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深渊之子

一楼大厅的灰褐色皮质沙发上坐着三个人，左边的风七将一条腿踩在沙发上，姿态散漫，右边的三更姐正襟危坐，脊柱挺得笔直。

中间应该就是华伊说的“奇怪的人”。

穿着奇怪，用几层麻布随意包裹自己，看上去像远古人。

外表奇怪，身材瘦弱到皮包骨，长着一张女人的脸却是男人的身体，大概二十出头，金色瞳孔，肤色棕黑，脖子以下都是用白颜料绘制在皮肤上的诅咒。

神态也奇怪，十分警惕又不敢抬头，仿佛周围的一切随时都能要了他的命。

陆忘缓步走下楼梯，他已经换成白衬衫西装裤，天气比较凉所以还加了一件小马甲，路过窗户边上时，白色的阳光打到金领针上泛出亮光，使这位贵公子多了一丝精致感。

他优雅地走到大家面前，坐下后接过华伊递出的咖啡，一边喝一边暗自打量中间未曾见过的人，随着杯底抬高，视线也跟着往上，正好看到趴在楼梯上观望的时祈渊。

“你也坐过来吧。”他朝楼上招了招手。

“我？”时祈渊看到陆忘点头，突然有些后悔跟过来，第六感告诉自己那个人会是件麻烦事，而他不太喜欢麻烦。

刚想找个借口回去，瞥见站在陆忘身后的华伊眼神满是期待，他顿时犹豫了，我在1号心目中可是神明，既然跟出来肯定是有所目的，这样看过一眼又怂回去算什么样子？不行啊……以后还要依靠1号寻找好友的死亡真相，我现在必须在她面前维持形象……

时祈渊理理自己灰色的睡衣领子，踏着拖鞋蹭蹭下楼，坐在陆忘旁边。

接着，三更姐推推眼镜，向队长报告如何遇到怪人，当时他们从一层穿出，走在最后的王石正好与这个怪人撞到一起，应该是从其他区穿越黑暗而来，但是不会说话，身上也有明显的伤痕，于是大家就将他带回红房子。

陆忘听着，一只手在太阳穴上轻轻揉搓，因为这个动作头正好偏向时祈渊，他愣了愣，突然发问：

“你怎么想？”

“……”

哎，刚达成金钱交易，就要开始实际操作了，时祈渊眼尾抽搐着将面前的陌生人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斟酌过后说，“不是应该先问清楚人家情况再判断吗？”

“你都没听三更说明吗，他不会说话。”

“那你们也没问他会不会写字啊。”

“……”陆忘抿抿嘴唇，朝陌生人问道，“你会不会写字？”

对方害怕地摇了摇头，面对审问全身止不住颤抖，神情紧张到极致。

对于这种情况，陆忘想到有一种可能，他朝风七丢出一个眼神，后者点点头，抬手勒住怪人的脖子，另一只手从腰后抽出把匕首，倒转过去将刀柄插入其口中。

随着手腕转动，刀柄一点一点将怪人的牙关撬开，快要到底，陆忘制止道：“可以了。”

坐在另一侧的三更凑近看过一眼，朝队长报告说：“是深渊之子，零区的手段。”

陆忘点点头，下巴朝一间灰色的房门指了指，风七和三更立即起身一人一边提起怪人，将他带进里面。

时祈渊莫名其妙地看完刚刚一系列操作，脸偏向陆忘问：“什么是深渊之子？”

陆忘喝下一口咖啡，捧着杯子解释道：“虽然我们在称之为梦境的地方，但除去生死其它都不会影响到现实中的身体状态。你也感受到了，我们所有的知觉，思想，情绪都与现实无二。”

“这种情况下，也就是说人类的本能需求全都存在而且可以时现。”

尽管说得比较委婉，时祈渊从深渊之子这个称呼大概可以猜到，陆忘的意思是，探险者们进入深渊后，短则几个星期长则几个月的日子里，想要宣泄基本的需求也会得到反馈，那就是，这里也能怀孕生子。

“在深渊生下的孩子现实中没有身体……”他难以置信地推测道，“所以，他们永远不会梦醒，从生到死只能待在这里？”

陆忘神情严肃地点点头：“我之前说过，深渊有很严重的辐射。”

时祈渊接过话：“所以深渊之子注定活不久，要么强大要么被污染变异……”

世上各种人都有，各种探险者也有，总有不负责任的一些等不到梦醒后去现实繁衍后代，因此不断有深渊之子降生。而那些人成为父母也多半都是抱着玩耍的心态，反正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现实中的身体，因此不断有深渊之子遭弃。

“能在梦境诞下孩子的父母，多半也不会负着责任抚养孩子，很多深渊之子被生出来后就会面临抛弃，只能如杂草一般努力生长。”陆忘的眼神变得冰冷，“现实生活中碍于法律约束不能做的事情，在深渊时常可见……”

他几乎咬牙切齿，现在友好区域都已经建立了监督令来约束不道德父母，也有协会收养照顾流落的深渊之子们。但对于那些海盗区和未知区，还是会存在不少令人震怒之事。

特别是零区。

时祈渊问：“那么零区的行事作风是什么？”

“零区算得上二层最恶名昭彰的区域，”陆忘捂住额头，看得出很头疼那个区，“他们抓到涉世未深的深渊之子关在一起，不给予教育且剥夺思想，被培养出的孩子小时候作为劳动力，长大后一部分成为掠夺其他区域的野蛮战力，一部分则成为奴隶。”

“刚刚那个人的嘴被缝了起来，如果没猜错，他被改造了身体，成为专供玩乐的奴隶。”

在友好区域的深渊之子运气好的有父母疼爱，可以过上幸福的生活，运气差的也有相关协会收养，总有快乐的回忆。被零区控制的深渊之子们则毫无幸福可言，他们被剥夺了作为人的基本权利。

时祈渊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也就是说，刚刚的那位生而为人，却被培养成了某个探险者的私有物件，主人想怎么对待都不会觉得不对的物件……

这是他在现实中一辈子都看不到的事情，零区的深渊之子们，在恶的培养下，连反抗的想法都不会有……

这时，灰色房门的锁把转动，风七推开门，又一脚踢关。

“队长，我请求照顾他。”

“没问题。”

“还有，我想去三层散散心。”

“跟莫老爷说一声就行。”

风七点点头，顶着张想要杀几个人的脸，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烟点着火离开。

“阿七一向敢爱敢恨，比较受不了这种事。”陆忘脸上恢复平静，“回去吧，等会华伊会把晚饭送到你房间，今晚先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还有重要的分化仪式。”

“谢谢，”时祈渊站起身，再度朝灰门看了一眼，“那个人会怎么样？”

“暂时扣押在这里，目前他是逃出来还是被人刻意投放过来尚不可知，等你分化后再加入我们一起调查。”

时祈渊“嗯”了一声，提步上楼，刚走出两步又回头道：“你不回吗？”

“我习惯在餐厅吃饭。”

“那我上去了。”

……

华伊的影子将食物煮好后分别送入各个房间，而她本体则亲自端着托盘，毕恭毕敬地来到三楼最里层房门前。

刚刚一切都看在眼里，她毫不怀疑，神明大人绝对一眼就看出那是深渊之子，所以特意介入，这件事情一定不简单。而且神明大人离开之时，脸上出现了震惊和愤怒的神情……神明不会太有人性，所以最后的神情不一定是出于同情，难道……知道了！肯定是零区最近做了什么，神明大人降临很可能与这件事有关！

华伊忍不住兴奋，太棒了，她早就痛恨零区了，她即将见到神明对恶臭区域的惩罚！

她怀着激动的心情敲响神明大人的房门。

时祈渊打开门，看到来人吸到一半的气卡在鼻子里。

“是晚饭好了吗？”

华伊赶紧低头弯腰，将托盘献上，然后伸出右手放在额心：“希望您满意哦。”

“嗯，帮我多备一张床单。”

“好的哦！”

时祈渊快速关上门，长吁一口气，以后要让1号尽量只派影子过来，不然有些遭罪……

他视线转到门后的热水瓶上，刚刚王石已经来过并且将新买的生活用品放下，里面有两个眼罩。

当初买的时候时祈渊还疑惑了一下，买眼罩也就算了，还买两个，莫非二层天天下雨洗了衣服不容易干？

现在是知道了，他哀怨地看向窗外，一点都没变过的白日高挂天际，而此时手表上已经指向6点。

这里不会有夜晚啊……

他将托盘放到桌上，揭开盖子，饭菜的香味溢满房间。虽然不能分辨出是什么肉，但摸着良心说，1号做的食物真是绝美~

他一边吃着，一边心虚地朝墙洞看看，陆忘刚刚一定是在思考深渊之子的事情，所以一时忘记他们的房间透风了。

得趁人回来之前赶紧吃完通风，有洁癖应该不会喜欢满房间都是红烧未知骨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