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年级

两小时后，青难和摩笙提着行李往回走。

摩笙满脸不愉，他们还没上车就接到由于紧急情况，今天通往鳍北区的所有穿梭车都要暂停。

青难查看了叶幕，问：“接下来干什么？我们改签吗？”

摩笙看看车站上方屏幕的时间，一咬牙：“不了。”他拍了拍手，冲青难笑，“我有别的路子，走吗？”

“好啊。”青难点头，说完像是看到了什么，快步走去。

摩笙看他迫不及待地离开，以为他并不赞成，抿了抿嘴，心里盘算要怎么快速再找个人……

“热奶茶。”一杯浅褐色的奶茶举到他的眼前。

“给我的吗？”

摩笙神色微妙地接过奶茶，“谢谢，我转钱给你。”

“不用了……”

一口热饮下肚，原本因为积攒的怒火和周身的寒意渐渐消退了。他看向这个随机选来的同伴，只能看到他的侧面，因为对方自从他接过奶茶之后就掩饰似的侧过头，殊不知弯起的嘴角和通红的耳朵骗不了人。

什么嘛。

仗着自己是学长，摩笙心想，一年级的小屁孩。

把喝空的奶茶杯子扔到垃圾桶，摩笙理了理外套：“走吧。”

悄悄用眼角瞄人家的青难惊醒：“好。”

随机跟着突然气势汹汹的摩笙走出了车站。

青难一直以来有意识地用眼睛去记录这个城市，而摩笙带他走到了他以前从未见到的这个城市的另一面。

“这里是每个地区都会有的贫民区。”摩笙企图合理地向同伴表示自己为什么知道这里，“以前上网的时候偶然知道了这个途径。”

这处低矮的街道一旁有上面人行道花坛垂下的花枝，他伸手想要掀开拦路的藤蔓，身后的青难先他一步掀开了这些缀着粉白小花的枝条。

“我们去找野地猎人。”摩笙转过头冲他笑，“你已经订了今天的酒店吧？鳍北区离中心区不远，野地猎人的车队也很快，不会耽误你的行程的。”

他好体贴啊，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青难此时心里还是只剩下这个想法。

摩笙表现出了一名东院学生不该有的对贫民区的熟悉，青难想也许是因为他热爱探索的性格，据说这次他去鳍北区就是为了去看传说中鳍北区著名的鬼屋。

摩笙要找的野地猎人就在这个街道，他走进去熟练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叔，今天有车吗？”

柜台里面的中年男人抬起头来：“去哪儿的。”

“鳍北。”

“鳍北不行。”中年男人皱起眉头，“你没注意鳍北的穿梭车都停了吗？”

青难问：“鳍北怎么了？”如果鳍北真的去不了，他先去别的地方也可以。摩笙只与他同这一段路，如果分开的话就没办法同行了，青难也只是想了一下，心里早就把鳍北列为不可动摇的目的地。

中年男人像是才发现后面跟着个人一样，如鹰一般的眼神投向青难。

摩笙介绍：“这是我朋友，和我一个学校的，他叫青难。”

中年男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缓和了：“高材生啊，坐。”说着起身亲自给他拉了张凳子出来。

摩笙敲敲柜台，整个人跟没长骨头一样，都要趴上去了：“怎么了怎么了，叔，鳍北区怎么了？”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为什么，不能去就是不能去，快回学校好好读书。”

“我不！”摩笙耍赖，“要去，就要去嘛，好不容易有好玩的，听说那个鬼屋明年就要拆掉了呢！以后就看不到了啊啊啊！”

男人伸出手掌按住摩笙的头往后一推，把人推直了身子：“站好喽，快走快走，别打扰我做生意。”

“你这店有什么破生意。”摩笙小小声嘀咕着走出店面。

店里甩出一句话：“小兔崽子滚远点！”

原本信誓旦旦能找到路子，结果失败了，摩笙脸面有点兜不住，噌噌噌地往外走，快到中午了，两人在一家路边小摊放下行李歇歇脚。

青难新奇地看向四周：“我第一次见这样的街道。”

“你不懂了，这就是中心区最好玩的地方。”摩笙眉飞色舞，“单论吃的，别的地方东西死贵了，这儿又便宜又好吃，我从小吃到大！”

说着踢开了一只想来蹭吃的流浪狗，对它说：“别离那么近，少不了你的。”

青难不抵触这样的环境，反而觉得心里很快活，像在树藤上荡秋千。

两人在老板支起的桌子边吃东西，桌子很小，一不小心就会碰了头。

摩笙兑现自己的承诺，和小狗你一块我一块，率先吃完了午饭，然后苦哈哈地翻看叶幕找过去的其他办法。

青难收起餐盒，问:“摩笙，一定要今天去吗？”

“唔，也不是。”摩笙收起叶幕，之后怀着歉意说，“好像真的去不了了，要不我们就这么分开吧。”

青难点点头，心里有点失落，但没说什么：“好。”

两人就此分开，青难查询了购票网站，发现只有前往鳍北的穿梭车暂停了，他退了票。

罗砌打了电话来：“你到了吗？”

“没有。”青难如实回答，“出了点意外，我打算换个地方。”

“哎？”罗砌没多想，“那你之后准备去哪里啊？”

“还在想。”

罗砌问：“荼阳去不？”

“荼阳？”

荼阳是中心区附近一个不大的地区，的确也是青难的备选之一。

罗砌在电话那边嘿嘿笑了一声：“我们社团有个假期活动在那边开展，正好少了人帮忙……”

“要我去吗？”

“如果你顺路的话。”罗砌说，“学长一向我要人，我就想起你了，这个可以加到下个学期的期末积分里。”

青难这个学期就是靠着额外加的积分及格的，当然不会拒绝：“好的，谢谢你。”

“不用谢！回来带点特产给我就行嘿嘿嘿。”罗砌那边有很热闹的背景音，像在娱乐场所，“就这样啊，回头我让那个学长加你，你记得同意一下。”

罗砌做事风风火火，没一会儿那个学长就来加了青难，友好交流了几句后，将活动资料发给了青难。

“这边情况跟我们设想的有些出入，我们需要额外对这边的植物情况做个调查，罗砌推荐了你。”

青难老实说：“我的专业成绩不怎么好。”

学长哈哈大笑：“没事！你跟着我们就好！”

“那我就先买票了。”

“好，车票钱我们报销。”

结束通话，青难立马买了张前往荼阳市的车票，荼阳是个各方面实力都不怎么强的小城，经济也一般，单从荼阳车站的简陋程度就看得出来。

出站口停了一辆卡车，司机站在车前举着写了青难名字的牌子，青难上了车，这辆卡车径直朝城外开去。

青难看了眼后面的车厢，司机注意到了，说：“这是我们准备的物资，今天进城接你，顺便把物资也带过去。”

司机是个年龄不大的短发女生，很有活力，笑的时候会露出八颗牙齿。她自我介绍道：“我是这次活动小队的专职司机！叫我小欣就好。”

这次的活动是针对荼阳的传统文化展开的调查，荼阳在东区区域等级中属于二级区域，但这只是因为它离中心区足够近。二级区域的防护罩很大，与其他城市防护罩内面积不够只能往上、往下建设不同，荼阳城外还有好几个在防护罩内的村子。

他们要前往的就是荼阳区城外一个叫铺溪岭的地方，那里有个小村子。

荼阳城没有中心区那样有百余层楼的建筑，天空中的轨道也不多不少，恰到好处把天空划出了几个几何块，湛蓝的天空上偶尔还有几只大鸟飞过。

他们从地面的通道出城，经过一段颠簸的公路，两个小时后进了荼阳区北面的山岭。

小欣知道了青难是第一回到荼阳区，一路上向他介绍这里，青难作为来到这个时代不到一年的神树，一问三不知，诚恳听讲的神情充分满足了司机的倾诉欲。

小欣：“有个事情你应该知道吧？”

青难：“什么事？”

小欣哈哈笑：“防护罩技术更新之后不是制作了一百零一块嘛，实际上一开始是一百块，后来又多了一块放到了荼阳。”

青难摇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少了一百零一片叶子。

“我们荼阳这块是最后放过来的，听说啊……”小欣压低声音，“听说我们这块防护罩比中心区的都要好——毕竟中心区还要集中能量保护东方书院。”

“还有种说法是荼阳区这块的防护罩效能更高。”小欣在岔路口拐了个弯，“快到铺溪岭了。”

“我们这块防护罩特别高级，比其他的防护罩还要高级。”快到地方了，小欣给青难一个你懂的眼神，没继续说下去。

村口有一行人在等着了，个个都穿着东院的校服，是这次活动的参与者。车停了下来，大家跟青难打了个招呼，然后忙着在天黑之前把物资都搬下来。

有个人眼见着就要拿不动手上的东西了，青难上前搭了把手。

那人看了他一眼，眼神变得温和：“谢谢。”

“不用谢。”青难笑了下。

这些东西青难全部搬完都不在话下，只是做出来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他自动跟这个人结了伴，两人搬了些大件。

搬完了那人重重地喘了口气，递了瓶水给青难，解释道：“这次来得太急了，没带运输机器人。”

晚上有为青难办的接风宴，村子里没有旅馆，他们住在一户无主的房子里，晚上加菜，做了两道当地美食。

青难现在乐于尝试人类社会的美食，小欣以为他爱吃，从盘子里拿了几串出来。

“小难吃东西斯文，抢不赢你们！”

众人听了纷纷止住飞快加菜的手，热情地给青难夹好吃的。

“这个好吃，你尝尝。”

“小难别光吃那个，荤素搭配才好!”

一群人里就青难是低年级的，其他的全是临近毕业的学生，团队里气氛和谐十分爱幼，青难拒绝不了大家的好意，第一次吃撑了，脑子里也没空再想摩笙。

吃完饭青难找队长正式报到，顺便问一下自己需要干些什么。

队长在临时的办公室里，闻言收拾了满桌的文件夹，拉着青难去散步：“走走走，散步去。”

出门遇到了其他成员，也纷纷跟了上来，队伍越来越大，最终变成了全队一起出发。

青难看着周围的景象很新奇，有人问：“你是第一回见这样的地方吧？”

这倒也不是，之前的阿卡镇也是这样，很小的一块地方，只有一点点居民，没有高耸入云的建筑、严防死守的机器人和天空密密麻麻的轨道。

只是青难不想把阿卡镇的经历说出来，在他人眼里就是默认了。

他四处看着，认为这里的环境要更接近于自然，天边没有随时准备席卷而来的浓密黑雾，夜晚降临了，远方的景色看不见，近处手电筒照到的土地上有一簇簇嫩绿的草芽。

青难有点发愁，这么多植物，都散发着自己喜欢的自然的气息，要怎么找到自己的叶子？

他暂时不会带走叶子，只是想知道是不是这些离开大树的叶子都变成了防护罩核心，这些叶子是不是都还安全。

转念一想，防护罩核心这么重要的东西人类不可能让它在野外自生自灭，肯定在某个比较重要的地方，一瞬间觉得之前一本正经发愁的自己有点蠢。

有人看出了青难在看附近的景色，特意把手电筒照向他前面的方向。

一个手电筒只能照一块地方，他们一行人带了五六七八个手电筒，有组织有商量，你照一个角度我照一个角度，把青难周围三百六十度照得亮堂堂的。

处于光团中央的青难：……

他突然又觉得自己不蠢了。

一行人笑嘻嘻地散步，这个村子人不多，村民们应该是商量着搬到了一片地方住，彼此间有个照应。他们散步到那儿的时候村民也才吃完饭在门口歇凉，在队长的介绍下知道了中间眼生的学生叫青难。

青难长得白白净净的很漂亮，第一眼就惹人喜欢，村民喜欢一个孩子就给他塞零食，即使青难个子是一堆人里最高的，但只要是学生那就还是小孩子的待遇，村民们乐呵呵地上前打招呼，一人塞些小零食给他，最后青难的校服口袋装满了小饼干小糖果……

青难推拒不了，后来跟队员们分了。

之后一行人吃吃喝喝笑哈哈地继续往前走，走到了前面没有人烟灯火的地方。

其他人神神秘秘地拉着他继续走，不说前面是什么。

青难隐隐约约听到了流水的声音。

走到尽头转个弯。

“看！”

青难下意识随着声音抬头。

他想到了这里的名字，铺溪岭。

不是河流，自山崖上带着寒气轰轰烈烈落下的是一道瀑布，落到了下方的小谭，再往下变成了一道流水潺潺的小溪流向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