他觉得他不会这么背。

许寒灿跟上方起的步伐，关切道：“你真的没事吗？要不你先在旁边休息一下，我去跟老师说。”

“没事。”方起硬着头皮一口回绝。

本来孙建就看不惯他，要是就因为摔了一跤就去休息，孙建可能都不会相信，还会在那逼逼赖赖的。

再说了，他又不是女生，可没那么娇气。

为了证明自己没事，方起还加快了速度，一下子就追上了队伍。

逞强的后果就是，他的膝盖更疼了。

许寒灿还以为孙建只是随便一说后半节课跑步，结果他还真的就让他们一直在跑步，跑了八圈多。

八圈下来，每个人都大汗淋漓，校服短袖都湿了一大块。

方起不仅热，膝盖还疼，特别是左边，他感觉他的腿已经不复存在了。

一路忍着痛回到教室，方起才撩起裤腿查看伤势。

两个膝盖都是红红的一片，右膝盖比左膝盖要好一点，只破皮了，左膝盖不仅破皮还流血了。

“你伤这么重啊？”许寒灿在方起后面进的教室，就见方起露着白白的小腿，用手指一下一下碰着红红的膝盖，走过去了一看才知道他是在沾血。

鲜艳的红映在白皙的腿上属实是触目惊心。

“没事。”方起放下裤腿，在课桌里找下节课要上的语文书。

都流血了还说没事，也是够倔的。

那他刚才岂不是带伤跑完了八圈。

就为了证明自己“没事”？

许寒灿算是看出来了，方起很要面子，也不轻易接受别人的帮助，这不是倔，而是自尊心强。

但是有时候过于强就未免是好事了，反而会吃亏。

“你注意点，别剧烈运动了，小心伤口感染。”许寒灿的关心让方起有点惊讶。

不就流点血吗？又没骨折，不至于不至于。

“哦。”他只是淡淡应了声。

然而下节体育课是在星期五，到时候肯定要跑步。

那时候肯定就没事了。方起想。

照方起的性子，他绝对不会把伤当回事，更不会还想着去买药来擦，于是许寒灿在课余时间跑去医务室买了一瓶碘伏和一盒创可贴。

当他把这两样东西给方起，方起都懵了：“干嘛？”

“抹药啊，不然星期五你好不了的。”许寒灿说，“如果你不想听孙老师的唠叨的话。”

你倒想的挺周到。

“不用。”方起有点莫名其妙，把东西放到了许寒灿桌上。

许寒灿猜到了方起会不接受，他也不再强求他，而是拿出矿泉水，倒了一点在手里，用另一只手撩起方起左边的裤腿，把沾了水的手覆在他膝盖上轻轻拍打。

“忍着点。”

“嘶…。”方起皱起眉头，下意识出声，腿僵直着动都不敢动，“许寒灿，谁允许你碰我的？”

许寒灿把水沾满膝盖红红的一片，随即拿出纸巾把水都擦干，打开碘伏瓶盖，用棉签蘸了蘸，给方起擦拭着伤口：“身为你的三好同桌，眼睁睁看着你受伤，我却袖手旁观置身之外，这能说得过去吗？”

“别以为我会感谢你。”方起嘴上这么说着，看着许寒灿低着头认真地给他消毒，他不禁心头一热。

方起想起了小时候，他感冒发烧了一直哭个不停，方玫玫坐在一边捂着耳朵尖叫：“闭嘴！别哭了！烦死了！再哭我现在就把你丢到垃圾桶里面去！”

他一听，还是哭，但是无声的哭。

那次方起高烧烧到四十度，险些就被烧成傻子。

他每次受伤，方玫玫没有过一句关心的话语，反而都是责备：

“你怎么搞的？自己不知道注意啊？”

“你说说你能干好什么？净给我添乱！”

“你烦不烦啊？男孩子就得尽早独立！我又不能伺候你一辈子！”

………。

方起多渴望得到方玫玫的关心和爱，方玫玫就有多让他失望。

现在他只不过是膝盖破皮流了点血而已，才认识没几天的许寒灿就亲手给他擦药，并且他们之间还有一点小过节。

连和自己非亲非故的同学都这样关心他，为什么身为母亲的方玫玫就不能多给他一点爱呢？

哪怕一点点也好啊，让他感受到她是爱他的，让他知道自己不是没有人爱的。

终究是事与愿违。

他宁可方玫玫把他生下来后就掐死他。

“你已经说了，就不用再说喽。”许寒灿给方起擦完了药，又去擦右膝盖，然后拿出两个创可贴尽量很小心地贴在他的伤口上，“好了，搞定。”

一抬头，许寒灿才发现方起在发呆，眼眶红红的，连眼尾都带着点儿红，像是快要哭出来了。

“怎么了？是不是被我这个三好同桌给感动得快要哭了？”许寒灿愣了愣，用手在方起眼前晃了一下。

方起从回忆里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创可贴都贴好了。

他放下裤腿：“少自恋。”

既然用了许寒灿买的东西，那就得给他钱。

“两个多少钱？”

“碘伏十五，创可贴十块。”许寒灿说完才明白过来方起的意思，“我不要你的钱，送你了。”

这么贵啊…。

方起从校裤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拿了几张塞到许寒灿手里：“二十五。”

许寒灿立马就塞回了方起手里：“我说了不要。”

“我是个有原则的人。”方起又塞给他，“从不白白接受别人的帮助。”

“我也是个有原则的人。”许寒灿又塞了回去，“助人为乐是一种美德，帮我的同桌不需要回馈。”

这让起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