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六一番外

summary:

小熊崽子的旧日时光。

————

“贝尔斯，出列!”

他的教官吹了一声口哨，命令不容置疑。

萨沙穿着一件紧身的白色背心和黑色军裤，质量上好的棉质衣物已经吸满了汗水，沉甸甸的挂在他的身上，勾勒出近日来训练出的肌肉。

但也只是薄薄的一层，他任然是同期士兵里最瘦小的那个。

萨沙尽力挺直了背，接受着教官的审阅——对方的眼神就好像在挑选狗笼里最凶猛的猎犬。

这是理所当然的，萨沙想，这是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他最终的归宿。

一条凶悍的猎犬该摆出什么姿态?

萨沙想了想，摆出了一个施密特生气时候的表情——往下压的嘴角和冷酷的眼神，紧绷的下巴和微皱的眉。

事实证明，这很有效。领袖在哪都是领袖，施密特再一次证明了自己的魅力，即使只是一只小熊拙劣的模仿。

“很好。我很高兴你身上那股懒散劲没了。”教官被萨沙——或者说施密特的领袖气质打动，常年抿着的嘴角有了一点点的上扬“安东尼，出列!”

“你们两个还是一组。“教官说，“拿出真本事来，小伙子们。别叫我看见软绵绵的拳头。”说完这话之后，教官转身把萨沙和名叫安东尼的青年扔在了身后，他需要去指导其他人。

萨沙感觉自己的胃有些隐隐作痛，他不喜欢安东尼，一点都不。萨沙从没在安东尼这里见识过软绵绵这个词，正相反，对方从来都像大理石一样冰冷。

对练。萨沙强迫自己深呼吸，调动自己的肌肉走到场地中央。他讨厌这个，因为疼痛和恐惧总是如影随形。

安东尼却一点也不紧张，他对着萨沙咧嘴一笑，然后随手把外套扔在地上。“熊崽子，准备好了吗？”

萨沙盯着安东尼的牙齿，感觉对方笑的像一只不怀好意的大鲨鱼。

安东尼讨厌他不是没有理由的，萨沙想，安东尼是当地的权贵家族的孩子，本来注定要进最优秀的那组——直到施密特抢了他的名额，用一种全方面碾压的姿态。

嫉妒能让一个孩子变的比成年人还残忍的多，这一点萨沙在孤儿院的时候就知道了。安东尼一定对施密特恨之入骨，他没办法对施密特下手，所以他把恨意都倾注在了萨沙身上。

冷嘲热讽总是少不了的，萨沙也尽量避着对方走。雷奥曾有一次看着萨沙风声鹤唳的样子开玩笑说安东尼是一个猎人，而萨沙就是一个离开了施密特这个熊妈妈而惴惴不安的熊崽。

好吧，萨沙承认，他确实有一点怂——但那是他不想给施密特惹麻烦！他的友人已经够忙了，他不想用着这种事情打扰对方。

但麻烦总是找上他，萨沙在心里叹气，紧绷起自己的肌肉。一个月前他们开始了对战训练，教官给他安排的对手就是该死的安东尼。

第一次对练萨沙就吃了苦头，安东尼是传统军事家庭出来的孩子，无论是身材还是身手都比萨沙强上好几个等级。

萨沙在安东尼这种训练有素的攻击下很快溃不成军，他勉强的躲避着安东尼的进攻，用手臂挡住那些本该落在他脸上的拳头。可能因为是第一次，萨沙能感觉到安东尼没有使出全力——他在试探萨沙的承受极限——但即使如此，对方那坚硬的拳头也在萨沙身上留下了重重的黑色淤青。

“你应该和你的朋友说。”晚上雷奥给趴在床上的萨沙上药，他不算轻容的动作让萨沙发出了嘶嘶的声音，“也许我得想办法教训安东尼一顿。”

“不了吧。”萨沙努力放松自己的肌肉，“这个也没什么好麻烦施密特的···，毕竟这是训练。安东尼确实比我厉害。”

“你明白我说的不止这个。”雷奥加重了手上的力度，把萨沙痛的嗷嗷直叫。

“嗷！你轻点！”萨沙抱着枕头，把脸埋了进去。过了好一会雷奥才听见萨沙闷闷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但雷奥，我不能太过依赖于施密特的。施密特或许能帮我解决这个安东尼，但是下次呢？”

雷奥手上的动作一顿，“如果你坚持的话。”他沉默了一会以后才接着把那些药膏抹在萨沙那些已经红的发黑的淤青上，雷奥说“但是，如果你不想办法狠狠教训一下安东尼——我迟早会替你做的。”

这话让萨沙把脸从枕头里拿出来转向了他，小熊崽的眼睛亮晶晶的，让雷奥的脸颊发烫。但萨沙是雷奥从严格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所以雷奥依然勇敢的看着对方。

他们对视了一会，萨沙猛地朝雷奥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微笑，就像是慕尼黑七月的阳光一样热烈。熊崽子大笑着雷奥变成了新的熊妈妈，然后郑重其事的对雷奥许下了一定要狠狠教训安东尼一顿的诺言。

然而这个诺言并不容易实现，萨沙盯着安东尼，微微后撤一步。安东尼朝他挥了挥拳头，这是开始的信号。安东尼率先进攻，骨节分明的拳头直冲萨沙的左脸，一记利落的右直拳。萨沙在拳头即将砸中他的时候及时曲起了自己的小臂，挡住了这狠辣的一击。萨沙清楚的听见了左臂骨头发出岌岌可危的吱嘎声。

但他现在没时间处理这个，萨沙挥出一记摆拳想要进攻对方的太阳穴，可惜被安东尼挥手挡开。对方的反击正打在萨沙的右手手腕，这一下几乎卸尽了他的力气，萨沙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后退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萨沙调整着自己的姿态，尝试找出安东尼的破绽。这可惜到目前为止他一无所获，安东尼像豹子一样将自己的背高高拱起，萨沙可以从那些起伏的肌肉中感受到强大的力量。

安东尼没有给萨沙喘息的时间，他就像是一只嗜血的苍蝇一样贴了上来，拳头就像暴风雨般落在了萨沙身上。这些拳头有轻有重，萨沙感觉的出安东尼的攻击很有章法，就像是在预谋着些什么一样。

萨沙护住自己的要害，努力尝试找出其中的规律，在挨了十几下之后，他逐渐发现安东尼的轻击是为了封住他的反击，那些落在他要害的全是重击。

这个发现带给萨沙一丝希望，他决定放手一搏，他预估着安东尼的下一次进攻，决心放弃所有的防御换取进攻的机会。萨沙积蓄着力量，用自己的肋骨迎接了对方的重重一击，然而当他忍痛挥出右手的时候，他看见安东尼笑了，笑得不怀好意。

萨沙心中警铃大作，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现在没有任何防御的手段。安东尼丝毫不介意萨沙的拳头，大大咧咧的用身体接下了这一击，小熊崽子忍痛挥出的一拳远没有他自己想的那么痛。安东尼将上半身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拳头上，同时毫不留情的来了一击横扫。萨沙感觉到自己的右腿传来剧烈的疼痛，他直接被安东尼横踢在地。

萨沙躺在粗糙的水泥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眼前是一阵阵的白色光斑，一阵阵剧烈的恶心从他的肋骨翻涌而上。萨沙尝试站起来，但安东尼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一脚踩在了萨沙可怜的肋骨上，带着十成的恶意和力度。

萨沙发誓他差点看见了上帝，安东尼的这下重击彻底榨干了萨沙肺里的空气。他先是感到窒息，然后才感觉到从肋骨散发到指尖的剧烈疼痛，他就像是一只被锋利铁丝网住的熊仔一样徒劳的安东尼脚下扭动，徒劳而绝望的挣扎着。

“放开他！”萨沙在一阵阵的耳鸣中听到了雷奥的声音，对方像头听起来像头愤怒的野兽。他听见安东尼发出一声嗤笑，然后感觉身上一轻。雷奥愤怒的撞开了安东尼，然后尝试把萨沙扶起来。但萨沙浑身都是冷汗，还没站直身子就又跪倒在地。

教官也赶了过来，安东尼这次做的确实太过分了。教官训斥了安东尼几句，然后走到萨沙身边查看情况。萨沙头晕目眩，感觉挨打的地方又发冷又发热，四周的声音忽大忽小。雷奥蹲下身让萨沙靠着，在一片晕眩中，萨沙仍感觉到雷奥愤怒的颤抖。

“没什么大事。”教官蹲下身查看了一下萨沙的情况，“好好休息一会应该就没事了。”然后他直起身子对雷奥说，“你扶着他去一旁坐会吧。”

雷奥张了张嘴，显然是想争辩什么，但萨沙抓了抓雷奥的手臂制止了他。教官的话确实没错，他的骨头没断，现在也有一些缓过气来了，他不能因为想要休息而错过接下来的教学。

然后萨沙就被雷奥扶到了树荫下，他虚弱的朝重新进入队列的雷奥笑了笑，然后一个人等待痛苦的过去。

两天后，又是相同的时间和地点。

这次教的是怎么利落的放倒敌人。教官演示了好几种不同的方法，向他们演示了如何应对不同水平的对手。演示环节过后照例是两人一组的实战，教官看了萨沙一眼，指了指另一个来自平民家庭的孩子说，“这周你就和穆勒一起练。”

被点到名的人惊异的看了萨沙和教官一眼，然后默默的出列站在二人身边。萨沙知道这个穆勒，对方是个热情开朗的大男孩，他和自己关系也不算差。但是萨沙还是他教官摇摇头“不，我还是和安东尼一组吧。”

教官看了萨沙一眼，眉毛扬了扬，“如你所愿。”教官说，指挥着安东尼出列。他在转身去指导其他学员的之前给萨沙留下一句话，“记住利用你的优势。”

萨沙点头，看着安东尼面色阴沉的脸，像上次那样调整了姿势。安东尼看着萨沙，目光扫过对方的肋骨，从鼻子里冷哼一声，“你总是不明白何时该放弃，不是吗？”

萨沙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不，我从不明白。”

这显然不是安东尼想要的答案。在认识到萨沙的顽固之后，安东尼又挥出了带着劲风的铁拳，萨沙闪躲着，同时在心里琢磨教官的话。

他思考着自己的优势，仔细的观察着安东尼的进攻，在近身挥出一拳后安东尼总会往后撤开一小步，当自己贴近对方的时候安东尼总会拉开距离，但当自己撤退时安东尼也会跟上···安东尼的进攻方法逐渐在萨沙眼前清晰起来。

安东尼庞大的体型既是他的优势也是他的劣势，他需要一定的空间来挥出自己的拳头。而且安东尼总是在精心计算自己的体力，他只有在有足够的把握的情况下才会挥出正真的一拳。

萨沙静下心，猛地往前一步，挥出一记摆拳，将自己左边一整块身体都暴露在了安东尼的攻势之下。如他所想，安东尼对这突如其来的破绽犹疑不定，但他贪婪的本性让他没办法对这机会视而不见——所以他挥出了试探的一拳，带着小心翼翼的力道。

这正中萨沙下怀，他大着胆子迎接了安东尼的试探，瞬间拉近了二人的距离之后对着安东尼的下巴狠狠来了一记上勾拳。牙齿碰撞发出的声音在两人耳边清晰可闻，安东尼发出一声闷哼，但在这伤的不轻的情况下他瞬间改变策略竭尽全力对着萨沙的脸狠狠来了一拳。

他们两个同时后退一步，安东尼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双目充血的瞪着萨沙。安东尼是一个极其优秀的战士，萨沙承认他刚刚嘀咕了对方，为此他付出的代价是被这狠狠的一拳揍出了鼻血。

萨沙把脸上的血随手抹到自己的裤子上，心里不知道怎么想起以前和施密特一起拿胡萝卜汁和盐清洗血迹的事情。就算是街头小孩打架也不是什么闹着玩的事情，挂彩是家常便饭。

那时候他和施密特很穷，一件衣服可以从春天穿到冬天，而施密特又有着洁癖，所以他们打完架的第一件事几乎都是洗衣服。

“冬天血干的太快，干了就不好洗了。”施密特拿着从外面捡的胡萝卜，小心的把它们碾碎和盐混合在一起，“笨手笨脚的。”他看着萨沙手上脏兮兮的衣服，嫌弃的夺过扔到自己的盆里，把手边的土豆推给萨沙“我来洗——你去旁边把土豆削了。”

他真的很喜欢和施密特在一起的日子，过去是，将来一定也会是。

萨沙回忆着当年还和他差不多高的小萝卜头施密特，嘴角不由露出一个微笑。但这笑容好像激怒了安东尼，他再次发起了进攻，更加谨慎的进攻。

安东尼挪动着步子，重新审视萨沙，围着他缓慢的绕着圈子。萨沙摇摇头把那些胡思乱想都甩出脑子，他坦荡的迎接着安东尼的目光，同时绷紧自己的肌肉。

他们两个就像是在森林里相遇的两头猛兽，互相试探着，谋划着如何撕开对方的喉咙。

萨沙没有等太久，被愤怒驱使的安东尼很快挥出了拳头。萨沙灵活的闪躲着，同时紧紧的贴身缠住安东尼。安东尼那些失去发力空间拳头不在变得难以承受，萨沙彻底放弃了防御，像一只疯犬一样将拳头挥舞在安东尼身上。

萨沙身上这股不知何处而来的疯狂似乎有些吓到了安东尼，他的动作开始有了迟疑，萨沙紧紧的抓住了这个机会，猛地对安东尼的膝盖来了一记横踢——就像是安东尼曾经做过的那样。

安东尼瞬间失去了平衡，摔在了地上。萨沙毫不迟疑的跨坐在对方身上，用左手卡住安东尼的喉咙，用腿紧紧的钳制住了对方。萨沙举起右手紧握成拳，他听见安东尼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动作让对方没有一丝躲闪的机会。

萨沙盯着安东尼，鼻血滴落在对方的脸上，顺着脸颊滑到已经湿透的背心，晕染出一大朵血花。安东尼那双以往不可一世的棕眼睛此刻染上了一丝恐惧，他的嘴唇颤抖着，绝望的准备迎接萨沙的报复。

然后萨沙擦过安东尼的耳朵一拳打在了地上，水泥地和手骨碰撞发出的沉闷声在安东尼耳边炸开。随后萨沙放开了对安东尼的钳制，他拍拍裤子站起来，然后对安东尼伸出了手。这个高个子冷面壮汉犹豫着，但最后还是握住了萨沙的手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赢了。”安东尼面色复杂的对萨沙说。

萨沙点点头，他知道安东尼不止在说今天的训练。萨沙正想说些应景的话，一记响亮的哨声他——是教官，他刚刚一直在旁边观战。

“我相信今天你们都学到了不少。”教官看着萨沙，“而且我今天确实收到了不小的惊喜。“

哦，萨沙有些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只在教官嘴里听见过对施密特的赞美之词，对他还是头一回。

这感觉真不赖，萨沙想，他完全凭借自己的力量打败了一个劲敌。

他真的很高兴，尽管鼻子仍痛的要命。他完成了对雷奥许下的诺言，似乎还追上了一些施密特前进的步伐。

他真的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