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金虎兄弟29

可能是意识到背后那人过于安静，不声不响。

记录间歇的房蕾蕾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看到这位季顾问闭着双目，左手虚虚地抓着纸杯，被纱布包裹的右手托着腮，脸上是一片岁月静好，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已然神游天外，打起了瞌睡。

殊不知季云舟在支棱着耳朵，仔细听辛赏和蔡瀚生讯问冯有利的每一个细节，不时还睁开眼看一看，只是没被房蕾蕾逮着。

果然，在蔡瀚生的脚步绕着房间转到第三圈，并一步步逼近冯有利时，他的焦虑达到了顶峰，甚至突然回头举起了被铐住的双手，做出一个防备的手势。

可蔡瀚生只是擦着他而过，坐回了刚才的位置上，并装作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

当冯有利的耐心几乎被耗尽时，季云舟听到辛赏开口。

“冯有利，刚才你也说了，你和朱炀辉是好兄弟，你们两个在牢里认识，在里面，朱炀辉还帮你摆平过麻烦，于是你欠了朱炀辉一个人情。

“你很欣赏他是个讲义气的人。出狱后，看到朱炀辉因为坐过牢很难找到事做，你就开始介绍他捞偏门，前几次给他介绍的生意都跟死人有关，你介绍他盗|尸，但这一次与以往不同，你让他运送一个活人，马上遭到了他的拒绝。

“他说自己只做死人生意不碰活人，可你进一步怂恿他说没关系，这不过是一个快死的人，跟死人没什么区别。而且价钱翻好几倍，见朱炀辉还在犹豫，你又拿朱炀宝的病来劝他，表示干完这票，就能凑够一大笔钱帮弟弟治病，就这样，朱炀辉答应了运人的差事，先跟你要了一笔定金，跟着你去领人。”

冯有利一开始还显出无所谓的表情，随着辛赏娓娓道来的讲述，他的后背好像逐渐绷紧了，肩膀也开始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的酸痛动来动去。

“警官，你很擅长编故事厚？”

季云舟嘴角一弯，心想辛赏这小子的确是在编故事，他正试图通过编故事改变冯有利对当前形势的认识，消除其拒不交代的抵触心理。

这是一个关于冯有利为什么会参与犯罪的故事，接下来辛赏会通过观察冯有利对这个故事的反应，来判断他的故事编的好还是不好，以及再说点什么，能让冯有利承认自己参与了犯罪。

如果冯有利不喜欢这个故事，不想参与，那就换一个主题，重新开始。

最好是，让冯有利主动参与进故事里，并为自己的犯罪开脱或者找理由，那这场心理战的目的，就达到了。

季云舟又呷了一口水，等着看好戏似的，翘起了二郎腿，观察着玻璃那面，冯有利的表情。

此时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也飘进了那间讯问室里，跟辛赏和蔡瀚生并排坐在了一起，而他发现自己的师兄，也用跟他一样的目光在观察着冯有利。

冯有利不再扭动肩膀，嘶了一下嘴，露出一个“动心”的表情，为自己开始开脱。

“我刚都说了，警官，什么偷尸|体，运什么人，都跟我没关系啊，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们到底要关我多久哦？大半夜的你们不困，我还想回家睡觉咧。”

“冯有利，警方在对你进行合法的讯问，注意端正你的态度。诶，我现在是很严肃地提醒你。”

辛赏对一旁的蔡瀚生一摆手，示意他不要不耐烦，故意插科打诨似的说了一句。

“我们也困啊，警|察也是人嘛，这年头谁不害怕熬夜猝死。”

他打了个哈欠，紧接着放缓了语速，甚至试着降低声音，让自己的语气逐渐变得柔和，好像刻意让整间讯问室都变得无比安全。

就像身处临睡前故意调暗了灯光的卧室，辛赏放松地说。

“你是没直接参与盗|尸和运人，但你负责联络啊。你只想充当一个中介人的身份，反正背着抱着都能赚到钱，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呢。这种脏活累活，哪是你这种前任老大干的事，对吧？”

“我都说了我没干啊，警官，你怎么就是听不懂我说什么内？”

冯有利极力反驳，季云舟换了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他其实差一点憋不住想笑，如果不是还有人共处一室他就笑出来了。

他没想到辛赏也有失算的时刻，他刚才给冯有利打造的环境，并没有让对方觉得十分安全，这可能跟他这个人气场太强也有关系，毕竟他那个极具威慑力的目光盯着嫌疑人看时，再怎么伪装也很难做到真正柔和。

为了防止刑讯逼供，现在都讲究“孤证不证”，人证和物证缺一不可才能定罪。

或许是冯有利猜出警方此刻没有新证据能证明他参与过盗|尸这些事。

从刚才的讯问过程中季云舟得出，他虽然不是一个特别狡猾的嫌疑人，但他毕竟坐过牢。跟警|察打过很多的交道，稍微审时度势推断一下，他也能马上得出，自己现在的境况是什么。

辉仔已死，宝弟也说不清情况，他以为只要自己坚决否认，警方就不能拿他怎么办。可他想错了，因为他面对的警|察是辛赏。

当冯有利试图再一次否认“我真的没干”，并露出“你们警察凭什么抓我说我干了”的得意之色时，辛赏突然打断了他。

“对，你是没有直接上手，但你是关键的联络人，朱姓兄弟俩之前所有的偏门生意，中介人都是你，冯有利，法网恢恢，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

冯有利露出不服的神色，还要狡辩，这时蔡瀚生也插嘴截断他的话，还用指尖敲了敲桌子，警告他。

“诶！你现在先听我们说，一会儿呢，有你说的时候。”

上警大时，司徒南在课堂上教讯问知识的声音，好像回荡在季云舟的耳边。

“从审讯开始，警方就要留意嫌犯否认罪行的意图，并在他开口前予以阻止。阻止嫌犯否认罪行，不但能使其信心保持低落，还能使嫌犯保持平静。如果在故事主题编制过程中，嫌犯没有进行否认，警|察会将此视为确定嫌犯有罪……”

辛赏又问了冯有利一遍：“冯有利，陪朱炀辉去接人的中介人，是你吧？你们是从哪、谁的手上，把那个小姑娘，不，魏安妮，接出来的呢？”

这一次，当冯有利听到“魏安妮”这个名字时，没有马上否认，反而消停了，还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虽然很短暂，但那个表情还是被辛赏一下就捕捉到了。

只见他和蔡瀚生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个眼神大概代表着“现在可以确定冯有利有重大嫌疑”。

季云舟发现，辛赏开始试图继续劝说冯有利只听他说。

“冯有利，现在你的处境是什么呢？码头接货的那伙人现在没有接到货，辉仔又死了，目前宝弟和魏安妮都被警方保护。你现在只要走出这道门，那伙人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你。”

辛赏向蔡瀚生一伸手，蔡瀚生翻开一旁的资料夹，抽出几张照片，在冯有利面前一字排开。

辛赏接道：“朱炀辉是被人活活打死，再抛尸入海的。如果你不想变成跟他一样的下场，就把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

看到照片上辉仔从整体到局部不断放大细节的死相，冯有利的表情终于绷不住了。

辛赏身体前倾，打开交握的双手在桌上摊开，这是一个开放性的姿势，目的是让嫌疑人放松。

“冯有利，你作为案件的关键证人，我代表警方承诺会对你提供保护。你看怎么样？”

“你们真的会保护我的安全？”

冯有利飞快地反问，季云舟这次没忍住轻笑出声，看来鱼终于咬勾了。

辛赏对蔡瀚生一抬下巴，蔡瀚生会意，突然起身，冯有利还以为蔡瀚生要对他干什么，吓得往后一躲，蔡瀚生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咔哒一声，解开了冯有利的手铐。

“诶，想什么呢，冯有利，这都2028年了欸，还以为我们警方会玩刑|讯|逼|供那一套？这里是警局，不是监狱。”.七

蔡瀚生翻了个白眼，把手铐啪地扣在桌上。

手铐被打开后，冯有利先是把双手放在大腿上搓了搓上面的冷汗，紧接着，就抬起双手抱住脑袋使劲抓了两把，好像是在下什么决心。

这时，季云舟看到辛赏回头，看了一眼单向玻璃的方向。

房蕾蕾马上收到了信号，和一旁的李嘉杰快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便敲打着键盘开始仔细记录。

辛赏把手指放在冯有利面前敲了敲，“你觉得，我们有必要骗你吗？”

冯有利再次抬起头，发现辛赏正在注视着他，刚才还很真诚的目光，被一种极具威慑力和压迫感的眼神所取代。

他突然感到心理压力骤增，甚至说话的声音都开始发抖。

“……你们一定要保护我，阿奎那伙人……以前在道上混过，做起事来，心狠手辣。”

“谁是阿奎？”辛赏立刻追问，“原名叫什么？干什么的？跟你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