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 沈修羽的身世？

显然是没想到白瑾会问这个问题，顾承渊微微一怔，没有正面回答，却反问道：

“……师叔为何问起此事？”

白瑾道：“你应该并不知道……毕竟已经很少有人再提起。五十年前，你渡天劫失踪之后，寂尘山上下，无论修道者还是平民，皆惨遭血洗，无一人幸免。天道盟第一时间从总部调人来查案，至今无果。那天沈修羽——”

“那天沈修羽……不在凌天山？”顾承渊低下头，不敢再看白槿的眼睛。

烛火的阴影中，少年飞羽一样的眼睫轻颤，似乎在声明这位看上去波澜不惊的天才心中绝不平静。

“那天沈修羽在玄清峰禁闭。封音师姐亲自守着，两人都未曾离开。”白槿继续平静道。

顾承渊哑口无言。

掌门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许多人都说沈修羽过于散漫自由，担不起凌天山长老的身份。我却知道，如果不是给他这样一个无法割舍的责任，他不会留在凌天山。”

……

现在的新弟子们对沈修羽的评价大约是“过于散漫不靠谱，各种意义上都很能跟任何人打成一片”，总之活泼得不像一个“天道五绝”的门派长老。

他们可不知道，最初沈修羽上山后，足足有几个月都没人再敢接近顾池鱼的住所，因为沈修羽时常守在门口，谁来他都要摆出不死不休的架势，好几个前来请教的弟子都因此受伤，最终人送外号“疯狗”。

不知道什么时候，沈修羽反而变得活泼了，整日笑嘻嘻的，倒是总给人带来乐趣。苏逸之上山之后，两人更是时常闯祸被罚，不时引起众人围观。

但白槿难以忘记对沈修羽的第一印象。

阴冷，孤僻，与外界格格不入，虽然年纪尚小，却带着危险的气息，也不知顾池鱼是从哪里将他带回的。

当顾池鱼提出将沈修羽收为自己的徒弟时，白槿本是反对的，他直觉这个孩子并非良善之辈。但转念一想，除了顾池鱼，恐怕也没人能管得住他，最终也就点头了。

最终的结果是，白槿在某次路过玄清峰时，看着沈修羽在他面前使出了形神具备的“破山河”。

那可是杀伐之剑。稍有不慎，便会酿成大祸。

无妄早已脱离凡俗，自是不会做错；顾池鱼行事温和有序，也不必担心；唯独沈修羽，属实让人难以捉摸，不知是不是哪天就会做出什么震惊修道界的大不韪之事。

他所学毕竟是破山河。

所以，顾池鱼渡天劫时，他才寻了个理由让封音看住沈修羽，正是担心万一出现什么差错，沈修羽当场翻脸不认人。

结果顾池鱼真的失踪了。白槿立即召集议事堂成员开会，最终决定由甚至未及元婴的沈修羽继任玄清峰峰主，这在修道界也算是一件令人哗然的大事。

唯独白槿心中清楚，他说“无妄已远游顾池鱼已身陨，唯一能继承玄清峰的只有沈修羽”并非唯一理由。

他是担心顾池鱼死了，沈修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消失。已然习得了破山河的沈修羽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成为天道盟悬赏榜的常客。

他相信几十年下来沈修羽终究是对凌天山有感情的，纵使白槿将这感情作为枷锁将他束缚在凌天山。

是夜，在议事堂的大殿上，沈修羽前所未有地在白槿面前跪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

“从前修羽不识何为情，何为义，行事漠然，不知进退，时。但现在，修羽已将凌天山当作自己的家。”沈修羽起身，露出惨然的笑来，“请诸位长老放心，修羽绝不会离开凌天山。”

白槿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原来他比谁都清楚。

……

白槿轻声道：“池鱼，我告诉你这些，不是为了追究责任，也不是逼问沈修羽的来历。我只是想说，这些年沈修羽看似肆意自在，恐怕却是心有郁结。既然你回来了，务必要多加关切。”

“……是。”顾承渊沉默片刻，起身行礼，“弟子往日做错了事，才会导致修羽遭遇苦难。对于他，弟子多是愧疚，因而无法将他的身世告知于凌天山。未来如果等到合适的时机，池鱼自然知无不言。”

做错了事？

白槿道：“除了风停镇——”

未等他说完，顾承渊已坚定地摇了摇头。白槿便知道，他是决计不会再吐露半分消息了。

……玄清峰真是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弟子明日就会启程前往寂尘山，还望师叔同意让修羽与弟子同行，除了确认当年的天劫是否异常以外，亦会尽力查出那桩惨案的真相。”

白槿微微皱眉：“我可以确定沈修羽当日一直在玄清峰，你不必……”

“弟子心中有数。”顾承渊难得露出苦笑，“这确实是修羽可能会做的事，他当日也未必真的在山上。若寂尘山的血案当真与沈修羽有关——”

“你又待如何？”

“沈修羽若有过错，池鱼愿自己一人全部承担。”

“你本前途无量。”

“如今亦是重新来过。”

“重来未必不能再登天梯。”

“但在这世间，若只为渺茫仙界……人生又将何其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