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苹果

杨箬在厨房外等了老长时间都不见人出来。

她有点焦虑又有点阴暗的想,怎么，难不成夏耳还和一个厨子的女儿暗通款曲不成了？

随后又冷笑想，怪不得是小户人家出来的，眼皮子短浅,也只能和这样小户人家的女孩子玩在一块。

她正想着,便见厨房的门帘子被撩开,小姑娘带着一点笑出来了。

她脑袋上扎着两个丸子,脸颊白白的,显得有点毛绒绒的可爱。

夏耳出了厨房，她还有看乌龟的任务呢，不能在厨房逗留很久,因此和苏缝闲聊了一会儿,便抱着吃的，精神奕奕的去工作了。

夏耳出门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杨箬，她仿佛是有些不耐，但是看到夏耳之后，表情又变得如沐春风了。

夏耳想,她都跟苏缝说，只和她做朋友了，所以她现在应该不理杨箬才对。

不然苏缝会不高兴的。

夏耳这般一想,立刻就低头,想要从杨箬身边溜走，却一下被杨箬拉住了衣角。

夏耳嘴角耷拉下来，想,杨箬真的好黏人呀。

她不喜欢她这样粘着自己qaq。

她开始反省自己,以前天天去问叔叔苏缝闭关回来了没有,会不会也给苏缝带来一种【太粘人】以至于【非常烦恼】的感觉呢？

哎这样可不行呀。

杨箬拉住夏耳的衣角,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感觉手上的衣角像是烈焰灼火，突然变得滚烫无比！杨箬立刻松开了手，然而纤细白皙的手指，竟已被烫出了可怕的焦痕！

杨箬长而宽大的袖子遮盖了她受伤的手，她抬眼看夏耳。

夏耳没有发现这个小小的变故，有些苦恼的样子看着她，“你还要跟我一起去看龟龟吗？”

杨箬一时间竟然看不出夏耳的深浅。

她有点捉摸不透，刚才那一下，是夏耳做的，还是……

细思极恐。

她嘴唇有点勉强的弯起来，“……我就不去了。”

夏耳偷偷的松了口气，没等她说什么，杨箬又道：“刚刚那个人是厨师的女儿？”

“对呀。”夏耳点头，“我们是朋友。”

“怎么了呀。”

夏耳一边说一边往上班的地方走，杨箬亦步亦趋的跟着，也不敢拉她了，但也不敢真的往那地方走，她咬咬牙，长话短说，“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你跟一个厨子的女儿有什么好玩的？”

厨房里的苏缝看着话本，耳边清晰传来了杨箬和夏耳的对话。.七

本来含着笑意的眼慢慢阴郁下来。

夏耳的脚步一下就停下来了。

杨箬见她停步，内心暗暗松了一口气——她一点也不想看见那只乌龟了！

小姑娘回过头，眉头紧皱：“我妈妈从小就告诉我，交朋友要从心，不可以从利。”

杨箬语塞，随后道：“但是她不能为你带来任何好处，你跟她交流只不过是浪费时间……”

苏缝的眼眸蔓延起了猩红色，整个人的气息变得尤为恐怖。

夏耳心里有点生气了：“才不是浪费时间呢。”

小姑娘从戒指里拿出了一个梨：“你看她给了我好多好吃的。”

杨箬：“……”

夏耳把梨子放到她手里：“而且，重要的是，我和她在一起会觉得很开心。”

“和一个相处起来特别开心的人在一起，怎么能叫浪费时间呢。”

小姑娘眼瞳澄澈又漂亮，“一天有十二个时辰，四个时辰上班，四个时辰睡觉，我希望剩下四个时辰，都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杨箬，每时每刻都开心，是件多难的事情呀。”夏耳说，“这真的是全天下最难的事情了，比上花椒树还要难。”

“如果能遇到让我四个时辰都开心的人，我愿意把我一生的四个时辰都给她。”

“一秒都算不上浪费。”

杨箬拿着梨。

夏耳语气变重了，“她那么好，你不要说她的坏话了。”

“她是我第一眼见到就很喜欢的人。”

“她性格又好又温柔。”

“我是真的很想，和她做一辈子的好朋友的。”

夏耳说完，又对杨箬说：“好啦，你别跟着我啦，我要上班啦。”

她看着杨箬，认真的说：“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一直跟着我，但是很抱歉，我可能没办法满足你。”

小姑娘的声音潺潺如同流水，流淌入心，悦耳又温柔。

苏缝站在原地，所有的戾气都像遇见阳光的冰雪，缓慢消融。

她忽然很想告诉她。

她并不是什么厨师的女儿，她是九重殿最尊贵的殿下，也是众生笃信的神明。

她不是什么都给不了她。

这天下偌大，白鸟繁花，最美的盛景，只要她想要，她都能许。

*

夏耳上班的时候很悠哉，以前还会有点冷什么的，但是后来托刘先买了衣服后，就没再冷过了。

托人带的话本都被她翻完了，夏耳就开始认真的看咒术书。

她读书向来很慢，有很多地方也不太懂，就拿炭笔记下来。

看到快下班，她打了个哈欠，却感觉乌龟似乎动了一下。

她顿了顿，再看。

乌龟好像真的动了那么一点点。

她有点惊喜，一瞬间以为是小乌龟要觉醒了，然后回过神来。

……是龟缩了很多很多年的地狱玄武。

她摸了摸它的龟壳：“我听人说你已经在龟壳里呆了很多很多年了。”

乌龟不动如山。

“那么多年没吃饭，肯定特别饿。”

夏耳从戒指里拿了一个苹果，声音故意压低，带着诱惑：“你看这苹果，它又大又甜……”

地狱玄武：“……”==

引诱半天无果，夏耳嘴巴瘪了瘪，“算啦。”

她把苹果放到龟壳前，“我把它放这里啦。”

又刻意的说：“我会一直放在这，不会把它拿走哦。”

乌龟毫无反应。

夏耳看了看九重殿万年不变一色的白日，起身回去了。

感到小姑娘渐行渐远，白日渐渐被无尽黑暗淹没。

一直沉默的龟壳，缓缓的探出了一团漆黑的雾气，这雾气动作极慢，极慢地凑近那个鲜红欲滴的大苹果……

经过半个时辰，眼见它要得口了——

修长白皙的手不紧不慢的把苹果拿起来，喀嚓一口，又清又脆。

少女红衣翩跹，猩红眼眸似带懒意，看着僵在原地的黑雾，眼尾微挑。

“我的。”

地狱玄武：“……”

此神丝毫不知厚颜无耻何写，吃完半晌，轻飘飘的感叹。

“甚甜。”

*

夏耳去厨房拿晚饭的时候，毫不意外，又看见了苏缝。

少女依然一身青衣，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各种吃食，夏耳眼睛亮起来，又有点不好意思，“你在这里等我呀？”

苏缝不动声色的草着早早盼君归的人设：“嗯。”

夏耳：“你是不是等很久了？”

苏缝：“没有，刚到。”

她确实是刚到，从偷玄武苹果到厨房，确实是一眨眼的功夫罢了。

丝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夏耳被朋友的体贴深深的感动了，她说：“那我们先吃东西吧，我原来想打包回房间吃的，你在这里我们就一起吧。”

夏耳想，苏缝可真是太体贴啦。

她感动的说，“和你做朋友真好。”

苏缝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半晌：“……是吗？”

夏耳点头如捣蒜：“对呀，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有朋友是这种感觉。”

她低下头，脸微微泛红，有点小自卑，“以前大家嫌我反应慢，都不爱和我玩，我都是一个人玩的。”

苏缝很想摸摸她的脑袋——她是这样想的，也确实是这么做了。

然而她手刚一伸过去，小姑娘就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像星星：“所以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苏缝的手，猝不及防的就摸到了她的脸。

软软的滑滑的像剥了壳的鸡蛋。

苏缝竟跟触电一样！

猛然缩回了手，原来准备好的腹稿也哗啦啦的飞流直下三千尺，乱成一锅粥，耳尖通红：“啊是吗……遇见我确实是你的荣幸……”

反映过来自己说什么什么，苏缝：“……”

夏耳突然被袭脸，愣了一下倒也没觉得什么，听见苏缝这么说，她笑了起来，颊边旋起可爱的梨涡：“是呀，我肯定把我这辈子的运气都花在遇见你这件事上啦。”

小姑娘认真起来：“所以真的，很高兴认识你！”

苏缝指尖轻轻蹭过腰间的荷包，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稍微慰藉一下不知为何紧张不安的心，她很慢很慢的说：“我也是。”

可是现在，你认识的只是一个厨师的女儿。

苏缝冷静下来，把纷乱的思绪重新整理好，低声开口：“但我只是个厨师的女儿……”

夏耳歪头：“？”

苏缝一下被萌得肝颤。

好久才能继续往下营造苦情氛围：“我什么都没有……”

苏缝一边说一边回忆那些死在她手里的人是怎么凄惨求饶的。

“你怎么能是什么都没有呢！”小姑娘出离的震惊了，她摸了一下戒指，哗啦啦各种水果堆了一桌子：“你给了我这么多好吃的！”

苏缝被一桌子水果震得半晌回神：“这些都无足轻重……”

为了抛砖引玉，苏缝深吸一口气：“和高高在上的殿下比起来，这些什么都不算。”

“殿下？”夏耳有些为难的看她，“为什么要和殿下比？”

看苏缝不说话，但好像因为比不过殿下而十分伤心难过的样子，夏耳觉得很心疼。

她努力的想了一下苏缝和殿下的各种差别。

殿下有钱，殿下有房子，殿下很残暴，殿下……

夏耳醍醐灌顶，安慰苏缝：“你别难过，殿下她……她有一点绝对比不过你！”

苏缝的演技微妙的崩了一瞬——

她堂堂神明大人，有什么是比不过一个厨子的女儿的！

见苏缝看她，夏耳头都要低到桌子底下去了，她一点都不想说人家的，但是……

但是，如果苏缝能开心的话，那她就……就说一下吧。

对不起殿下了。

苏缝：“我有哪点比得上殿下？”厨子的哪点比的上我？

夏耳好像很心虚的，哒哒哒跑到她身边，小声说。

“殿下她，没有爸爸。”

苏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