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跑到哪里去？

“小川，快到后门去，那些人就要追上来了。”

不要去那里，小川不要去后门！

可是脚好像不受控制似的，他只能匆匆朝后望去一眼。

身后的亭台楼阁早已经附上了火苗，窜起一丈高，地面的冰雪还未消融，月色和火光杂糅在一起，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梦境里。

这梦，在他过去的十六年间，几乎每晚都会出现。

极大的恐惧和火海一起，向他席卷而来，厮杀惨叫的声音如同海潮，一浪一浪紧追在身后。他忙不迭加快了速度，想要甩开身后的追赶。

“就快到了，小川……”

前面一直领路的人终于舍得向他投来一个眼神。那双眼睛染满了星光月色，一转头就夺去了他所有的目光。樱唇微扬，好像在前方，她就可以真的触到什么希望。

看见那人的一瞬间，徐清川忽然眼眶一热。

“去那里，就可以救你爹爹了。小川快点。”

“阿娘……”

女人没再听他说什么，而是抓紧了他的手，加快了速度。被人拽着硬生生提了速度，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好像哪里不对，可他此时顾不上仔细琢磨，只能努力迈着短腿，尽量跟上那个女人的步伐。不知道赶了多久，也许就是一会儿的功夫，但他还是感觉好累，两条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在打颤。

穿过花园的假石，便看见一扇黑木小门，藏在月色中，异常静谧，与身后的火海搏杀格格不入。

别过去，别过去！

他们从假石的缝隙间穿过，女人挡在前面，右手提剑，迫不及待地朝着那扇小门而去。

她踏出假石的那一瞬间，整个身体都僵住了，徐清川被挡在后面，藏在一片黑暗中，看不见任何事物，只能隐约听见“唰唰”的声音。

然后是一件物什坠地的声响，大概是个圆形的，能听见那东西在地上滚了两圈。

“你不是陆不疑的人吗？什么意思？他派人来救我们的……”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魏康已被伏诛，你最好也快快投降，看在陆掌门和你魏家是旧识的份上，还能给你一条生路。”

徐清川躲在她背后，只能想到，原来那声响是爹爹头颅坠地的声音啊。

女人提剑的手有些颤抖，但对面那人也没给她太多时间。“不把玉壶交出来，你就下去陪你的郎君去吧。”

万千箭矢齐发，箭尾摇曳着灵力的荧光，将假石后面照亮了一瞬。女人刚开始还能抵挡，到后面箭矢越来越多，她身上的伤也逐渐增多。她敌不过，只能暂时后退，躲回了假石后面。

“你想要玉壶？带着人先退后，我可以给你。”

箭雨止住。假石内又恢复了一片黑暗。眼睛看不见，只有鼻尖萦绕着浓浓的血腥气。徐清川慌忙想要给她止血，却被女人一把推开了。

“小川，你爹爹死了。”

女人从乾坤袋里取出一个流光溢彩的玉壶掷在地上，然后拿出一条项链，项链上坠着一个用绳子拴起来的小石头。项链被女人亲手戴在他的脖颈上。

“这是你爹爹给你准备的。”女人明艳的脸上似在笑，眼睛却如同一潭死水，仅藏着最后一点余波，“可是他不能亲手给你了。”

徐清川看着女人缓缓取出一把匕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悄悄往后面挪了挪，白嫩的小手却被瞬间钳制。

“魏家没了，你爹爹也为了保护你死了，你要记住他们，记住这一百七十条人命才换了你这么一条。”匕首尖锐的刃直接贯穿了左手掌心，被女人死死钉在地上。

强烈的痛感让他几乎昏厥。“若不是因为你的出生，昌国也不会借机把这个晦气的东西赠给我们，没有它，我们魏家也就不会灭，你爹爹也不会死！”

“你怎么，这么多余啊……”

疼的几乎要丧失痛觉了，麻木的身子蜷成一团。他像只耳朵被钉在地上的兔子，只能无助的扑棱着后腿。

“你要报仇，外面那烧杀抢掠的三十五门派，还有，”女人的目光像毒蛇一样，她毫不心疼的拽起他的头发，用力扳起他的脑袋，“青山派，那个背信弃义的小人。小川，你看到了吗？你要报仇，杀光他们。”

他没有看见，泥土混着泪水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疼，阿娘松手好不好，小川很听话的……

“我要去陪你爹爹了。”

不再看地上团成一团的人，她提起剑，毫不犹豫的走出假石。

别不要我，别走，就剩我一个人了……

意识沉沉伏伏，在这一片浪潮中，始终找不到能让他清醒过来的支点。如果有一个人，如果谁能来抱抱他，该多好。

“喂，徐清川？醒醒。”温柔的气息让他硬生生扯回来一丝意识。

“别走，就剩我一个人了……”

软糯的哼唧声从他嘴里说出，只想让人好好的可怜他。

“好好好，我不走，永远不走，你能不能快醒醒？”一只手安抚性的拍着他的后背。

终于得到了一个承诺。意识全部归位之后，他重新睁开了双眼。左手由一条黑布草草缠住，还在一直滴着血，那柄匕首被踢得很远。他对于手上的伤不甚在意，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旁边这人。

重新恢复成六岁的样子之后，他只觉得肖寰站在旁边高得扎眼。

“每一个承诺我都会当真的。”他垂眼，没什么表情。属于他的东西，每一样他都会牢牢抓住的，不论用什么办法。

“什么？”

“这里应该是一个幻境，会让人陷入回忆不能自拔，只有通过别人的引导才能自省。你的速度很快，是怎么找到我的？”

肖寰蹲下来，和他平视，“靠这个，闻着味儿就找到了。”眼眶泛着荧光的小骨头可怜巴巴的望向他。

看他拿出小骨头之后，徐清川才后知后觉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空荡荡的，的确少了什么。

“拿好，别再丢了。”把小骨头重新塞进他的衣服里，甚至还贴心的把衣服整了整。

徐清川任他动作。

外面一声嘶吼打断了他们俩的互动。“快跑，这个疯女人要自爆！！！”

徐清川赶紧跑出去查看。

数万灵箭如雨瀑般倾洒而出，尽数撇向那个女人。自爆金丹之后，她残破的身躯再支撑不住，轰然而倒。一时间竟也没人敢上前靠近。

万箭穿心，这死状和那个被割首的男人，还真是相配啊。

外面的人似乎看不见他们俩似的。被肖寰牵着手，他缓步上前，合上了女人的眼眸。

他从没有忘记过这一天，他会报仇，会好好“对待”那些人。他也希望自己做的恶足够多，最好能让他死后直接去往阎罗殿的十八层地狱，别再遇上这个毫不犹豫抛弃他的女人。

“她是你娘吗？眼睛和你的很像。”眼型整体偏圆，眼尾微有点上挑，又妖又媚。放在徐清川脸上，却显得仙气十足。

“嗯。”他语气虚弱，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走吧，既然我醒了，那这个幻境应该就要破了。”

肖寰一双眉毛打个结，显得十分苦恼。他想问些什么，可是此时的徐清川和平时太不一样，这个幻境大概对他的影响很大，让肖寰有些不忍问出口，只能自己憋回去。

“你要问什么？”徐清川六岁的身体和他脸上沉稳的表情极不协调。

肖寰搔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是在假山的缝隙中找到的徐清川，当时小小的人身下留了一摊血迹，被贯穿的左手那么小，甚至都不能完全握住那柄匕首，整个手掌差点就要废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罢了。”重回到假石中，女人留给他的那个玉壶还在发着橙光，被他一脚踢出去老远。“我家，在我六岁的时候被灭门了。起因就是在我的庆生宴上，有人送来了一个法器，那群人眼热，便联合起来寻了个理由，杀进了我家。”

血流之后，仅剩他一人。

六岁的时候，身子还不到肖寰的腰，突然一下被他抱住，暖烘烘的，有种被环绕住的感觉，两个人的胸膛紧贴着，徐清川蹭了蹭，对着面前这一片残骸，粲然一笑。

这一个拥抱，值得他立个碑来纪念一下。

幻境逐渐崩解，他们又回到了原来草木清新的地方。乍然经历这么一遭，肖寰只觉得自己脑袋昏昏涨涨，好似经历了一个离奇的梦。

“醒了？赶紧走吧，这里很危险。”

一看徐清川像个没事人一样，不仅悠哉游哉地撬了布置幻境阵法的布阵石，还顺手把阵眼也砸了，肖寰差点以为刚刚自己怀里微微颤抖的那个身躯不是他。

“快点啊。”

“好好好，怎么出去？”

徐清川抛了抛手里的石头，“这里被人设了七转阵，每转各不相通，环环相扣，没有生门，基本每一个方向都有相应的阵法，目的就是为了困住闯入者。”

“难道我们离开这里还要破了七个法阵才可以？”

“不是七个，七重阵法，每个法阵各有七转，是四十九个。”

肖寰哽了一下，差点要抽过去。这等他们出去之后塟法屿都要被偷的底裤光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