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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狱中艰难

廷尉府大牢狱门漆黑,以狴犴为饰,口中衔环,透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她所待的牢房中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木板为床,干草为枕,加上一张又脏又烂透着酸臭味的褥子,除此之外就只有鼠蚁蟑螂了。而且最糟糕的是,陛下并没有明确下旨处斩的日子,所以几乎每日她都是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的。

想想自己和廷尉府大牢还真是有缘,在翎国时就已经“有幸”长了见识。不过那时候她才十五岁,也许是因为无知者无畏,反而没有如今这般惧怕。

当时殷墨与谢将军已经解除了误会,但她和谢云朗的婚约还在,殷墨大概也看出来她和谢云朗没有缘分,便送她回了翎都桐城,顺便让谢云朗去见见他原本该娶的人——周曼,幸而两人对彼此印象不错,也算拨乱反正了。

有日先帝酒醉念及仲康子,命人召她入宫问话,见她对答如流侃侃而谈,酒后一时兴起就送了块入宫的腰牌给她,打算闲时聊以解闷。不成想,没多久那腰牌却被她“行侠仗义”所救之人设计盗了去,盗走就算了竟还拿着那牌子混入皇宫行刺去了,所以她才被连累坐了几天大牢,多亏殷墨周旋解救,及时查明了真相。

尽管没有与贼人勾结,但总归弄丢了御赐之物也是不小的罪,好在先帝见她年纪轻又看在仲康子的份上,打了顿板子便放了她。因为殷墨与当时的廷尉府官员苏唯贤有些交情,不仅没让她在牢里吃什么苦,出狱时还替她买通了行刑的人,在杖责的时候给她放了水。

那时后爹周家为免受连累不仅没去看过她,还很合时宜地道出了她的身世,将关系撇得一干二净,只有殷墨去看过她一次。殷墨告诉她,纵使救不了她也会帮着收尸的。她听不出是吓唬人的玩笑话还是真话,只是勉强地笑了笑,请他日后帮自己在坟头种一株海棠。

很可惜,这个愿望没能实现,因为她还没有死。出牢后,她便再也没回过周家,而是从此跟着殷墨。

这世上再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她如是想着,终于鼓足勇气趁没人的时候跑到了他的书房。

她说殷墨,我觉得你人很好,待我也很好,又总是在我危难的时候救我,要不我……以身相许吧?

那会儿殷墨正收拾桌案,似乎从没想过她会突然说这种话,手上一抖,凝视着她眼神却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你想嫁给我?”

他太直白了,明明只要告诉她可不可以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反问她一句?虽然原本是她主动的,但此刻却红着脸羞涩万分,被问住了似的,颤抖着双唇说不出一句话。

接着就听他说,凌儿,没有以身相许,我也会对你好的……

那时候她想,也许是对方觉得她年纪不够,或是嫌弃她坐过牢,亦或者是门第不配,但无论如何她的内心是失落的,以前当着周家的千金都没人喜欢她以后更不会有了吧?

所以当萧鸿那么直白那么明确地表达他的爱意的时候,她才没能抵抗住,尽管她知道他们有多么不相配,但还是答应了。

桓清闲得发慌,只能一遍遍历数往事,如今这场牢狱之灾,她还不知道何日是个尽头,已经两天没有睡好觉了。监牢的饭食和臭味虽然让人难以忍受,但最折磨她的还是自己内心生出的恐惧感,总是半睡半醒间幻想着被拉出去施刑,所以通常睡不了一会儿就会醒来。

等到大难真正来临的时候,人才知道自己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淡然。

廷尉府大牢非比等闲,何况她还是待斩的罪人,中间只有彭渊靠着自己安平公的身份,来探望过几次。

有彭渊在好歹能免受欺辱凌虐,至于月事舔着脸跟他提起也能勉强清洗解决。这些仅仅是因为她运气好,不知道那些经年累月住在牢里的人,尤其是更加不方便的女人,在这种不见天日脏污不堪的地方是如何忍受的。

假如知道会有这一天,就算有金山银山她也绝不会来恒城。若是一辈子都得这么过下去,她宁愿元焕的旨意早点下达!

据彭渊说,陛下下旨撤兵的前一日已经收到了边关的战局急报,当日之所以一脸愁容,正是因为这次东征中祁国并没有讨到什么好处,冯先玉得了翎国一个小县,谢环则攻占了曲阳以西的一个临水镇。

翎国水军将领任翊因渎职罪被撤销了统帅之职,后由谢环直接接管,冯孝季等人岂是他的对手,军队自然是接连失利,而北路的萧鸿也是久攻骆州城不下,只有中路略占优势。

彭渊不禁猜测也许这正是谢环原本的策略,只要阻拦冯先玉两翼的进攻,切断补给和援军,只靠冯先玉中路猛冲无疑自取死路,迟早败退。

元焕之所以答应撤兵也许是听进了她的谏言,但起码有一半的原因是此战劳民伤财却毫无战果,惹了民怨,令他不得不中止打算。

眼看着秋冬将至,彭渊给她加了一床被褥,还带了徐秀做的饭菜来看望她。

“阿清,陛下之所以拖到至今没有下旨,想必并不打算真的杀了你,我会借机陈情,你不必太过忧思。你看看,瘦了这么多。”彭渊从外带来的饭菜,清淡可口又开胃,桓清相较平日多吃了些,但多时仍旧是没什么大的胃口。

她点了点头,扯了扯嘴角笑道:“嗯,您也替我转告子优让他不要担心,也别叫他过来,我可不想他见到我这狼狈样。对了,其实,我一直想问彭叔叔,谢云朗……真的是你派人杀的?”

“大典时,谢云朗是随宣王自东北而来的,不可能有时间同时去前溪掳人,虽然我知道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但并未直接下令杀了他,只是命王孝去调查清楚,谁料王孝自作主张……”彭渊说到王孝,眸色黯了黯。

桓清点了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

也许殷墨正是知道杀谢云朗的人是王孝,所以才让陆无恤假借他的名义送出日月同辉,纵使不能拉彭渊下水,杀了王孝也算帮谢云朗报了仇。

唉,你智计无双,可能预料到我如今会在大牢里呢?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自这次后,桓清受优待的事便被皇帝知晓了,彭渊再没来过,她的日子也渐渐恢复到了初来时的窘迫。

——

转眼间一个多月过去,萧鸿终于得以回到恒城,他忙于安顿榆前关的兵马和附近百姓,一直以为桓清仍在翎国,而福生也不敢提前告诉他,怕他因为过于担忧而坐擅离职守之罪,他自身难保的话,又何谈救人。

萧鸿进了府邸,边走边吩咐人备水洗澡,身上的衣服已经穿了六七天,纵使如今是秋天了,也难免难受。

“我不在的时候,可曾发生什么事?”他闭着眼安逸地靠在澡桶里,身前水汽蒸腾,隐约可见胸前油光健硕的肌肉,脸上沾着细水珠,侧脸弧线完美,嘴唇微张,似睡未睡。

“没,没什么大……”细柔的声音迟疑道。

萧鸿一听是苏梵的声音,愣了愣摆着手,清朗的声音带着些嘶哑:“叫福生来侍候就行了,你出去。”

苏梵张了张口没敢坚持,等换了福生来,却迫不及待地将桓清被囚一事说了出来。如今公子回来了,他若是再隐瞒稍迟片刻,就不是挨鞭子的问题了。

“你现在才说?!”萧鸿咬牙切齿,猛然站了起来,身上的水将地板甩湿了一大片,他拿起帕子随便抹了几下,指着架子上的衣服道,“还愣着,更衣!”

福生并不十分清楚桓清坐牢的具体情由,便先带着他去找了徐秀。徐秀先前也正交待过他,一旦萧鸿回来便让他先来找自己。

徐秀想,怎么说他也是皇亲国戚,在太后面前求求情说不定有用。

萧鸿听了徐秀的一番话,像是从来都没了解过自己的那位妻子一样,悲自心中如决堤的洪水猛然冲出,语气里夹带着万千悔恨:“她何至于要将天下人的福祉压到自己身上,你为什么不拦着她……”

“她那么倔的人,谁又拦得住,恐怕你也拿她没办法。”徐秀轻嘲道。

是啊!

萧鸿苦笑一声,蹭地坐了起来:“我这就进宫!不,我……先去看看她。”

廷尉府大牢毕竟不是菜市,容不得人随意进出,而且还是在陛下下令禁严之后。

桓清正躺在木板床上发呆,外面的吵闹声像是没听见一般,只顾用手指梳理着自己的头发。手腕上的镣铐将皮肤磨压得青黑发紫,旁边还有一圈汗渍污泥,令她自己都看不过去,于是松开手,闭上眼静思。

吵闹声由远及近,像是在耳边。

“打开门!”一道威怒凌厉的声音响起。

桓清的眼皮颤了颤却并无动作,她知道是萧鸿的声音,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只是黯然地想,若不是遇到我,也许你早已是夫妻恩爱,儿女成群,哪像现在不是在为我担忧,就是因我而生气。

“将,将军,陛下有命不准……”那狱卒明明才三十来岁,颤巍巍的声音却像是垂垂老矣。

萧鸿一把掐住他的脖颈,威胁道:“所以,你是想现在死?”

狱卒摇头,一脸为难,只得哆哆嗦嗦帮他开门。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边,将头朝里的人轻轻翻了过来,轻唤着她的名字。

“做什么?”桓清双目无神,淡淡道。

“是我……我是伯雁,阿清,你不认得我了?”萧鸿满腔酸楚,双眸泛红,见她这副样子心疼不已,语气也小心翼翼生怕惊到她。

“我知道是你……”她顿了顿,又道,“谢谢你来看我。”

话语中的生疏令萧鸿既心慌又歉疚,他将桓清一把捞了起来,捧着她脏污的小脸,逼着她与自己面对面。

他如今无比自责无比后悔当初在军营没能留住她,否则何至于让她变成如今憔悴不堪的样子。

“我会救你出去的,我一定会救你,哪怕拼了我这条命……”

“没事,如今你我已经没有关系了,不必费心为我做这些。”桓清拨开他的手,又躺了下去。不是她懒惰成如此,而是最近胃口不好没怎么吃饭,手上镣铐又重,她没什么力气与人纠缠。

萧鸿抓着她的手,眉心拧成山川,语气急不成调:“阿清,我,我那时说的是气话,我只是生气你说走就走,总是什么都不跟我说,不将我放在心上……对不起,我保证以后纵使再生气也不说那种违心的话了,更不会不顾你的安危,我知道错了,你……你原谅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桓清无奈地重新坐了起来,看来不跟他讲清楚,他是不会让自己安静躺着了:“真的不必了,你是祁人你有你的立场我怎么会怪你,我只是累了。而且我知道喜欢我是件很累人的事,以后不要再坚持了,我配不上你的喜欢,你走吧。”

“……你真的打算不要我了?”萧鸿看着面前冷冰冰的面容,内心如坠入寒冬,他站起身扭过头去,鼻子和双唇微微颤抖,说出的话也带着颤音:“是我不好,说要庇护你却总是无法护你周全。明明没本事却空有一身臭脾气,打仗也赢不了那姓殷的,我……我确实比不上他……”

桓清皱了皱眉头,不明所以,这跟殷墨有什么关系?

但她怕萧鸿自此变得不再那么自信,害了他后半辈子,只好软言相劝。

“不是的,攻城本来就比守城难,何况他还长你七八岁比你经验多,你做得很好了,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代名将。”

萧鸿自嘲地笑了一声,静静站了一会儿。而后,从怀里摸出几锭银子,扔给了牢门外站着的狱卒,吩咐道:“去外面馆子叫些饭菜来,再准备些干净的被褥衣服,还有洗澡水,对了要隔帘!”

这些确实是她此刻最需要的东西,她早受够了这里的环境和味道,只是,他难道没听懂她方才的话吗?

“我都习惯了,不用你操心,你还不走?”

“我不想看见你,别这么厚脸皮了!”

“你听不懂人话?”

……

无论桓清说什么,萧鸿都像是没听见似的。

直到饭菜上桌,他才走了过去,脸色也恢复了正常的平静,将碗筷递到她面前,才道:“无论如何,你我总不是仇人吧,就算你不愿再认我这个夫君,作为普通朋友帮你一点小忙,不是应该的吗?这你没理由拒绝吧?”

“没胃口!”桓清冷冷撇向一旁。

萧鸿轻声叹息,慢慢将手探向她的脑后,但怕她惊起乱动,边动作边解释道:“等等,你头发后有几根干草碎,我帮你拿下来。”

桓清闭上眼睛,只觉面前之人越靠越近。不对,头后面有杂草让她扭过头去不就好了,有必要用这种姿势吗?

她刚想拒绝,面前的衣服却突然擦过她的鼻端,一阵清香的气味飘入鼻中,她忍不住深吸起来,心里顿时畅快不少,竟忘了推开。

那香气越来越重,直到将她整个人淹没进去,桓清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顿时惊醒。

“你……你放开……”桓清闷闷的声音传来,她微微挣扎着,怕自己身上臭烘烘的味道熏到他。

萧鸿听到她吸气的声音,低笑了一声,贴近她的耳边说道:“你不是喜欢闻我身上的味道吗?我借你一会儿,现在胃口有没有好一些?”

柔软低哑的声音似穿过耳朵直达心底,挠得她心里痒痒的。

桓清暗暗责怪自己的好色之心,却忍不住又深吸几次,才红着脸坐正了身体。

她拿起筷子随便夹了一道清爽可口的菜茎送入口中,空闲时嘟囔了一句:“什么你身上,不过是衣服的味道!”

萧鸿看着她手腕的淤青和夹菜时带着的沉重镣铐,脸一冷,又冲着狱卒发脾气:“混账,还不打开!”

“这,这不合规矩呀,这若是……”

桓清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暗示他收敛些。

“起码现在给她脱掉枷锁啊!”

她抿了抿嘴唇,眉头微皱,突然想起殷墨说过的话。她平素看不得徇私枉法的事,此刻却也在享受徇私的好处。

圣人君子,果然不是那么好当的。

自从进了这监牢,她从没有像今日吃得这么多,也明白自己再冷着个脸也无法忽视此刻内心的愉悦。

她喝了几口汤,拿着萧鸿递上的手帕擦了擦嘴,乖乖等着洗澡水。

牢房里被萧鸿布置得干净整洁,桓清洗完澡也焕然一新,只是人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瘦,瘦削到眼窝都凹陷了进去。

他轻抚她的脸颊,眼神温柔而坚定,内心却止不住地抽痛:“你再忍耐几天,我会想办法。”

桓清微微躲了过去,淡淡地笑道:“既然是普通朋友了,就没必要做那么多。到时若是受了连累落得比我还要惨,那不是折煞人吗?”

萧鸿星眸微微闪动,像是被雨水清洗过般黑白分明,晶莹澄澈。

他跟着扯了扯嘴角,心底轻叹,明明很讨厌待在这里却不肯表现得一丝脆弱,也不愿要求他。

他似乎直到如今才终于明白,她为什么总爱说一些冷漠无情的话了,听着似要将人推开,其实只不过是没有自信对方会愿意为她做到哪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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