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4 章 捡骨入瓮104

黄毛肩膀一僵，饶有兴味地转身上下打量了一下季云舟。

今天因为是出来玩，也是头一次见辛赏的同事们，季云舟出门前很用心打扮了一番。

刘海抓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穿了一件胸前带银色刺绣的藏蓝色飞行员夹克，黑色牛仔裤裹着两条长腿，脚上还蹬了一双潮鞋，很像是一个来KTV耍的当地富二代小开。

黄毛眯了眯眼，狮子大开口：“两百一张。”

季云舟佯装不羁地瞥了他一眼，“贵了吧，别家都一百五。”

黄毛骂了句“艹!”斜睨着眼看季云舟，把脸凑近他压低声音说。

“帅哥，你知道这啥吗，这可不是普通的贴纸，看你年纪不大，别瞎凑热闹。”

他嘴里常年抽烟、嚼槟榔带出的口气熏得季云舟差点咳嗽，他下意识地偏开头，往后一躲。

“我当然知道了，而且我要的多，你手里有多少货啊？哥们，商量商量，优惠点，我都要。”

黄毛眼睛瞪了瞪，没想到出来放个水，居然撞见一个冤大头，嘴角克制不住笑意，老神在在地说：“你要多少，我有多少。”

“嗬，是吗？那要不这样，你有多少，我要多少。”季云舟语气嚣张。

黄毛又看了看季云舟，“口气不小啊，你真要包圆儿？”见季云舟又点了点头，黄毛打了个响指，“得嘞，跟我来吧。”

“去哪？”

“去我车啊，我车停在后头停车场……”

季云舟跟着黄毛出了洗手间，正碰上勾肩搭背出来找他的张宇和辛赏，张宇离老远就叫了一声“小季顾问”。

季云舟心道不好，三个人视线一对，黄毛看了眼张宇和辛赏这浩然正气的形象，做贼心虚，拔腿就跑，边跑边骂。

季云舟大叫一声“别让他跑了！”，上手就来抓黄毛的衣服，黄毛体格不小，一看这是撞见了便衣的雷子，立刻使出浑身的蛮力，推了季云舟一把。

洗手间门口的大理石地砖湿滑，季云舟一个踉跄倒退了两步，自己都能听到后脑勺撞在玻璃墙上“咚”的一声，脑袋“嗡”的一晕。

辛赏大惊，两步上前和张宇一左一右将黄毛制服，张宇掏出随身携带的铐子给黄毛拷在防火栓上。

“你怎么样，撞到哪了？”

辛赏快步走上前来，扶稳季云舟，摸了摸季云舟的头，季云舟克制住一阵眩晕，摆了摆手，一连说了三个“没事”。

张宇也凑过来，“啥情况小季顾问，这上个厕所怎么还逮住个这玩意儿？他怎么你了？该不会垂涎你的美色，对你动手动脚了？”

季云舟属于那种不打扮归不打扮，一打扮就有点过于打眼了，早晨出门，辛赏都看在眼里拔不出来了。

季云舟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晃了晃脑袋稳住步子，两步走到吱哇乱叫的黄毛身前，强行从他上衣口袋里拽出贴纸，亮给张宇和辛赏。

“喏，这小子是个散毒的，手里有货！”

辛赏和张宇对视一眼，看着季云舟手上五颜六色的贴纸，异口同声：“邮差？！”

*

“市面上管这种新型毒|品叫‘邮票’，散毒的拆家，因此又被称为‘邮差’”，等禁毒大队赶到的空档，辛赏给季云舟解释着。

“年初开始，毒贩将合成毒|品伪装成条状奶茶的外型，流入市场，对青少年危害极大。与此同时，海关缉私接到线索，在进境邮包中发现了一批伪装的‘邮票’，主要成分是麦角二乙胺，吸附于印刷特殊图案的吸水纸上，含在嘴里溶解就能吸食，毒性是摇|头|丸的3倍，但阜城禁毒口也只在个别娱乐场所少量查获了这玩意儿，最终没有找到真正的毒贩。”

“所以现在赶来的禁毒大队长，就是三年前炸|弹绑架案，险些受害女孩的父亲？”

“对，一会儿你就见到了，柳波，柳队，一个毛发旺盛的……”

辛赏话音未落，只见一辆军绿色牧马人在咔乐迪门前刹停，车下跳下一老两少三个便衣。

打头的，年长些，满鳃胡茬，头发也是不太服帖的钢丝头，迷彩紧身T恤包裹着魁梧的上半身，看身材一点都不像五十多岁的样子，几道抬头纹却轻松出卖了年纪。

辛赏一偏头，小声说：“柳队，年轻时当过特种兵，还拿过全国搏击大赛的冠军。”

季云舟内心直呼“好家伙”，这个“阿诺德·柳波”果然名不虚传地健硕，竟然有人敢绑架他的女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张宇顺便补了一句，“还好最后柳小萌那丫头安全毕业，现在听说在一家高新科技企业上班了。”

——原来那个曾经被辛赏救下的少女，叫柳小萌。今天才得知她生活平安，身体健康，季云舟暗忖，那自己胸口这一刀，也算没白挨。

柳队给两个警员使了个眼色，警员们过去几下将黄毛押向停车场，其中一个警员问黄毛：“哪个是你的车？”

黄毛不吭声，警员又厉声问一遍，他用眼睛一瞟，树底下停着一辆不起眼的两箱小车。

“钥匙呢？”

黄毛向裤兜努了努嘴。

另外一个警员打开车后盖，后备箱里放着一个鞋盒子，里面装着满满一盒子“邮票”，两人对视一眼，将查获的东西连同黄毛一起带上了车。

在KTV门口，柳波跟辛赏和张宇握手寒暄一番，辛赏让开一步，将身后的季云舟介绍给柳波。

“季云舟，我们市局新调来的，很快就是刑侦支队的一员了。”

季云舟还有点头晕，权当是刚才跟大家聚会喝了点酒，不胜酒力。

柳队上前跟他握手时，他差点没反应过来，迟疑了一下才回握住那只熊掌似的宽厚手掌。

“……柳队，好，叫我小季就好。”

“老柳，我们小季顾问可是T岛警大毕业的，司徒院长的得意门生。”张宇对柳波扬了一下下巴。

柳波“哦”了一声，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一番季云舟，“你老师可是我老朋友了，我们也好多年没见了，上回见还是三年前……”

柳队有一瞬的失神，话头一转。

“辛队不愧是工作狂，好不容易出来玩还顺手帮我们抓了个人。”他指着黄毛说：“这小子叫米赫，是个吸毒前科人员，去年还在拘留所里做过生理脱毒。没想到这么快，又要二进宫了。这些家伙，我们是一点都不信他们能断了，主要就看能坚持多久进去一次。”

黄毛被按进车里耷拉着脑袋，看都不想看柳波一眼。

“臭小子，这是准备给你哪个下家送货去？也不知道从哪搞的货，回去好好审审，说不定能再钓出来条大的。那我们先撤，改天我做东，请兄弟们吃饭啊。”

柳队说着就风风火火地跳上那辆和他身形完美匹配的牧马人开走了。

调头前还把粗壮的手臂伸出窗外对辛赏摆了摆，季云舟都感觉到他挥一挥胳膊带出了“唰唰”的风声，很有点钢铁侠的感觉了。

“得，”张宇上前一揽辛赏的肩膀，“好好的接风趴，差一点就让这个小兔崽子给搅黄了，怎么着，回去吧，兄弟们都等着你俩呢。”

*

三人晃悠回包间才发现，同事们都微醺得微醺，嗨得嗨，也没人顾得上问他们刚才发生了什么。

只有房蕾蕾关心地凑过来，拍了拍季云舟，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扯着嗓子问：“季顾问，你们去了这么久，干吗去了啊？”

小杜法医正唱抖音神曲唱得跑调，辛赏都被他震得捂住了一只耳朵。

季云舟趴在房蕾蕾耳边简单说了刚才的小插曲，房蕾蕾眼睛瞪得牛铃一般大。

“啥？你们出去这么一会儿，干了这么大事？把柳队都招来了？”

还没等季云舟跟房蕾蕾解释完，张宇就塞了个麦克风到季云舟手里，“别聊了，唱歌唱歌，我们可团购了五个小时呢，今天必须唱回本儿。”

季云舟推却道，“我不会唱歌……”

他把麦克风递出去，却没人接，小杜法医隔空嚷嚷着，“小季顾问，你唱啥，我给你点！”

“我真不会唱……”

季云舟看了看烫手的麦克风，犯了愁，眯起眼睛看了眼歌单，发现这些榜单上的歌，他没一个会的。

辛赏也饶有兴味地看他一眼，小声趴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季云舟摸了摸鼻子，一偏头回道，“那你可得带着我。”

辛赏冲他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腿，季云舟转头冲小杜法医点歌，“那就唱一首小虎队的《星星宝贝》吧。”

“我来点我来点，”房蕾蕾坐在另一台点歌器前面，戳着屏幕开始搜索，找到歌曲后吐了吐舌头。7K妏敩

“哇塞！这歌比我年纪都大，原来季顾问是走古早金曲路线的，人不可貌相啊。”

“蹦擦擦、蹦擦擦”的慢三拍前奏把包间内的同事们都带回了80年代末，季云舟紧张地握着话筒，小心翼翼地开了嗓。

“小星星，小星星，带给黑夜光明，就好像，在我的心里，眨着眼睛的你……”

他唱歌的声音和他讲话略有点不一样，带着一种天然的小沙哑，反而别有一番味道。

辛赏接过小杜法医递过来的麦克风轻轻合着，“让梦中的精灵，带一枚小小唇印，请放在你的眉际，让我伴你到黎明……”

房蕾蕾和张宇人手一支红色鼓槌，唰唰地跟着节奏左右晃动。

头灯的灯球缓慢旋转，宝蓝色的光斑打在季云舟的侧脸上，辛赏注视着他的眼睛，目光中带出了几分深情。

在昏暗的KTV包厢内，反正他也不怕同事们的目光了，竟随着旋律牵起了季云舟的手，季云舟有些羞涩本想往后躲，听着房蕾蕾和小杜法医起哄，索性大大方方地拉住了辛赏，一把将辛赏从座位上拉起来。

“看见没有，以后这个就是情歌对唱的打样儿啊，都给我学着点。”张宇边往嘴里扔着花生米边说。

“张哥，那一会儿你跟我也来一个呗。”

张宇故作深沉地仰天长叹，“唉，咱们局的局草也名草有主了，以后哇，蕾蕾，看来，你就得跟我这种有妇之夫情歌对唱了。”

张宇眼明手快点了点屏幕，点了一首《依兰爱情故事》。

房蕾蕾直翻白眼，“啊——我不唱我不唱，换一首，怎么总唱这个，切歌切歌。”

房蕾蕾的反对无效，只听张宇已经模仿着一口东北口音高歌起来，“老妹儿啊，你等会儿啊，咱俩破个闷儿啊……”

房蕾蕾觉得整个包间，顿时就一股酸菜汆白肉味儿。

大家的笑闹声响彻整间包厢，就好像刚才在洗手间那一幕从未发生过。

*

阜城东区，另一家KTV内。

一群放小长假的大学生，撕开塑料薄膜纸，其中一个头发有点自然卷的男生，取出一张印刷色彩鲜艳的“邮票”，放在自己的舌尖慢慢融化。

他是通过网络短视频找到渠道购买邮票的，然而他们还不知道，这枚印刷着漫画的小玩意，即将把这几个年轻人的生活引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西区，一个高三的家长走进一家招牌隐蔽的奶茶店，为自家孩子购买一种叫“聪明药”的特效保健品。

她也是听另外一个学生家长提起，之前经人介绍购买了这种药，给孩子吃了以后，一模的成绩真的提高了许多。

就是这种保健品比较贵，单片的价格都在20几块，作为一个病急乱投医的家长，为了孩子的前途，不管多少钱，她都豁出去了。

某单身公寓内，刚刚结束了一天996的白领女性，在上床前服用了一片淡蓝色的保健品。

日本代购这种药品的微商小姐姐告诉她，该款叫做“蓝精灵”的保健品可以改善睡眠质量，治疗失眠，药盒上除了日文以外，也的确写着“不眠症治疗药”。

白领由于工作压力大长期患有睡眠障碍，她吃过以后觉得效果不错，也从未研究过它的成分是受到国家严格管制的精神药品，只是这种保健品含在口中时，舌头就会变蓝……

一觉醒来还偶尔会忘记部门主管昨天批评过她的话，挺好的。

因为是处方药，目前代购小姐姐只通过微信销售。

就是这种药最近越来越贵了，一开始代购小姐姐还是论盒卖，现在是论粒卖，以前是几百元一盒，现在一粒也要50多元。

但管它呢，只要能解决睡眠障碍，让她第二天上班有精神就行。

罪恶的触手以各种各样人们所察觉不到的隐蔽形态，无孔不入地在整个阜城蔓延。

有些人是不知不觉掉入了陷阱，有些人则是完全是出于好奇。

而大多数人还在梦里安睡，活在自己的世界中，过着暂时看起来安稳的小日子，这其中也包括辛赏和季云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