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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6

陆嘉时听沈毅低声说这些之后难免心情沉重,这份沉重出自于对一个陌生、年轻又鲜活的生命逝去的惋惜,就像那天在酒馆里听梁以霜寥寥数语,他都觉得自己可以感受到那个燥热的八月雨后弥漫闷堵空气、十八岁女孩的无助与力竭,以及日后陆嘉时畸形初恋的提前命定。

沈毅作为父亲与丈夫,传统家庭中应该在任何时刻都能承担一切的角色,时隔多年已经能够风轻云淡地讲起来沈辞远,以及平静地面对他的死亡。

姜晴阅历不及沈毅,但从学生时代步入社会,失去十年好友的伤痛即便没有完全抚慰,至少可以做到体面地说出来,可惜因为顾虑另一个人的感受,她也选择绝口不提,和沈毅一起小心翼翼地维护那个人的脆弱内心。

那个人当然是梁以霜。

她把最矫情的一面给了沈辞远,始终走不出这个牢笼。

或者说当初和陆嘉时在一起近三年之后,她已经迈出去一只脚了,造化弄人,又缩了回去。

陆嘉时沉默几秒才掀开相册,举止有些过分慎重,也有可能是僵硬,就此打开沈辞远的世界。

第一张看到的就是他们三个的合照,陆嘉时可以猜得出来已经是高中时期,三个人穿两种不同的校服,其中沈辞远和姜晴居然是“情侣装”,原来他们三个高中并不读同一所。

沈毅摆弄茶具给陆嘉时煮茶,瞥了一眼后说:“他们初高中都不是一起念的,好像一直是晴晴和辞远在一起,那时候还担心他们两个早恋呢……”

梁以霜端着个碗出来到饮水机前接热水,想必是要给糖醋排骨淋色,步伐急匆匆。

她听到沈毅嘴里说“早恋”,头也不回地质问他们两个:“你们在说什么,谁早恋?沈叔你可别胡诌,在这屋子里的至少三个人没早恋过,你当年恋没恋过我可就不知道了哦。”

沈毅看着背对沙发接水的梁以霜,立马放下手里的茶具,端起果盘放在陆嘉时手里的相册上,陆嘉时没有立刻理解,不过很快就意识到沈毅不想让梁以霜知道自己在给他看这些。

陆嘉时尊重沈毅的想法,老实抱着果盘,还不忘提醒梁以霜,“半碗就够了,接多了会烫手。”

梁以霜低声嘟囔了句什么,两只手并用端着半碗热水小碎步跑回厨房。来不及多给他们两个男人什么视线。

沈毅确实如同父亲一样,叮嘱的话追着远去的碎步不放:“慢点,厨房地上万一有水呢。”

梁以霜敷衍地“啊”了一声,沈毅无奈地笑,陆嘉时捕捉到那抹笑容,心头一震。

他想到他们两个如父女一样关系好,没想到会这么好。他确实无法感同身受地理解丧子的父亲和儿子青梅竹马的初恋女友所产生的相依为命的亲情。

沈毅确定梁以霜进了厨房才转回头,陆嘉时看那张和沈辞远如出一辙的面庞挂着岁月的皱纹,正笑着对他解释:“霜霜肯定不想让我给你看这些,她总觉得回看自己几年前的照片都觉得土,骄傲得很。”

陆嘉时知道梁以霜的偶像包袱有多重,夸张地说一根头发丝的位置都要拾掇整齐,手覆盖在相册上,久久没有翻看下一页。

“我之前带她去钓鱼,用手机拍照发给朋友,被她看到了又说我连构图都不会。我年纪大了,怎么跟你们年轻人比,什么黄金比例……”

陆嘉时却在暗自吃味,沈辞远初中一年级就拥有第一台数码相机,早他七年给梁以霜拍了不知道多少张照片,她在他镜头前绽放的笑容沈辞远早就看到疲乏。

先来后到这回事真伤人。

他能感觉到沈毅对他的喜爱与欣赏,除去和沈辞远相似这一点来说,沈毅对他的态度也是舒服的,是可以谈天的长辈,更是大多数人眼里的模范父亲。

陆嘉时没再翻下去相册,而是合上了封面,他转头看向沈毅,正要开口的一瞬间捕捉到了沈毅一闪而过受伤神情,又带着些小心翼翼,好像很怕陆嘉时对沈辞远以及这本相簿产生厌烦。

这下可以否定梁以霜曾经多次说他冷漠的论断,或许他只是假装冷漠,他打心底的为沈毅刚刚的神色而感到心软,未免也太不“陆嘉时”。

深深吐了一口气,陆嘉时低声说:“她不想让我看,我就不看了。叔叔,您就当我吃醋,我当然恨不得照片上的男生是我。”

两句话说的足够体面,沈毅听了之后心里一暖,下意识就拿起了烟盒想抽一支,还先递给了陆嘉时,陆嘉时选择接过。

吞云吐雾之间,沈毅语重心长又略显突然地说了句:“霜霜遇到你,是福气,她应该的。”

陆嘉时喉咙微动,不知道如何作答,只能慎重地点了点头。

沈毅把相册放到沙发另一侧,拍了拍陆嘉时的肩膀,“你千万不要有负担,她带你来见我,是真心拿我当爸爸看。你也知道她家里的情况,总不能结婚的时候让她自己走到你面前吧?那绝对不行,好像我们霜霜身后没人一样。”

陆嘉时看他眼眶红润,十分触动,低着头沉默。

可实话说心里没想象画面么,他想了的。

“辞远到底是不在了。年轻人容易执着,她现在忘不了,再过两年也就忘了,你们日子还长着呢,你多担待她。以前辞远对她百依百顺的,她在谈恋爱方面不够懂事。”

陆嘉时直摇头,“没有。”

他们恋爱那几年,梁以霜何止是个合格的女朋友,如果非要用一个硬性的标准去衡量,她一定优越于大多数。

平时体贴温柔不计,在朋友面前给足陆嘉时面子,满足他并不泛滥的男人虚荣心。记得每一个纪念日,提前准备礼物,甚至平安夜和姜晴逛街都会想着给他买点什么。也做过省吃俭用攒钱给他制造浪漫,或是上课的时候偷偷给他织围巾被老师没收……

她给他充足的信任,和爱,让陆嘉时的初恋除了结束得震惊又仓促以外毫无瑕疵。陆嘉时完全想不出来,如果不计较她每年八月初反常消失几天,她哪里对不起过自己。

最大的错处当然是她彻头彻尾地蒙骗,可陆嘉时没有那个脸面去大言不惭地说“你爱我因为我像沈辞远”,他不像。

沈毅掐灭了烟头,掩饰性地扇了扇烟,一片沉默。陆嘉时迟疑很久,还是僵硬地问出了口。

“您知道他们两个的事情么?”

“你指什么事,早恋?”沈毅调笑。

陆嘉时有些不好意思,沈毅接话:“嘘,我小点声,霜霜听到又要说我,她一直强调他们没早恋,高中毕业才在一起。”

眼见陆嘉时表情轻松了些许,沈毅喝了口茶,“这都多少年了,辞远也就活到那么大,太快了。”

那个夏天好像只维持了不到两个月,从高考结束后盛夏开篇,到八月初骤然写上句点。

那他们两个真正相恋的过程也就那么短,其中的一些小事都是梁以霜在后来的日子里挤牙膏似的讲给沈毅听。

沈毅作为一个对爱恨没那么明确体感了的中年人,总是认真地听梁以霜讲述这些年轻人挠痒痒似的心动瞬间,好像星星长在戈壁滩,埋没辰光,也溅起了一丝异样的清辉。

如今陆嘉时在戈壁滩上摸着石头数星星。

高考结束的当天,沈辞远提前交卷,他英语已经算是成绩最好的一门,至少卷纸上的空都能填满,还是在梁以霜把宝贵的黄金时间分给他做辅导之后的成果。

其实他脑袋转得很快,英语也是唯一一门刚好三位数的科目,其他实在惨不忍睹。

高考前沈辞远为给李津写信绞尽脑汁濒临崩溃的时候不止一次问梁以霜:霜霜,我又不去读大学,你非要我学英语图什么?别耽误你拿文科状元了好不好。

他们两个相处一向是梁以霜说一不二,沈辞远脾气好,又拿喜欢的女孩儿一点办法都没有,早早就预定将来是“妻管严”。

梁以霜说:你放心,我该拿的分数一点也不会少拿,状元就算了,拿个探花就行了,最好听。

对于学英语,梁以霜是这么解释的:要你学你就学,你好歹是我的……好朋友,英语不可以太差,我会嫌弃你。

她最引以为傲的一门科目就是英语,天赋异禀。沈辞远和姜晴的英语都是她辅导的。

沈辞远闻言眼神促狭地凑近问她:我是你的……好朋友?

结果收获梁以霜实实在在的白眼,再招呼一掌过去让他低头写作文。

可梁以霜跟姜晴讲起这件事又换了个说法。

她拎得清其中的好坏是非,直击重点:我觉得高考这四门科目非要选一个最重要、最实用的,还要从时效性上来说,是英语。就算他不读书了,会英语也好,将来肯定有用。

姜晴没她那么思想成熟,闻言只觉得有道理,点头打趣:至少将来还能教你们俩的儿子呢,对不对?

梁以霜又要敲她的头,敦促另一位轻度问题学生继续苦读。

姜晴后脑勺没长眼睛,不知道她当时不自觉微笑的表情下心里想的是:怎么不说教女儿呢?

她觉得沈辞远更喜欢女儿。

而6月8号下午梁以霜走出考场,满身疲累又放松,本来丝毫未曾寄希望于有人在门口接她,却看到了手举两捧鲜花雀跃的沈辞远,一束送给她,一束送给姜晴。

说到这里的时候,梁以霜眼神狡黠得像个狐狸,笑着做补充:晴晴的那束里面没有玫瑰,我的有哦。

沈毅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那么浪漫,他自愧不如。

陆嘉时在后来很久的冬夜里怀念梁以霜举着两只糖葫芦于雪夜的路灯下吻他表白,从此两人相恋,场景太浪漫,他只当梁以霜文学看太多,骨子里已经写进了罗曼蒂克的因子。

殊不知只有见识过山海的人才能再现山海。

高考结束三天后的深夜,沈辞远在梁以霜家楼下给她打电话,吵醒睡梦中的人。

不顾梁以霜小声嘟囔着咒骂他,梁淑玉今天值夜班,他叫梁以霜立刻下楼。梁以霜迷迷糊糊从衣柜里翻出来一件不知道多少年的、领口都有些抽线的T恤套上,下面就是充当睡裤的运动短裤,急匆匆下去见沈辞远。

当时沈辞远扯着她破烂的领口笑了好久,笑容里没有嘲笑,只是无奈地宠溺,他觉得眼前睡眼朦胧的姑娘好可爱。

然后呢?

十八岁的少年骑着借来的自行车,在盛夏的晚风中载着梁以霜骑了很久,要不是风有些凉,她一定会搂着他的腰睡着。

海河三十道桥梁以霜数不过来也记不过来,最后的目的地是三十分之一的桥上,水流涛涛、海风凉凉,沈辞远一路骑得很快,额头起了一层汗珠,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之后说句“刚好”。

随后大咧咧地扶住梁以霜的头,强行转向南面的那栋金融大厦。梁以霜一看,漆黑一片。

她耐心不够,对上沈辞远激动的神情十分不理解,很快感觉到光亮——大厦的LED广告屏开始滚动巨大文字。

沈辞远笑着说:你看?我没骗你吧,还用大眼睛瞪我。

梁以霜立刻捂着脸颊泣不成声。确切地数其中情感其实是又哭又笑,怎么会有人斥巨资在大厦投文字表白写的居然是“霜霜永不哭泣”啊?

好像奋斗宣言。

她的脖颈被不知名蚊虫叮咬,还毫无颜面地抓挠了两下,洗过澡不久的身上染上黏腻,转头恼羞成怒地数落沈辞远:你什么意思啊?这是你花钱弄的吗?

总觉得是在公开宣扬她有多爱哭。

沈辞远用手给她抹眼泪,实际上手心紧张得出了更多的汗,擦得梁以霜脸上都是味道。

他语气也蛮横,说道:不是让你别哭吗?怎么又哭?你答不答应啊,梁以霜!

梁以霜明知他说的答应什么,可还是嘴硬:答应什么?你也没问我,就让我答应。

沈辞远指着远处的大厦屏幕,他攒的钱不够多,还是磨了管理方好久才买下这深更半夜的一分钟,最后一下滚完,“霜霜永不哭泣”不见踪影,沈辞远忍不住皱眉。

沈辞远:那一分钟好多钱呢,你怎么还耍赖?

梁以霜破涕为笑:我这不是不哭了吗。

沈辞远:那是一回事儿吗?

梁以霜:怎么不是一回事儿了?你英语少拿二十分就亏在不会做阅读理解上了吧!

年轻人在桥头上吵嘴,沈辞远说不过她,面对喜欢的女孩又动都不敢乱动,最后还是梁以霜看不过他急得满头是汗,松口同意。

回去的路上他骑车的速度放慢很多,或许因为心境也大不相同,梁以霜频频举起双臂挥舞,两个人哼着歌儿感受晚风,那时候难免在心里感叹:

永爱盛夏,夏夜无尽。

后来梁以霜不止一次问过沈辞远,为什么要写“永不哭泣”,沈辞远始终不作正面回答。

直到八月。

过了这些年,金融大厦早已经不复存在,楼体翻修、冠新名,梁以霜也逐渐能够在无尽的追忆中理解了“永不哭泣”的含义。

毕竟那个放学日的傍晚,他穿着沾上冰淇淋的校服分给她一只甜筒时,她正泣不成声。

那是他们第一次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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