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蚀星狂澜86

宋襄看着茶几上闪着寒光的刀尖，先是露出错愕的神情，随即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大笑。

他笑得肩膀直抖，几乎直不起腰来，用掌心捂住了曾经桀骜的双眼。

半天过后，他才止住了笑，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辛欣，压抑不住的愤怒暴露出来。

“你还是你啊，辛欣，对别人狠就先要对自己狠。你知道吗？那些年我曾经做梦都想你死，宋家家破人亡，我撞了人坐牢，这些全都拜你和那个人所赐。你们骗我，一个个假装接近我，为的只是报复宋锴锐。父债子偿嘛，我认了。可我不甘心，我自认从来没有对你们做过什么，我把所有最真诚的情感都给了你们……可你们这些骗子！宋襄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他叫宋辞。”

宋襄倾身上前，捏住辛欣的下巴，逼迫她看向他，“你以为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善事，就能赎你身上的罪吗？你就能心安理得地好好活着吗？辛总？你还把弟弟送去当警|察？他最该送进去的人，就是你！你干的那些事，他都知道吗？”

辛欣扭开脸，啪地将宋襄的手打开，毫不客气地用冷硬的目光看着他，怒道。

“我有什么罪？有罪的是你父亲，他参与投毒害死了我弟弟，还有很多人家的小孩。他已经接受了法律的制裁。死刑！而且已经执行了。你不也觉得他是个人渣吗？你不也恨他吗？我们俩之间的恩怨，是我骗了你的感情，这个我从来都承认，所以，你想报复，就随时来找我，这把刀就放在你这。至于生意，还是免了吧。跟你们宋家人谈生意，让我恶心。还有，我没什么罪可赎的，我做善事，是为了我弟有福报，我已经被你爸害死一个弟弟了，这个弟弟，我希望他能好好活着。”7K妏敩

辛欣起身要走，却突然一把被宋襄从背后抱住，她整个人后背一僵，挣扎着：“你干什么？放开我。”

“你没有结婚，为什么？”

“你放开！”辛欣挣脱宋襄，回手啪地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宋襄顿时被打懵了，捂着脸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她。

“你疯了？你以为我们之间还能再谈感情吗？你还不如就把我当个仇人。今天，咱们就两清吧。”

辛欣从茶几上飞快地拿起刀，正准备刺向自己的掌心，宋襄劈手过来抢，“呲”的一声，他的手掌被划出一道血口，一道血线飙出，滴滴答答落在米白色的长毛地毯上。

辛欣大惊失色，飞快地拿起手帕捂住他的伤口，声音克制不住的发抖，“……你，你疯了。”

宋襄疼得嘴唇发白，目光带上了一丝哀伤：“从我在电视上看见你，我就疯了。辛欣，该赎罪的是我，你还有机会，给我吗？”

辛欣看着宋襄，眼泪逐渐在眼眶里聚集，但她很快就克制住情绪，恢复了冷静：“你真的疯了……宋总，我们都已经快40的人了，你还想玩大学里那一套，动不动就跳喷泉池？”

她依稀记得，面前这个人为了引起她的注意，曾经当着全校人的面跳进过冰冷的水池，可那终究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她已经不再能够体会那种情感带来的欢欣。

“但我对你的感情还停留在20几岁！”宋襄吼道。

辛欣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宋襄：“怎么说你也是研究生毕业，算是高知，说出来的话这么幼稚。十几年过去了，世界都变成什么样了，你的感情还停留在十几年前，谁信？”

宋襄用餐布裹住掌心的伤口，一只手解开衬衫袖扣，他撸起左手的衣袖，露出手腕上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疤，“现在你信了吗，这些都是我为了忘了你亲手割下去的，这一道看到了吗，如果再割深一点，今天你就见不到我了。”

辛欣瞪大了眼睛，被他的冲动所震惊，扔下一句：“你没救了。”

转身一把拿起包就推门走了出去，宋襄追到走廊里冲着她的背影大喊：“我还会去找你的！”

“你再来找我，我就报警，告你骚扰我。”

辛欣丢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逃走了，她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这家酒店，直到坐进网约车里她的心脏还在狂跳不止。

“为什么？”是出事以后她被这个人问过最多的问题，她一直都没回答他。为了回答这个为什么，她花了十几年的时间一直在做善事，就是在弥补内心的愧疚，为了报复，她伤害了一个本不应该伤害的人，而这个人，现在找上门来了。

为了让他父亲乃至他背后的整个食品集团倒下，她堵上过自己年轻时的爱情，只为了让宋襄变成一颗活棋，可她最后又不忍心了，将这个人狠狠地推开了。

他，一个海洋大学毕业的研究生，居然撞了人坐牢，前途差一点就全毁了，好在人们的记忆真的短暂，没有人会记得，这个十年后在阜城起家的高新产业新贵，曾经是十多年前轰动屿城的食品投毒案幕后主使者的儿子。而她，曾是其中一个被害人的姐姐。

辛欣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有精力看一下一直在震动的手机，原来是小房子给她发了微信过来。

——辛姐，我明天有事要和我们局长出个差，这几天您如果有什么麻烦，就联系队里的张哥，他现在暂时代理辛队的工作。

微信是张宇的手机号码。

辛欣握着手机给房蕾蕾回复了消息，她开始打字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抖得厉害，她艰难地打完了两个字“好的”，然后将手机息屏，将头靠在座椅靠背上。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是宋襄发来的消息，辛欣疲惫地捏了捏眉心，点开来看。

宋襄：“我知道你的基金会遇上了麻烦，我是真的想跟你聊聊，我们换个时间再见面吧。互相都冷静一下。”

辛欣点开宋襄的头像，手指在“删除”键上犹豫了一下，网约车司机刚好一个急刹车，她手一滑，手机掉在了座位之间，等她再捡起来时，手机已经息屏了。

算了，她想。

*

五天后的现在。

岛北中心医院，住院部。

天边划过一道闪电，而后传来一声惊雷。

辛赏几乎是从病床上弹坐起来，把隔壁床睡着的季云舟也一起惊醒了，季云舟飞快下地，顾不得穿鞋打着赤脚两步走到辛赏的病床前。

辛赏捂住脸，使劲搓了搓，回身几乎是下示意地抱住了季云舟。

“怎么了你？”季云舟一惊。

“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姐满身都是血，胸口还插着一把刀。太吓人了。”

辛赏把季云舟抱得很紧，他动作太大拉扯到背上的枪伤，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哎，你小心点。”季云舟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处，好在没有出血。

“实在不放心的话，我们现在就给姐姐打个电话？”

“别别别，别打别打，晚上她才给我发过消息了，应该没事。现在大半夜的，我们冒冒失失打过去，反而被她发现我受伤的事。好不容易瞒住了，现在只希望她别看岛上的新闻。好在她说，最近还挺忙的。”

“那我给小房子发个消息，让她问问姐姐怎么样？她问，姐姐肯定不会多想。”

辛赏按住季云舟的手，“算了算了，现在才几点，”他摸过手机划开屏幕看了一眼，“凌晨四点。都没起呢。”

季云舟站在辛赏的床边，把他搂在怀里，揉了揉他睡乱了的头发。

“你还说我喜欢胡思乱想，你现在应该好好养伤，等伤养好了，我们就一起回阜城。反正满熙才也落网了，于队他们肯定能审出线索。许丹现在住在重症监护室，也没办法起来作妖。我们回去，可以天天守着姐姐。你也不用再担惊受怕的。”

辛赏叹了口气，靠坐在床头，“我就是经过了上次泼血那个事，有点心有余悸。本来还以为我姐天天跟小孩打交道，她这工作还挺安全的……”

辛赏搓了一把脸，稳了稳心神：“……我就是……睡糊涂了，没分清是梦还是现实。”

他这才一眼瞥见季云舟光脚站在地上，一皱眉，“你怎么连鞋也不穿，地上凉，快上来。”

小小的病床睡他们两个有点挤，季云舟一动就好像要往下掉，辛赏只能搂紧他，季云舟吐槽道。

“一会儿早晨护士进来查房，要是看见咱俩这德行，非得治我个影响病患休息罪，给我逐出这家医院。”

辛赏哼了一声，“她们哪舍得，咱们俩为她们枯燥乏味的工作增加了多少吃瓜的乐趣。你是不知道，每天过来给我打针的那个小护士，都要偷瞄你无数次。”

借着床头灯的微光，辛赏看着怀里的季云舟，在想这人小时候肯定长得像个雪团子一样，怎么会有人舍得骂他打他，疼他还来不及。

到底是多狠心的人，才会对他施暴，越这么想就把怀里的人搂得越紧，季云舟却盯着辛赏手臂上的伤疤撒癔症。

辛赏看他半天不说话，问：“睡着了？”

“没，我在数你身上有多少道疤，我听小房子说，以前你总受伤，隔三差五就要进医院，是这样吗？”

“你别听她瞎掰，她才来我们队里多久，都是队里那些老直男闲的没事编排我呢。”

“嗯，”季云舟在他手臂上的疤痕上轻轻摸了摸，“那以前你受伤的时候，都是姐姐照顾你吗？”

“我哪敢啊，这种事都不能让她知道，不然大惊小怪的。你都不知道，我小时候，在外面玩要是磕到了碰着了，我老妈从来第一句话都是，男子汉不许哭！然后扔给我一瓶药水让我自己涂。要是让我姐看见了，我这还没怎么着呢，她先跟着掉金豆子，一边哭一边给我抹药。所以我才说，这次说啥也不能让她知道。最近她处理工作上的事，就够烦的了。”

“姐姐是心疼你，为什么明明疼要忍着呢？”

季云舟心疼地摸了摸辛赏的下巴，几天住院下来，这人没注意形象管理，下巴上长出了一圈胡茬，用掌心托着蹭一蹭，有点扎手。

“以后有我在，不会让你受伤的，”季云舟幽幽地说：“有我在，一定让你平安。”

他揽住辛赏的脖颈，轻轻地捧起他的脸，吻了一下。

只这一下，辛赏鼻子一酸，眼圈突然红了。

这种感觉说不出来是什么，就是有个人突然对你知冷知热的，你受一点点伤他都把你放在心尖上疼，是一种从小到大，辛赏很少体会过的重视感。

原来就是这样啊，以前他看到别的孩子磕了碰了，会有妈妈拉过他们的小手对着吹气，每次他都很羡慕地看着，然后心里空落落的。

为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别人有的他没有呢，久而久之，他学会了自己默默承受各种伤痛，因为姐姐也只是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人，还是个女孩子，等他长大了还需要保护她呢。

这个夜晚，辛赏忽然就回忆起来自己是怎么长大的，当想起全部他以前很少去触碰的往事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怀里的这个人，又是怎么长大的呢？

他是怎么从小时候的重重磋磨中打碎自己重新活过来，长成一个眼睛里有光的年轻人的？

那些没遇见他的日子里，谁来为他擦干眼泪？

这个问题，让他一阵窝心。

*

季云舟做梦也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将他和辛赏“捉奸在床”的不是前来查房的护士，是一大早就赶集似的来探病的蔡瀚生！

“小辛辛，惊不惊喜意不意——啊！”

“啊！”季云舟翻身坐起，差点从床上掉下去，幸好辛赏一把捞得快。

蔡瀚生捂着眼睛就要转身出去，又被身后跟上来的白润音给撞了回来。

白润音在看到辛赏搂着季云舟，他俩还挤在病床上一个小被窝里时，一声“啊”也挣脱了喉咙的束缚，脱口而出。

以至于整个中心医院的住院区里，一大早就像踩了尖叫鸡一样“啊~”声此起彼伏。

……

五分钟后，辛队和季顾问总算整理好了仪容仪表，他俩眼观鼻鼻观心，二脸尴尬地统一看了看蔡瀚生，又看了看白润音。

蔡瀚生清了清喉咙，假装刚才那一幕完全没有发生过。

“诶，我以为我再晚一点到，就见不到你了厚。”

“你他妈就不盼我点儿好，这么多天你干嘛去了，你再晚来一点没准儿我就出院了。”

辛赏转向白润音，“你怎么也来了？”

白润音瞪了蔡瀚生一眼，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一张照片，“哼，我可不像某些人，出现从来不带戏，我都是带戏才出场，辛队，我是给你送惊喜来的。”

辛赏接过白润音递过来的相片，是一张大学同学的合影，不解地看着白润音。

白润音白了一眼蔡瀚生，“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这句话应该我来说才对。于正道抓的那个许丹，真是无巧不成书，竟然是我医大的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