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琉璃世界4

“对啊！朕怎么没想到？”经云淑一提醒，司言立刻豁然开朗了，一拍手站起来，“朕要下诏！册封慕青宁为皇后！”

慕青宁差点儿当场就晕过去，忙说：“皇上，不……。”

“慕青宁！你好好养伤，朕很快就会把事情办好！”沉浸在快乐和喜悦中的司言，没让慕青宁把话说完，便快乐地跑出去了。

慕青宁急得直冒冷汗，拉着云淑摇晃：“云淑快去把皇上追回来！让他不要去！”

“嫁给皇上不是好事吗？”云淑说，“皇上这么喜欢你。”

“不是……。”慕青宁急得要哭出来了，一想起琉璃之主，心里还是那么痛，她怎么可能嫁给司言啊！“我不喜欢司言！我不可能嫁给他的！”

云淑轻声道：“慕青宁，你要面对现在的事实，那几位守护神，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归位，也许过几千年都不能，所以，你要一直等下去吗？”

慕青宁一怔，慢慢松开拉着云淑衣袖的手，无力地靠在软垫上。

心里，一点一点地被冰封，那么冷，冷得都麻木了，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痛。

天劫，三位守护神的天界，因为背叛神契，所以必须要承受这一切，神契的惩罚，是已故去的天神千夜留下的诅咒，天神那么强大，他的诅咒，也是那么强大。

也许，她的这一生都等不到琉璃之主想起她的那一天，也许，等待根本就是无望的。

但是……

她还是想等啊！还是不想放弃！

那些过往，那些点点滴滴，都深深刻在她的心上，她根本忘不了！

慕青宁抱着身子，埋首在自己的手臂间，低低地哭泣着。云淑低头看着她，也是泪水涟涟。

“对不起，慕青宁……。”她不该说这样的话来让慕青宁伤心，不该说的。

慕青宁摇摇头：“不，云淑，让我静一静。”

云淑犹豫了一下，站起来，走到外面去，外面天光朗朗，碧蓝的天空让人连眼睛都睁不开，她擦干净了泪水，在台阶上坐下来，等着慕青宁的伤心，在什么时候结束。

紫藤萝花静静地绽放，幽幽的香气在院子里每一个扩散，琉璃界的清晨，雾气在空气中氤氲弥漫，如梦如幻，紫色的花朵宛如天上的云彩，迷离得令人沉醉。

姬夫人的手指缓缓地抚摸一串花朵，纤细的手指如同玉石一般，在花瓣的衬托之下更显得秀美。

“男子不得私入琉璃界，这是凤凰国千百年的规矩。”

雾气缓缓散开一些，两个挺拔的人影正慢慢走近这里。

姬夫人脸上的笑意更显得娇媚，看着那两个同时出现的人，还真是一种讽刺，明明是宿敌，现在，却同时出现。

不过，成为宿敌是因为慕青宁，现在在一起也是因为慕青宁。

“夫人昨日还有话未说完，所以今日就来造次了，还请夫人原谅。”独孤夜彬彬有礼地说。

姬夫人看了看他们两个，却转过身，脸颊轻轻碰着那串紫藤萝，花瓣和她的脸辉映，她比花更娇美。

“妾身的话已经说完了，只不过，还有一句话要送给二位。”

琉璃之主的面孔一向冷然，此时，却稍稍出现一丝等待。

“夫人请说。”

姬夫人道：“妾身听说皇上即将册封慕青宁为皇后？”

独孤夜道：“那又如何？”

“如何？”姬夫人悠悠地叹息，“二位若不阻止，日后后悔了，可别怪妾身没有提醒啊。”

“夫人……。”独孤夜还想继续问，可是姬夫人已经走进屋子，把门关上了。

“后悔？”独孤夜咀嚼这个词语，忍不住笑起来，“一个女人而已。”

琉璃之主眼中也露出一丝讽刺：“确实。”

“琉璃之主……。”独孤夜沉默了一阵，忽然抬起头，“你没有感觉到什么吗？”

风中送来清幽的紫藤萝花香，淡淡地雾气在两个人之间缭绕。

风姿绝世的男子，却偏过头，露出一种嘲讽的笑容：“她只是个女人而已！”

这个世上那么多女人，都要如此费心吗？他为这一个女人费了这么多闲心，已经让他向来高傲的心很恼火了，如果还要承认什么，他宁愿立刻就杀了那个女人，以免她在让他心乱！

心乱？

他这一声，第一次承认自己因为一个女人而心乱了。

心乱如麻的感觉，他很恨！

独孤夜看着他少有的愤怒表情，心里震了一下。

他从不相信宿命，可是这个时候，他似乎慢慢理解了。

他忽然觉得果然那么多年的生活，只是因为要等待一个人的出现，他和琉璃之主都是这样，而今天，那个人终于出现了，可是他们却都不愿意承认。

因为……同时爱上一个人的话，到底最后因为怎样来判决？命运的天平，会偏向谁？

一起等待了那么多年的，而他们之中必须有一人要放弃，这就表示，或许，他们会因为这个女人而从原来的友谊上偏离？

这，就是宿命吗？

这一天晚上，独孤夜喝了很多酒，原以为醉生梦死之后，可以忘了一切，但是没想到，喝得越多，那个少女的面孔就越清晰，她的笑，她的苦，像是诅咒一样不断盘旋在他脑海里。

忽然很想去看看她，中毒之后，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司言，你该回去睡觉了！”已经深夜，慕青宁的宫殿里依然很热闹，不时传来司言孩子一样的笑声。

“朕已经下诏了，大臣们正在选日子册封你为皇后。”

“皇上……。”

“朕回去睡觉了！明天再来看你！”

少年皇帝做了之后，宫殿里立刻就安静下来，静悄悄的，只有烛光在窗户里摇曳，忽明忽暗的。

慕青宁的叹气即使在外面冰冷的夜风里也能听到，那么无奈，那么忧伤，令人不知不觉跟着难过起来。

“慕青宁，该休息了。”云淑轻声劝道。

“好。”慕青宁站起来，窗户上映出她娇小的身子，封印解开之后，她依然只保持十三岁的身形，姬夫人说过，她会慢慢长成以前的模样，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云淑吹熄了灯火，里面便是一片幽幽的暗了。

独孤夜默默地看着前面，他已经看了很久了，心绪澎湃，可是……还有比他来的更早的人。

他的目光转向不远处屋顶上那抹洁白的身影，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下，全身荧光缭绕，像是从天而降的天神。

独孤夜忽然有些迷惑了，若不是和琉璃之主一起长大，他定会以为，琉璃之主就是天神吧，就像是人们看不到的，通知九瀛大陆的炎亦邪。

那种不属于尘世的高洁神圣，令人从心底开始折服，没有人能抗拒那种威严。

琉璃之主静静地看着那已经变得漆黑一片的窗户，面容平静，绿色的眼睛在清冷的月华中闪出妖异的光芒。

不，那哪里像天神啊，简直像是妖族，像是魔族！

独孤夜心里充满了狂乱地想法，他不知道琉璃之主心里在想什么，那个人，从来都没有让人了解过！

他再抬头的时候，琉璃之主白色的身影已经如同鬼魅一样融入了夜色中。

他忍不住笑起来，琉璃之主，就算他再强，也不能抗拒某些感情在心里滋生，那是天神都抗拒不了的。

*********

皇上册封皇后的消息很快就在凤凰国掀起滔天巨浪。皇后至今无子嗣，已是凤凰国上下共同关注的话题，人们期待皇帝的子嗣，如同期待干旱年一场甘露一样。

神族统治的时代，被炎亦邪认可的皇族血统尤为重要，这个血统就代表凤凰国的兴衰，若不被炎亦邪认可，凤凰国一定会有大灾大难。

所以，皇族的后代格外被重视起来。

司言从初生便是炎亦邪认可的继承人，赐予‘火焰之剑’，代表着可以统治这个强盛的国家，同时也表示，他必须要生下被炎亦邪认可的子嗣！这是凤凰国帝王的使命。

皇上登基以来，后宫嫔妃一直不多，也没有举行大规模的选秀，更别说有皇子或公主诞生的消息。而且一直未举行大婚这一点，也让百姓担忧不已。

前几日，皇上宠幸了倩妃，已经被当成天大的事情从皇宫里传开，原以为那位倩妃一定是皇后的人选，说不定会生下被炎亦邪认可的子嗣，可是没过几天，就听说倩妃失宠了，取而代之地，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陌生女子。

听说那个女孩只是一个刚刚进宫的少女，但是一进宫，就被皇上恩宠，并且要册封为皇后！

这不能不说是天大的福分，且不管这个女孩的身份来历如何，只要生下的孩子能被炎亦邪认可，便是凤凰国百姓都拥戴的皇后！

所以，从皇宫里传出皇上要册封皇后的消息，各地的百姓就疯了一样涌来帝都，风调雨顺，太平盛世的年代，不用被战争，饥荒所束缚的百姓多了更多自由和快乐，纷纷来到帝都为皇上和新皇后祈福。

有的甚至一路来都三跪九叩祈求天上的炎亦邪保佑，让新皇后早日生下继承人！这份虔诚地心，不得不让人感动。

这几天，帝都日曜城前所未有的热闹，来自各地的百姓把这个繁华的城市占满了，随处可见祈福的百姓，场面蔚为壮观！

宫里人人也在议论这几天的事情，说起宫外的情况，都是一脸愉快。

“那位姑娘可真幸福！”不少宫女都在感叹，如果自己是那个幸运儿便好了。

“不过那位姑娘人不错，没有架子，性格也开朗，虽然刚中毒身体虚弱，可一点儿就不娇贵，皇上如此宠她，她都没有一点儿恃宠而骄的样子。”

“也是，不久前倩妃受宠的时候是什么情形？那个样子叫人就讨厌，这不，没几天皇上就忘了她了！听说前几日寻死腻活的，皇上都没理她呢！”

“是吗？真是活该了，呵呵……。”

………

一群宫女偷偷说着笑起来。

倩兮和宫女走过这座院子，恰巧这些话落入她耳朵里，她停下脚步，不动声色地听着。

原来，这些狗奴才背地里都是这么议论她的！

实在可恨！

她紧紧地握紧拳头，咬着牙忍下一口怒气，只把那几个说话宫女的样子都暗暗记在心里，总有一天她要她们连笑都笑不出来！

看看谁才是笑到最后的人吧！现在还太早了呢！

倩兮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对身后侍女道：“去看看慕青宁姑娘吧，说起来，我和她都是从琉璃界出来的呢。”

一行人往慕青宁住的宫殿走去了。

而此时，慕青宁正在和云淑商量怎么拒绝皇上的事情，云淑不同意，琉璃界出来的女子，能得到皇上的宠幸是多么光荣地一件事，她看得出皇上是真的喜欢慕青宁，那是慕青宁的幸福啊。

“你不懂的，云淑。”慕青宁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好多事情云淑都不知道的，“我们是燕国的圣女，嫁给凤凰国的皇帝，不是很奇怪吗？”

云淑怔了一下，确实，她只想到慕青宁的幸福，并没有想更多了。

在看见凤凰神重生了之后，她仿佛又看到了希望，但是她却没有把慕青宁和这种希望联系在一起。

好像慕青宁根本不是属于燕国的一样。

云淑的眼神有些迷惑，却不愿意多想，只是别过头去，轻轻叹了一口气。

倩兮走进大殿中，居然没有看见侍女的影子，很是奇怪。

难道皇上不派人伺候慕青宁吗？也不派人保护，那次下毒事件，也没让皇上提高警惕？

倩兮正走进去，突然眼前寒光一闪，还没明白过怎么回事，冰凉的剑锋已经架在脖子上，身后侍女惊叫连连。

倩兮也吓了一跳，忙说：“我是倩妃！”

周围一圈持刀的侍卫都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手中的兵器依然架在她脖子上，倩兮长这么大何曾见过这种情形？吓得腿都有些软了。

“怎么回事？”闻声走出来的云淑一眼就看见被侍卫持刀架在脖子上的倩兮，连忙道：“把剑放下！那是倩妃娘娘！”

众侍卫看见云淑开口，才把剑放下，但是依然警惕地盯着倩兮。

倩兮脸色有些苍白，脚步虚软，差点儿站不稳，云淑忙上去扶着她：“没事吧？”

“没……。”倩兮声音微微颤抖，“这些人……。”

“皇上让璃王追查上次下毒的事情，这些侍卫，都是璃王安排的，在暗中保护慕青宁。”

倩兮的脸色更白了：“璃王调查？”一颗汗水从额头上滚下来，倩兮垂下眼帘，以掩饰自己慌乱的眼神。

“是啊，璃王的手段人人都知道，他想查，这件事必定会水落石出的。”云淑的声音听起来无波无澜，没有什么起伏，跟她以前完全不同。

倩兮也注意到这细微的变化，却想到她们经历过的那些，存在的记忆，确实会让一个人改变的。

“是啊，有璃王在，定会抓到凶手的。”倩兮笑了笑，慢慢走进宫殿中，这里是靠近御花园的偏殿，环境清幽，皇上当时没有考虑就把中毒的慕青宁抱进这里，之后发现这里确实适合疗养，便没有变动。

御花园的鸟语花香传到了这里，让人感觉无比惬意。

慕青宁半躺在床上，看着打开的窗子外面一片灿烂的花海，宫殿位置比较高，可以俯瞰御花园的景色。

薄薄的阳光照在她身上，清秀的面孔，细腻的肌肤，瞳孔里反射着阳光的七彩，那么圣洁。

倩兮知道她曾经是燕国的第一圣女，被凤凰神那样宠爱，常年在燕国神殿之中，凡人都靠近不得，据说炎亦邪没有攻占燕国之前，她是那么不染尘烟，遗世独立，见到她的人都为之倾倒。

可是后来在琉璃界看见慕青宁，倩兮却充满了疑惑，那就是那个圣洁的第一圣女吗？

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种气质，难道是人们误传了？只是因为凤凰神的宠爱，所以才会把她传的那样绝无仅有？

所有的疑惑在见到此刻的慕青宁，那一刹那，全都消失无踪。

慕青宁……她是那么美，沐浴着金光，仿佛全天下所有的美好都聚集在她身边，仿佛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比得上她了。

姬夫人说过，炎亦邪曾经很爱她，为她舍弃一切，甚至是性命！凤凰神亦如此！她现在似乎有些知道为什么那些神族肯那样做了。

即使身为女人，也有些小小的嫉妒慕青宁。

这个世间，已经找不到那么纯净的女孩子了，而慕青宁，在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依然保持那种干净的美好，仿佛永远都不会被污染。

一时之间，倩兮觉得自己的内心很肮脏，不敢直面慕青宁的干净。

“倩兮！”慕青宁看见进来的人竟然是多日未见的倩兮，不禁高兴起来，“快进来坐。”

倩兮愣了一下，才明白自己现在是倩妃，在这个皇宫里，她是不能逃避的。便笑着走进去坐下。

“身体好了吗？”

“好了，多亏……。”慕青宁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多亏了琉璃之主……若不是他，自己怎么好的这么快呢？可是这样的代价，是琉璃之主付出的性命的啊，每一次想到这些，她都恨不得死去的人是自己。

“慕青宁？”倩兮见她灿烂的笑颜黯淡下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啊，没什么，我们好不容易又见面了，该好好谈一谈。”慕青宁甩开所有的阴霾，堆起笑脸，想起曾经在琉璃界的那一段时间，好像才是昨天的事情一样。

倩兮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柔和的笑容，仿佛还在琉璃界的日子，当时她们都只是小小的新奴，她比慕青宁和云淑先去，所以她们两个凡是都依赖她。

那些日子，只是单纯地生活，没有面对残酷的斗争，所以保留了唯美的记忆。

“是啊……。”说起以前的事情，慕青宁就滔滔不绝，倩兮也有很多话说，偶尔，云淑也会插进来一两句，三个人仿佛回到从前，没有任何阻碍地回忆。

阳光渐渐斜照在窗户边，花的香气越来越浓郁了。

三个人都没有注意到聊了这么久，还是倩兮最先反应过来，笑道：“我们竟然说了这么久，我该回去了。”

慕青宁立刻拉住她，露出一脸哀求的表情：“倩兮，你再留一会儿，我们再说说别的啊。”

“这样不好，一会儿皇上来了……。”

慕青宁怕的就是这个，自从司言说要册封她为皇后，仿佛那种关系就确定了，让她时时刻刻担惊受怕的，只要司言一在，就会觉得不自在！

“倩兮……。”慕青宁低下头，喃喃地说，“我不想的，我根本不想做皇后！”

她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一生只为琉璃之主，再也容纳不下其他了！

倩兮吃惊地望着她，人人都想做皇后的，这个最强大的国家，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比拟，成为凤凰国的皇后，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可是慕青宁竟然说她不想！

不想？

别人怎么都得不到的东西，她竟然不屑一顾？

倩兮强忍着自己心里一股要冲出来的愤怒，平静地问：“为什么？”

慕青宁猛地抬头，眼睛却已经湿了，她最近很喜欢哭，动不动就流眼泪，连自己都觉得讨厌！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这么脆弱。

也许是因为，再也没有琉璃之主和赤璃的保护，潜意识中，她是那么害怕，那么缺少安全感，所以整个人，都变得软弱了吧？

“我喜欢的人……不是司言。”

“喜欢？”倩兮差点儿笑起来，这恐怕是她在这皇宫里，听到的最好笑的一句话了，“慕青宁，在皇宫里你谈什么喜欢？谁有资格说喜欢？所有的女人都是皇上的！谁也没有资格喜欢谁！”

“不！我进宫来不是为了做皇帝的女人，我只想弄清楚一些事情而已？”

“慕青宁！”云淑走过去，抓住慕青宁的肩膀，安抚她激动的情绪，害怕她一激动，又对身体产生什么影响。“不要说了，你很累了吧。”

“我不累，只是很想把这些话说出来。”慕青宁深深吸了一口气，馥郁的花香全都顺着呼吸进入身体里。“倩兮，你能明白我吗？”

倩兮望着她：“我只听姬夫人说过，你喜欢的人是……。”那个名字，对于凡人的倩兮来说，几乎是禁忌。

“是啊，是琉璃之主，一直以来都是他。”

哐当！

外面什么东西打碎的声音，三个人都吓了一跳，云淑立刻跑出去，这个时候，谁敢在这里偷听她们说话？！

“陛下！”

云淑跑出去的时候，已经看到倩兮带来的侍女们跪了一地，而司言，面孔苍白地站在一地碎瓷片中间，不知所措地看着跑出来的云淑。

“朕……。”少年的脸上写满了委屈和害怕，他太害怕了，本来想悄悄竟来吓慕青宁一跳的，他特意不让任何人说话，偷偷进了大殿。

可是……可是竟然听到了那样的话……

慕青宁口中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把他的心刺伤了，他那么害怕，害怕失去慕青宁。

“皇上请进来。”云淑把站在碎瓷片旁边的司言拉过来，怕他一时不小心受了伤。

司言低着头，不敢往帘子里看一眼，身着龙袍的少年帝王，在议事殿中听了大臣说了一天话，好不容易可以解脱出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一件，便想过来这里。

早知道，他应该去换一件衣服的，换一件衣服的话，就不会听到慕青宁说那些话了。

云淑心里也有些难过，她刚才应该制止慕青宁说出那些话来的，这是在皇宫里，任何话都会传到皇上耳朵里的。

帘子里面静悄悄的，倩兮和慕青宁都没有说话，两个人，一同沉默着。

慕青宁只觉得心里隐隐作痛，但是她知道，这个时候，她什么都不应该说。

司言的身影模模糊糊的在纱帘之外，微微颤抖着，像刚刚落入猎人陷阱的小野兽，彷徨无助，浑身发抖。

说出那些话的自己，就是残忍的猎人吧！

她低着头，没有看到倩兮嘴角边扬起的恶毒地笑容！

就是这样！真是天赐良机！慕青宁这个傻瓜，就让她失去一切好了！

“皇上？”云淑不知道该怎么办，轻轻喊了一声，却像是触动了司言身上的某根弦，司言推开她冲进内室，什么也不说，拉起慕青宁的手就往外走。

“朕带你去放风筝，朕带你出去玩。”

慕青宁身上余毒微笑，身体很虚弱，连床都下不了，被司言这样一拖，身体简直要散架了，从床上跌落下来。

“司言……。”她哀哀地叫了一声，凄楚的小脸那么可怜。

司言像被烫了一下一样，连忙松开手，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慕青宁……。”

云淑把跌倒的慕青宁扶到床上，这个时候，慕青宁已经满脸苍白，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

“你讨厌朕了吗？你想做朕的皇后，你喜欢的，真的是琉璃之主吗？”

慕青宁别开脸，不敢看司言那张充满了悲伤地面孔。

他原本是无忧无虑的人啊，单纯天真，没有一点儿忧愁，就像是纯洁的天使，可是她，确实地狱的恶魔，是她把痛苦和悲伤带给他，让他不再是天使了。

让他拥有人类的喜怒哀乐，司言，司言，如果这个世上可以有让我选择的机会，那么我一定不会选择让你悲伤，我愿意看着你一生一世都那么快乐。

“为什么会喜欢琉璃之主，朕是皇帝，朕比他好！”司言任性却天真地说，“朕可以，朕可以杀了他……。”

慕青宁苍白的面孔更加苍白了，身上穿着素色的单衣，让她看起来单薄脆弱如同一张纸片一样。

“司言，你不能这样！”

琉璃之主是炎亦邪，如果司言杀了他，那么后果会是什么，谁也不敢想象。

“为什么？朕讨厌把你抢走的人！”司言气呼呼地，像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孩子一样，脸上充满了痛苦，“朕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的！”

他说的如此坚决，如此彻底，脸上属于孩童的霸道和任性显露无疑，清澈的眼中荡漾出让人不熟悉的狠绝，像个真正的帝王一样！

“朕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

倩兮和云淑皆是一怔，这样的皇上，是不是更像凤凰国至高无上的帝王了呢？

慕青宁呆呆地看着他。

司言……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

那个孩子一样的皇帝哪里去了？

她只觉得身体里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感觉，喉咙一甜，一口鲜血忽然喷了出来。

“慕青宁！”云淑大叫，冲过去扶住慕青宁倒下去的身子，哭了起来，“慕青宁！你怎么了？慕青宁！”

看到鲜红的血，如同苍茫的雪地中忽然绽放的梅花一样，在慕青宁身边绽开，那么惊艳，仿佛天地之间唯一剩下的色彩。

司言简直吓坏了，上一次慕青宁中毒吐血，让他以为整个世界都倒塌了，而这一次，他脑中顿时空白一片，然后，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说不出话，也听不到什么，忽然间，连眼睛也看不到什么了，黑蒙蒙的阴影笼罩上来，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陛下，陛下……。”

遥远的声音，呼唤着他的名字，乱糟糟的一切，他伸出手，想抓住什么，又抓不住，忽然间觉得头很痛，他抱着头，口中发出痛苦的‘呜呜’声。

他睁不开眼睛，身处黑蒙蒙的世界里，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痛苦，孤独，悲伤，无助……

突然间，他抬起头，看见黑色的世界里有一道光，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睛来，他极力想看清楚，大大地睁着眼睛，眼睛里刺痛了，被泪水湿润了，他才看清楚那原来是一个人。

一个少女的身影，长长地黑发披散在一身纯白的衣服上，轻纱摇曳，白衣翩跹。

“是谁？”司言大声问，声音在黑蒙蒙的世界里像无头的鬼魂，四处乱撞，空空地扩散出去，又回荡过来。

是谁？是谁？是谁？……

少女的身影动了一下，然后，她慢慢地回过头，花容月貌，雪白的肌肤在黑夜里是那么耀眼啊，莹莹地光泽，她是那么美！

一瞬间，司言的呼吸都停止了。

“慕青宁……。”他喃喃地，伸出手去，慕青宁对着他嫣然一笑，提起裙摆，慢慢朝前走去。

“别走，慕青宁！别走！”司言追上去，不要走！不要走！

可不知为什么，无论他怎么努力去追，慕青宁就是离他那么遥远，仿佛永远也靠近不了。

司言急得大喊大叫：“慕青宁！朕带你出去玩！你别走！朕不会让你生气了！”

慕青宁脚步一滞，停了下来，又转过身，大大的眼睛恍若一颗明珠：“我喜欢的是琉璃之主。”

笑容在她雪白的脸上缓缓荡漾开来，如同池塘里悠然绽放的荷花。

司言心中剧痛，就像被人一刀砍成了两半，他呆呆地看着那张脸：“琉璃之主……为何是琉璃之主？”

慕青宁目光恍惚了一下，才道：“琉璃之主，炎亦邪……琉璃之主。”

哗！

似乎有好多声音同时响起来，无数闪电朝这个黑暗的地方砸下来！

黑漆漆的一片中，电闪雷鸣，然后又平静下来，一切都无比的安静，远处，还是只有慕青宁白色的声音，那么白，在这个世界中，她是唯一的光亮了。

可是，他听到慕青宁刚才在说什么？

炎亦邪……琉璃之主……

司言觉得头痛得不可思议，要爆炸了一样，嗡嗡作响。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啊！？”

“司言，原来你也忘了吗？”慕青宁慢慢哽咽起来，泪水流出来，她的眼睛被泪水浸染，更是如同朝露中的宝石一样璀璨。

司言不懂，什么是炎亦邪琉璃之主？炎亦邪，不是在日曜城吗？在遥远的天空之中啊……

“朕不懂…..。”司言害怕地说，“慕青宁，这，这是哪儿？朕想回去。”

“你不记得了吗？炎亦邪是谁？你不可能忘的！”慕青宁在离他很远的地方朝他喊道。

“朕不知道！”脑子里嗡嗡地声音越来越多了，司言痛苦地抱着头，声嘶力竭地大喊，“朕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司言……。”慕青宁的声音忽然间柔和了下来，那声音恍若是一种神秘的疗伤药，让司言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他抬起头，看着远处洁白衣裳的少女。

她慢慢伸出手，手中有一团淡绿色的光芒，那种光，在黑暗中显得妖异神秘，可是不知为什么，司言却觉得那很神圣，如同凡人不能触碰的天神的光芒。

那是什么啊？

为什么慕青宁手里会有那种神奇的东西呢？

她，她想做什么？

司言这么想着，嘴巴里也随之问了出来：“慕青宁，那是什么？”

慕青宁目光茫然，看着那团光芒，这是什么？

这……是琉璃之主最后给她留下的东西啊……

可是现在，她不能自私地只想用这些东西来保护自己了，她要用琉璃之主留给她的东西，把一切被扭转的命运都回归到正途上来！

“司言，你会好的。”

司言呆了一下，便看到慕青宁手一抬，那团绿色的光芒便朝自己飞来了，他有些害怕，想后退逃跑，可是那光线速度如此之快，他甚至来不及迈开步子，已经被绿色的光芒击中！

一刹那，整个世界都在旋转，颠倒……

然而没有痛苦，只觉得是很温暖很神秘的力量，充满一种压倒性的气势，让人从心底害怕起来！

“怎，怎么回事？”司言茫然地看向慕青宁，她依然站在那里，只是她在哭，很大声地哭着，泪水啊，滚滚不绝，泛滥成灾，如同滚过他的心脏一样。

慕青宁，慕青宁……

温暖的绿光包裹着他，逐渐的，他脑海里仿佛看到无数光亮，金灿灿的，那么耀眼。

在那么多的光亮中，他看到另外一个慕青宁。

一个红眼睛，尖耳朵，背上长着骨翼的慕青宁。

她从一堆如烟如雾的芍药花上飞起来，翅膀扑扇着，花瓣在身周飞舞，她一脸骄傲，两手叉腰，声音清脆：

“我乃魔界六公主慕青宁，你是谁？”

我是谁？

我是谁？

司言忽然又迷茫了，慕青宁在问他吗？他是谁呢？

迷茫中，一个清朗的声音缓缓道：“我是冥帝，司言。”

那声音那么熟悉，就像是……从他自己口中说出来的一样。

司言忽然觉得很累，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那光芒如此的温暖啊，可是远处慕青宁的哭声源源不断地传来，就像永远都不会断绝。

他很想走过去，很想安慰她。

可是他很迷惑，他看到另外一个慕青宁，还有……另外一个自己，那种看着自己的感觉，很荒谬，也很…..亲切。

冥帝，司言……

“慕青宁？”司言慌乱地抬起头，想去找慕青宁，可是抬头时才发现，慕青宁已经不在了。

只有那哭声，还在继续着。

“慕青宁！慕青宁！”他四处看着，黑蒙蒙的，又像刚才那样了，可是身体周围的绿色光芒，依然莹莹的，仿佛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把自己包围在中间。

昏昏欲睡的感觉更加强烈了，司言的身子晃了晃，忽然倒下去。

烛光幽幽晃动，屋子里的气氛很安静，没有一个人说话，空气缭绕着熏香的味道，轻烟袅袅。

云淑打开锡炉，放了一些香片进去，屋子里令人头脑清明的味道更加浓郁了一些。她做完这些便折回来坐下，默默地看着沉默不语的慕青宁和倩兮。

皇上已经昏迷了三天，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整个皇宫里都乱成一片了。

那天，也不知道皇上是突然着了什么魔，左公公来兴师问罪，也问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倩兮咬着嘴唇，抬头看了看歪坐在床上，脸色依然有些苍白的慕青宁。

“慕青宁，真的有用吗？”倩兮终于让自己问出口来，慕青宁使用的那种奇怪的光芒，真的可以让皇上醒过来吗？

慕青宁正在出神，被倩兮的声音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却没有听见倩兮说了什么：“你说什么？”

倩兮只好又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慕青宁却怔住了。

有用吗？

琉璃之主的法术，每一次都在她身上起到非常好的效果，如果那只是琉璃之主专门保护她的，那对于她是自然好的，可是对于别人呢？她从来没有想过。

当时她只想孤注一掷的！让司言恢复，他不应该是现在这个傻样子，冥帝司言，当年的他，何等的意气风发！

她知道必须一步一步做这些事，让司言清醒，在他清醒的脑子里，一定留着些什么东西！

她必须做的！也许是使命，千百年前的战争因她而起，如今这残局，自然也要她来收拾了！

“我也不知道，但是这个时候，只能赌一赌了。”

倩兮咬着嘴唇不说话了。

气氛又回到刚才尴尬的安静中去，好半响，才听到慕青宁又开口：“但是，我相信一定会有用的！”

她相信，完完全全的相信琉璃之主留下的东西一定是最有用的！

“我也相信，慕青宁不会伤害皇上的。”倩兮也无可奈何，以她的地位，根本不能决定什么。

慕青宁没说什么，云淑却有些心里不满，道：“倩兮姐，慕青宁本来就不会害皇上的！”

“云淑。”慕青宁出声制止了云淑的话，转向倩兮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我不在乎，我不想在司言身上得到什么，就算救了他，我也不会要求什么，你不用担心的。”

被人说中心里的想法，倩兮有些不好受，她一向骄傲，尊严是不允许被践踏的，可是这个时候，她又能说什么，比起慕青宁来，她什么都做不了。

她是怕皇上醒来更加感谢慕青宁，到时候，她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手指扣着窗户上的油漆。

“我什么都没有了，唯一可以的依仗的就是这个身份！我不想失去！慕青宁，我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保护自己而已。”

慕青宁嘴唇苍白，所以连笑起来的样子也苍白无比：“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吗？”倩兮转过身来，已经泪流满面了，“你知道我心里多么羡慕你吗？你可以得到一切，而且轻而易举就得到了！我呢？我付出那么多，只是得到这一个封号而已！”

屋子里的火光一闪一闪，照得倩兮的面孔忽明忽暗。

“你知道皇上为何宠爱我这么几天吗？”倩兮有些自嘲地笑起来，“我告诉你，都是因为你，因为我和皇上说你的事情，皇上就很高兴，他像个孩子一样，听我说着那些有的没的。”倩兮的表情真的好像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在慕青宁面前承认这种事情，她把尊严都踏在脚底下了！

“我对你了解那么少，我们相处时间本来就很短，但是我胡乱捏造的事皇上也听得津津有味。宫里人都不知道，皇上夜夜留宿我的宫殿，只是因为要听我讲你的事情，他从来没有宠爱过我，他只是把我当做一个会讲故事的人而已。”

可笑，那些所谓的荣宠，是这么可笑的啊……

“是不是，很可笑呢？”

“倩兮，你有办法把我送出宫吗？”慕青宁忽然说。

“你……。”倩兮微微诧异。

慕青宁无所谓地笑了笑：“留在宫里，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可是皇上那么喜欢你，他醒来若找不到你，会很难过的。”

慕青宁勉强撑着从床上站起来，养了这么几天，发现下床也不是那么困难地事情了，云淑要上来扶她，都被她拒绝了。她慢慢地走到倩兮面前，拉起她的手，像曾经在琉璃界一样亲密。

“我相信你可以让皇上喜欢你，你是好女孩。”她轻轻拍拍倩兮雪白的肌肤，“况且，皇上醒来也不一定会记得我。”

“为什么？”

为什么？慕青宁自己也不知道答案，只是隐约觉得会那样而已，她胡乱猜测地，司言若是变回正常人，肯定和现在不一样，那个时候，他若没有在天劫中被洗去记忆，那么关于冥帝的记忆也会一并出现，到时候，他对她的感情，便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让倩兮帮她出宫，也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以前的冥帝一直相信她是红颜祸水，现在的他，恐怕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在琉璃之主和赤璃同时变为凡人的时候，不知道冥帝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总之你帮我出宫，这对于你，有利无害。”

倩兮看着慕青宁的眼睛，仿佛要从里面看到她的真诚又多少，半响，倩兮才点点头：“好，我答应。”

这个晚上，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片寂静中，宫灯发出幽幽的光芒，照着皇宫的路面。

倩妃在宫女的簇拥下返回自己的宫殿，两旁的侍女手执宫灯，照得她周围如同白天一样。

晚风微微吹拂着，几缕发丝飘到脸颊上，她伸出手轻轻拂开，嘴角边，慢慢浮起一个胜利的笑容。

*******

未央宫的正殿已经安静了四天，当晨曦从窗户里透进来时，躺在床上的苍白少年慢慢睁开了眼睛。

黑眸是从未有过的寂静，犹如冰封了千年的古井水，波澜不惊。少年青涩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

“来人！”依稀还是那个稚嫩的嗓音，只是没有情绪起伏。

宫女太监鱼贯而入，左公公在最前面：“陛下感觉可好了。”昏睡了四天醒来的帝王，似乎有哪里不同了，左公公疑惑，却不敢多问，今天的皇帝，浑身上下冷然投射一种迫人的压力，和以前跳脱天真的少年完全不同。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种变化，因此寝殿里寂静地落下一根针的声音都听得到。

“早朝时间过了吗？”司言问，有些头疼，他抚着额头。

左公公躬身回答，这一刻不知怎么很激动，皇上多年以来第一次醒来问早朝，“回皇上，已经过了多时了。”

“召集众臣，朕在御书房等他们。”司言站起来，宫女立刻上前替他更衣，一个小太监以为皇上清早醒来心情不好，便自作主张地问：“皇上今日可想去放风筝？今日外头无风，晴朗极了。”

司言的表情凝固了一秒，手指向龙床左侧的柜子：“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给朕。”

小太监连忙欣喜地过去，打开柜子却看见一把宝剑静静躺在里面，他认得，这把剑是皇上御极时炎亦邪赐的‘火焰之剑’，皇上拿宝剑做什么？难道今天又想玩新花样了？

左公公也不解，皇上从小没碰过真正的剑，学武时因为他的少年心性，所以给他木剑，而且，皇上的剑术学的不好。

‘火焰之剑’被握在手中，当年在天下人面前从炎亦邪手里接过宝剑时的电流火花又再次充斥在体内，司言皱了皱眉。以前他怕这把剑，怕‘火焰之剑’的寒光里闪出的锋芒，那是嗜血的残酷。

嗜血又怎么样，他现在握在手里，人剑合一，只是冷淡淡地一笑。

小太监还笑眯眯地望着他，司言眼光一转，火焰之剑准确无误地刺进太监的心脏，血流如注。

祭剑之血，用这个卑微的奴才未免太糟蹋这把宝剑了。

小太监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心跳已经停止，生命已经消亡，倒在地上，眼睛往外突，似乎还想问一个为什么。

寝殿里所有人都吓住了，哆哆嗦嗦跪下去。只有左公公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匍匐下去，道：“此等惑乱君心的奴才，该死！”

司言用锦帕擦拭剑身。

血，很温暖，真的很温暖。他心里很冷很冷，需要更多的温暖…….

御书房里众臣头一次到的这么齐，而且令人匪夷所思的是，这一次是皇上召集的。

想不到也有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一日，这一天真神奇。

几位老臣在静坐，心里盘算傻皇帝今日想干什么？平日里见到大臣都会逃跑的皇帝，会主动召见他们，哎，恐怕不会有好事吧。

有年轻好事的臣子趁机说：“今早听未央宫的太监说，皇上一早苏醒过来了，不过还是失心疯，只是这一次比前几天更凶猛，居然杀了一个小太监。”

诸位臣子只当他说笑，皇上痴傻顽劣，可也不至于去杀人，别人不知道，几位老臣是看着皇上长大的，皇上什么心性，不必说，纯真善良。只是可惜了，生在帝王家，又被推上王位，身不由己。

那个年轻臣子见没人信他，焦急起来：“你们不信？早上悄悄从未央宫运出去的尸体可是被我撞见了呢，一剑刺入胸口毙命的！”

“是吗？”门口响起稚嫩的嗓音，清冷疏淡，不似往日。

众臣都惊奇地回头去望，只见少年皇帝在御书房大门外站立，明黄的龙袍，九条龙吞云吐雾，似要喷薄而出。

紫金冠在晨光中辉煌灿烂，中间硕大的东珠碧彩闪烁，映的帝王脸上多了几分冷峻，少了几分青涩。

这是平日痴傻的皇帝吗？没有人敢确定，都噤若寒蝉。

司言迈步进来，步子极缓，手中的火焰之剑似乎凝聚了大量的杀气，铮然有声。大臣连忙下跪叩拜，大呼皇上万岁。

他有意抽出宝剑，划着地面，顺着每一位大臣跪拜俯下的头颅，一边走，一边道：“朕即位之初不能理政，多亏众位爱卿替朕日理万机，忧国忧民。所以这国家里，朕只是名不副实的存在罢了。”

大臣们诚惶诚恐地叩头：“能为皇上分忧是臣下的荣幸，臣等只尽了臣子的义务。”

司言停下，火焰之剑正好在先前说话的年轻大臣脑袋旁边，吓得他冷汗直流，颤抖不已。

“你起来。”司言用剑尖点点那年轻大臣的脑袋，让他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又一脸天真地说：“毕嵩，你带朕去放风筝。”

“风筝？”毕嵩惊愕，皇上现在要去放风筝吗？看着皇上脸上的笑容和平时一样，却又不一样，他一时迷惑了，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司言沉下脸，笑容顿时消失：“看来你不把朕的命令放在眼里，朕还算是皇帝吗？！”

毕嵩见皇上动怒，连忙跪下来不住地磕头：“臣遵命！臣遵命！带皇上去放风筝！”

“很好，放风筝。”司言脸上闪过诡谲阴测的笑容，“众位爱卿，随朕同去放风筝吧。”

大臣们面面相觑。

皇宫里每年祭祀天神的祭坛高耸入云，是天上四大祭司神殿——苍龙殿，玄武殿，白虎殿，朱雀殿围绕的中心点。每一年，帝王率领众臣于此祭拜，祈求天神庇护皇朝。司言从未祭祀过，第一次来，却是来放风筝。

大臣们跪了一地默默不语，司言下令把毕嵩手脚张开绑在一个巨大的风筝支架上，呈十字型，从高高的祭坛上放下去，像风筝一样挂在祭坛的边缘。

司言一脚踏在祭台边的神兽白虎身上，探出头去笑道：“毕大人为何不能像风筝一样飞起来？”皱着好看的眉，略显失望。

大臣们看见皇帝脚踏白虎神兽，已经是亵渎神灵的行为，再听听皇上的话，都大惊失色。

皇上似乎不傻，又似乎很傻。

司言迎着风站立，毕嵩在半空中飘飘荡荡，中午烈日高照，他被烤的都快熟了，只敢小声哀号几句，嘴唇干裂，喉咙里要着火了。

年轻的臣子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冤屈，只是回答迟了一点儿而已，就被当成风筝，眼看小命都要送了进去。他并不知道他在御书房里说话的时候，皇上已经来到了，刚好就听见他的话。

放风筝，皇上以前喜欢放风筝，可是现在，陪他放风筝的人在哪儿？在哪儿？记忆里再也找不到了。

司言坐在白虎身上，看着下面：“为什么风筝还不飞起来？”

左公公上前道：“回皇上，毕大人太重了，恐怕飞不起来。”

司言站起来：“那好吧，让毕大人在这里饿几天，瘦了之后就轻了，轻了之后就能飞起来了。”

左公公低头：“是，外面太阳烈，皇上还是请先回去休息吧。”

司言斜睨着他，狭长的双眸里仿佛湖光掠影：“朕当真那么没用吗？”

左公公连忙跪下去：“奴才该死。”

司言对这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又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大太监还是有几分情意的，因此只挥了挥手：“把今天的奏折都呈上来，朕要看，还有，传旨让商襄将军立刻从叶城回来。”

商襄将军受辅政大臣丰彦和监国摄政王靖修的密令去叶城打探燕国余孽的动向，怕打草惊蛇，朝中没有几个人知道，从不上朝理政的皇帝居然会知道，这让一干平日自持位高权重的大臣惊愕了。

司言正要回御书房，忽然又感觉到头很痛，身子摇晃几下，差点儿又倒下来，身边的人连忙扶住。

“陛下，您身子刚痊愈，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左公公劝道。

司言站稳了，一把推开那些人，固执地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谁也的劝道也不听。

没有人知道皇上心里想什么，从小服侍皇上长大的左公公也迷茫了。

司言刚刚走了几步，就有一个小太监飞奔着过来，在他面前跪下：“启禀皇上，慕青宁姑娘不见了！”

风吹着面颊过去，有一丝细细地刺痛感，阳光那么强烈，没有抬头，那些光线也仿佛会刺痛人的双眼。

年轻的帝王脸色如同白纸一般，看不见血色，所有大臣默默站立一旁，谁也不敢说话，早上死去的太监和毕嵩大人已经是最好的例子了，如今的皇帝，可不是昔日的傻皇帝了！

“皇上，已经派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会找到慕青宁姑娘的。”太监道。

司言却摆摆手：“不用找了。”如此的冷漠地话，让众人又是一震。

不见了的人，可是将来的皇后啊，册封皇后的诏书都已经拟好了，若不是皇上昏迷了这几天，早就公布出去了。

皇上不是很喜欢那个姑娘吗？先前一直念念的，怎么现在又这么冷漠？

哎……到底是少年人啊，喜新厌旧的。

司言慢慢往御书房走，手中紧紧握着‘火焰之剑’，握得骨节都一根根凸起来，泛着青白色。

她走了……

终究，她还是选择了离开……

对，慕青宁，我始终都不能成为你的归宿，千年之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你要离开，我……无话可说……

从最高处的山向下望，凤凰国的皇宫绵延数里，就像一座巨大的城市，宫殿楼阁隐现在葱葱绿树之间，高高的祭台耸立而起，是整个皇宫里最高的建筑物。

祭台上挂着一个人，披头散发，在风中飘飘荡荡。

“那就是皇上最近做的事，好像比以前好荒唐。”云淑看了慕青宁一眼，她望着高高的祭台，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在想什么？”慕青宁喃喃道，“是向炎亦邪示威吗？还是已经知道炎亦邪已经不在，所以才肆无忌惮？”

“谁知道？现在的皇上，已经不是以前的皇上了。”

“是啊。”慕青宁的笑容有些苍凉。

“慕青宁，我们走吧。”

慕青宁转过身，有些茫然：“出来了，该去哪里？”

“不如，去燕国吧，那里是我们的故乡啊。”

“燕国……。”慕青宁想到赤璃，没有赤璃的燕国，此时此刻已经混乱不堪了吧，炎亦邪那一战，不仅毁了凤凰神，也毁了整个燕国。

云淑眼中泪光闪动：“可是去燕国之前，好像再见一见璃王，他，是凤凰神吧？”

对了，独孤夜！还有琉璃之主！

慕青宁道：“如果独孤夜和琉璃之主都想起一眼的一切，就好了！我们去找他们！”

云淑犹疑道：“可是他们想起来又如何？他们还是神吗？”

慕青宁满心的欢喜如同被一盆冷水浇灭了，怔怔地看着云淑。

是啊，她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想起来了，又能如何？现在的他们，只是凡人啊！

“我看，姬夫人也许知道什么。”云淑小声说，她知道慕青宁不想去琉璃界，但是目前，她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果然，慕青宁有些不乐意：“去琉璃界又要面对姬夫人。”那个知道一切的女人让她很不舒服，虽然姬夫人对她好，但是总觉得，哪种好是有目的的。

她望向云淑，见云淑也没有什么主意，一双眼睛也是茫然地看着她，只好点点头。

两个人便往山下走去。

这一日早朝之后，皇上出乎意料地颁布了几道圣旨，召商襄将军回京，派兵驻守刚刚攻打下来的燕国。不再设监国摄政王和辅政大臣的职位，丰彦，靖修两位打成分别为左右丞相。

雷厉风行的手法一时之间让朝野上下震慑不已。

拥有‘火焰之剑’，受到炎亦邪庇护的凤凰国皇帝已经不是那个傻小子了！

皇上恢复正常了！

一时间，被调动的几位大臣都惶惶不安，凤凰国不比他国，早在凤凰国建立之初，太祖便被炎亦邪赐予‘火焰之剑’，拥有‘火焰之剑’的帝王必须有炎亦邪认可的血统，所以凤凰国的每一代帝王，都是炎亦邪选出来的，夺位之争根本不曾存在。

拥有‘火焰之剑’，就是炎亦邪在凡间的代表，胆敢存有忤逆之心者，从来不会有好下场。

凤凰国千百年来，从未出现过乱臣贼子，就算有哪个胆子，慑于‘火焰之剑’和炎亦邪的威力，也不敢轻举妄动。

司言登基之初，，也曾受过质疑，没有人能明白为何炎亦邪会挑选一个傻子做皇帝，可炎亦邪的命令没有人敢违抗，所以，心智不全的司言便登基了。

‘火焰之剑’却只在登基之时出现过，便被司言束之高阁，如今重新出现，便代表着皇权的威力开始生效。

散朝之后，几位大臣战战兢兢地退了出来，刚才在朝堂之上，皇上的气势，还真让他们都汗流浃背了，丰彦是两朝元老，先皇雄才大略，可也没有这一位皇帝这种迫人的气势。

靖修道：“丰大人，我看皇上是真好了，这一次，你我二人卸下重任，也算清闲了。”

丰彦道：“话是这样说，可是靖大人，皇上刚一亲政便做了这么多改变，你我二人恐怕……。”

靖修脸色变了变，但还是强忍着笑道：“难道还会飞鸟尽，良弓藏吗？”

“这倒不至于。”丰彦摇头道，“只是这一位陛下，着实难伺候啊。”

两人说着，见璃王悠悠走来，连忙迎上去：“王爷，咦？怎么不见九公子？”以往这两人上朝下朝总在一起的，这回没看见风华绝代的九公子，两位大臣都有些诧异。

独孤夜笑道：“皇上单独召见琉璃之主，本王只好自己出来了。”

单独召见？

丰彦和靖修对望一眼，九公子可是不太过问朝政啊，虽然手中掌着震北大军的兵权，可是听说九公子是从来不过问军中之事的。

皇上单独召见，倒有些不寻常。

“二位大人，脸色这样难看，该不会，在担心什么吧？”独孤夜打趣道。

丰彦和靖修都轻咳了一声，然后才挤出不十分好看的笑容，丰彦道：“现在伴君如伴虎，我二人自然要担心了。”

“不用担心！”独孤夜笑得有些散漫，“二位大人忠心耿耿，皇上是看得见的！”

靖修低声道：“话是这样说，可王爷难道感觉不到咱们陛下充满杀气吗？”

“杀气？”独孤夜皱眉，这么说来，刚才散朝之时，皇上派人来通知琉璃之主单独召见的时候，从龙椅上站起来，刚刚走过帘子的时候，回头看了琉璃之主一眼。

那一眼，才是充满的杀气的吧。

独孤夜倒是以为自己是看错了，琉璃之主虽然一直冷冰冰，没什么人缘，可是没有恢复正常时期的皇上，对琉璃之主的态度一直十分恭敬，琉璃之主在的时候，似乎连皇上的傻气都收敛不少。

对于那位先祖留下的最小的公子，虽然没有封王，可是先祖对这位幼子的特殊恩宠全天下都知道。

不封王，只是不希望他卷入皇族内部的斗争中，让他做一个闲散的公子，似乎更能保护他，先祖驾崩前，下了十二道圣旨，其中九道是为了琉璃之主。

先祖对这个幼子，确实太好了，是因为什么？因为产下琉璃之主便难产而死的皇后吗？可是那位皇后之前从来不受宠，琉璃之主生下后，才被追封为皇后。

那么，是因为琉璃之主与身俱来惊人的美貌了？这似乎是个荒唐的理由，但是却是唯一能接受先祖恩遇的理由了。

他确实太美了，美得都不像话了。

先祖的特别恩遇，让皇上也对琉璃之主忌惮三分，所以才会分外尊敬吧。

“二位大人多心了，呵呵。”独孤夜无所谓地笑笑，转身走了。

丰彦和靖修各自也叹了一声，便也各自回家。

御花园中。

皇上在前面走，身后只有一个琉璃之主，其余侍卫宫女都被屏退了。

琉璃之主一言不发，跟在司言身后，前面的帝王心里不知道是何想法，他也不想去猜测。

一直走到芍药花盛开的地方，司言才停下脚步，有些恍惚地看着那些花。

“我第一次见她，她身边就飞着这么多花。”司言喃喃地说着，伸手摘了一朵花在手里。

琉璃之主的目光冷冷瞟过那些花，他知道司言说的‘她’是指那个奇怪的女子慕青宁，可是他不知道皇上为何单独召见他只是为了说这个。

司言转过什么，少年的脸上稚气未脱，可是眼睛里那种坚定而略到冷酷的光芒却让人感觉到迫人的压力。

“琉璃之主，你喜欢慕青宁吗？”

对于这个问题，琉璃之主却显得很散漫：“她？”

司言有些激动：“对！就是她！你喜欢她吗？”

“不喜欢。”回答得很干脆，琉璃之主露出讥讽地笑容，“为何总要把她和我牵扯在一起？”

司言盯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绿色的，如同宝石一样，却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

是啊，这样的双眼，才符合他的身份不是吗？神祗的身份。

“可是她喜欢你。”

琉璃之主一怔，然后立刻又有些不屑：“那是她的事。”

司言道：“你真的这么以为？”

“不然皇上以为如何？”

“她肯为你去死，你也不在乎吗？”

“那是她的事。”

如此冷酷，如此决绝！

司言却缓缓地，笑得有些残忍：“真的吗？就算她死在你面前，你也无动于衷？”

绿色的眼眸里终于有什么动了动，那种被欺骗被隐瞒的感觉又涌上心头，琉璃之主定定的看着这个凤凰国的帝王，为何在他恢复成正常人之后，要问他这样的问题？

那个丫头，和他有什么关系。

可是，如果他死在自己面前，真的会无动于衷吗？如果会，那么她中毒的时候，自己为何要那么时常，那个自己，好像是另外一个人，根本就不像他。

他怎么会去在乎那样一个女子呢？

“九公子在犹疑吗？原来这世上还是有可以让你摇摆不定的东西存在的。”司言嗤笑道。

琉璃之主冷冷地表情仿佛更冷了，周围的空气也仿佛随着结冰，司言却浑然不惧：“怎么？回答不了这个问题吗？”

“她究竟是谁？”琉璃之主绿色的眼睛里闪出迷幻却冷冽的光芒，“所有人都这么在乎她？”

司言定定地看着他的脸，那种表情，那种眼神，甚至带着一丝丝的怨恨和嗜血！

“她是谁？这个问题，九公子还是问问自己吧。”司言一挥袖子，冷冷哼了一声，“你若不要她，将来可别后悔！”

琉璃之主静静站在怒放的芍药花前，看着越走越远的皇帝。

将来可别后悔……

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感情，为什么，偏偏要闯入他的生活中来？

*******

“真难得，让你主动来找我。”姬夫人的声音娇柔无限，在一群巧笑嫣然的少女中间，她的美貌丝毫不显得逊色，反而更加光彩夺目了。

慕青宁低着头，她早就说过自己不想来的，这下子，真的体会到后悔的滋味了，从走进琉璃界的那一刻起，她就在后悔了，见到姬夫人时，更是悔得要捶胸顿足。听了姬夫人的话之后，真悔得想一头撞死算了！

姬夫人脸上闪着胜利的得意光芒，斜睨着眼睛看着慕青宁和云淑：“怎么？相通了？”

慕青宁看看姬夫人身边那些莺莺燕燕的女子，闭着嘴巴不说话。

“真任性！”姬夫人娇嗔一声，挥挥手，让那些女子都下去了，“好了，你想说什么？”

慕青宁一句话也不说，却‘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她动作很大，跪在地上那一声闷响很大，姬夫人和云淑都吓了一跳。

“你这是要干什么？”姬夫人站起来，走到一边，避开慕青宁的跪拜，伸手捂着心口，“快站起来！”

“你告诉我应该怎么做，才能把扭转的一切改变，你一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