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四物羊肉汤（四）

隔日，这慕容小婉留着柳晨在小愿食馆看店，正随着花晴在西市寻着几家米店比较比较呢。

毕竟要找出可替代徐三娘的米粉店，可不容易。

谁料正要踏入一家米店，就听着周边人在说着闲话：“这徐氏石磨坊今儿真是出大事了！”

“没想到这西市徐氏精明几世，如今却糊涂到那钱库早被搬空了都不知道！”

慕容小婉和花晴面面相觑，还是决定去徐氏石磨坊看一看。

这西市是唐代长安最为繁华的商业区，这车马行人熙熙攘攘。

虽然只是两个街弯儿，慕容小婉好几次已是和人群摩肩接踵。

这不，一到徐氏石磨坊，那看热闹的人群，那可是更是里三层外三层。

只见那石磨坊前被众人指指点点，面容通红，声泪俱下的不是徐三娘是谁？

慕容小婉和花晴好不容易挤上前去，这不，见地上跪着一个中年男子，不断地狠命往地下磕头：“三娘，你饶了我罢，是我的错！下回我再也不敢了！”

“下回，还有下回呢！”徐三娘掩面痛哭，“大郎，你居然偷盗那我们那祖传宝物，为了是给那极乐馆找那女妓翠红赎身？”

“你这般狼毒之人，为何还有脸面再回我们徐家？”

“要不是京兆府明察秋毫……我还被你蒙在鼓里！”

这什么情况？这么快便破案了？

慕容小婉望边上一看，这周边果然站着那京兆府的差役，和那一副高洁明月般的梁皓宇。

梁皓宇目光轻描淡写地往慕容小婉身上掠过，不动声色道：“无关人员往外让一让。”

慕容小婉嘴角一抽，恨得咬咬牙：“这个装模作样的狗男人”

梁皓宇手里拿着个铁丝，接着面朝徐大郎：“徐大郎！今儿你可知罪？你用这藏身铁丝勾从窗缝把那窗锁锁上，那窗缝的痕迹可是和你这铁勾完全一样！”

“那都是极乐馆的翠红的教唆！冤枉啊！”徐大郎连连磕头。

慕容小婉听了周边人的议论。

原来徐三娘配合京兆府查了自己的收支账簿和储藏钱库，发现它们早就被遮人耳目地做了不少手脚，竟神不知鬼不觉地竟少了一半钱财。

而那梁少尹觉得那里屋有跷，发现那窗户锁早被人使了手脚，所以看上去和密室一般。

原来翡翠失窃那日，那徐大郎就一直躲在那里屋里，早用那箱柜钥匙开了那钱柜，把那祖传翡翠藏在身上准备拿去抵押。

恰时慕容小婉和徐三娘争吵，就趁乱从里屋的窗户爬了出去。

慕容小婉便变成了替罪羊。

“这梁少尹真是断案如神啊。”周围人纷纷感慨道。

“我只是一时犯了糊涂见那翠红可怜，听了她的谋计给锁做了手脚。我不过发了善心想要帮她赎身，寻个好人家”徐大郎哭道。

“呸！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还想欺瞒我到何时？”徐三娘指着徐大郎的鼻子大骂，“梁少尹查到你在那长安南坊里，早就购置好了房产，就等着和翠红双宿双栖。我真真是被你诓得好惨啊！”

“三娘！我的好夫人！”徐大郎猛地往地上扣了好几个响头，然后跪爬着想要去拉着徐三娘的衣裙摆角，“不知那平康坊极乐馆的翠红使了什么花招，给我下了蛊毒般我，我一时色迷心窍”

“你今儿还有脸喊我夫人呢！”徐三娘一手推开徐大郎凑过来的身子，怒骂道，“枉我父母当初念你家贫但为人敦直，把你当做亲生儿子般看待，让你入赘。如今倒是要把我们徐家都掏空了！都言我徐三娘精明，确是在此事上真正糊涂！”

“丈人丈母让我入赘，不是就是想要徐氏石磨坊有个传承香火吗？你这月事症不能生育，你看我们这都好些年了”徐大郎哭丧着脸。

徐三娘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失声说：“你你信口开河！再说，你未必就没有问题，医官可是说你体虚”

徐大郎一急，大声喊道：“放屁！我是想着和翠红生了孩子，就给你抱来当作是你的孩子，当做我们徐家的后代”

眼见徐三娘夫妇扯下遮羞布互相对骂，抖落这层出不穷的新瓜，众人一个个便激灵起来，议论纷纷。

没想到这逛个西市还能碰到这么实惠精彩的吃瓜事件！

“徐大郎这花言巧语的，真是渣到天际了”慕容小婉心里想。

徐三娘面红耳赤，用手指着徐大郎，“徐大郎，今天我们恩断义绝”

一边说着，徐三娘竟又弯下腰，捂着腹部，面色由赤红转为苍白，脸上冒出黄豆般的汗珠。

“三娘，你这月事症，又要犯好一阵子了。今儿我们就别闹了，我回去照顾你。”徐大郎赔笑道，就要上前去扶三娘。

石磨坊的婢女们急忙从石磨坊里盛出一碗汤，给徐三娘这么喂服了下去。

这汤刚一端出，就近的人就闻到了一股异香，那中药的厚朴和羊肉的甘醇叠加在一块儿，调成了一碗异乎寻常的醇厚之味。

众人从未闻过的这种奇香，有的居然还情不自禁地咽了几口水。

这是四物羊肉汤

慕容小婉一闻这味儿，倒是心知肚明，微微一笑。

只见徐三娘缓了一阵子，心情平复，接着又指着徐大郎骂道：“你这狼心狗肺的还想照顾我？我不被你害死就谢天谢地了！若非怀远医馆所配的这四物羊肉汤，我现在就被你气死了！”

徐大郎一听，不由得长大了嘴，惊诧道：“你这拖了十几年的病症能好？这怀远医馆你也都是看过的”

接着徐大郎眼珠子转了一转，怪声怪气地说：“这怕不是什么野方子，不仅不能治疗你这不能生育的月事症，还落下什么后遗症罢！前阵子依着那陈道士的方子你都差点丢了半条命……”

“这不是什么野方子。”慕容小婉一听这徐大郎开始污蔑自己的食谱，终于按捺不住，推开京兆府差役上前大声呼道，“这是我和怀远医馆想出的治疗月事症状的药汤，有滋补之功效！”

梁皓宇不由得眯起眼儿看着慕容小婉，心里冷哼一声。

滋补之功效……

就她那不学无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还真担心徐三娘会食物中毒。

慕容小婉挺起腰板，理直气壮地说来：“这四物羊肉汤，是由白芍、当归、熟地黄、川芎还有羊肉做的，有活血化瘀之功效，不仅能减缓女子月事期的不适之症，就是平日用做滋补也是极好的！”

“况且徐大郎，”慕容小婉顿了顿，又怒骂道，“我在一旁听了好一阵子，你一直把这不能生育之事怪罪到这徐三娘的月事症上，也太没有根据了吧？这不能生育是不是你自己的问题啊！我看你这浮胖得和皮球似儿的，别就是身子虚！”

周边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瓜真是精彩，精彩啊！

徐三娘万万没有想到，这慕容小婉会为自己说话，不禁攥紧了手，嘴唇动了动，有些感激地望着慕容小婉。

“你这个慕容小婉有什么资格说我！”徐大郎面红耳赤怒斥道，接着又赶忙转向徐三娘，连着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夫人，我这都是关心你，你饶了我吧。还有那翡翠一事我这都是为了徐家都是翠红那个妖货”

“梁少尹，梁少尹，你一定要为我洗白冤屈啊，”徐大郎一念叨到翠红，又转向梁皓宇，跪地磕头，“这翠红，一定是给我下了什么蛊”

梁皓宇憎恶地看着徐大郎，正要发话。

这头这京兆府司法参军杨理又突然惊慌地出现。

“不好了！”

梁皓宇眉头一皱：“何事？”

杨理走上前低声道：“这这极乐馆的翠红，今晨被发现服毒自尽了！恰就是徐大郎今日回这徐氏石磨坊的时辰。”

“这极乐馆尤姐说是马上就给放到乱葬岗上埋了。我们差役好不容易让胡仵作验了尸，说是□□”

徐大郎听着了杨理的话，顿时失魂落魄，双眼楞直，直接瘫在了地上。

“哟，倒没想着，这徐大郎倒是对翠红还有些真感情……”

众人见着这徐大郎的模样，倒也是惊奇。

而慕容小婉一听，心里起了疑，不禁嘟囔道：“这奇了怪了。”

花晴在一旁悄悄地问慕容小婉：“小娘子，为何？”

慕容小婉道：“这徐大郎所言，翠红捞着了不少好处，还要给她赎身。即使这次被查了案子，把财物一退便是。

“这烟花女子，今儿徐大郎，明儿王公子的，见多不怪，为何非得要自尽？而且这么快便被埋了，好像要掩盖什么似的”

花晴点点头。

“徐大郎，这偷窃和翠红之案，你得到京兆府一趟，并且配合调查。”梁皓宇听着了慕容小婉和花晴的对话，不禁看了她一眼。

这草包慕容小婉今天是不是喝错药了，这案子还能分析得这么有模有样

“梁少尹，冤枉啊，翠红之事小人不知情。而那偷窃，只是家事！”徐大郎这回又缓过神来，涕泪直流，“夫人，夫人，帮帮我罢”

“我立马向京兆府呈上和离书。”徐三娘冷冷道，“你若是不同意，我便提告你偷盗我徐氏家产！加重处罚！”

徐大郎这才不再一口一个的夫人，瘫坐在地上。

“这等装模作样、薄情寡义之人，和离得好！”慕容小婉不由地拍手道。

梁皓宇心里一动，看了慕容小婉一眼，撇了撇薄唇道：“这等风流忘义之人，不应谋婚。”

慕容小婉看着梁皓宇那盯着自己戏谑的模样，知道他在暗讽自己，不由地新仇旧恨一道上来，便故意高声道：“梁少尹，如今这徐三娘失窃一案，我已经彻底清洗嫌疑了，没错儿罢？”

梁皓宇拧了拧眉，知道这慕容小婉准备又在大庭广众之下趾高气昂一番，便不作声。

这边便转身和杨理道：“抓紧继续调查那翠红一案。”接着便想离去。

慕容小婉便高声说道：“梁少尹，既然这徐三娘的偷窃的案子已经结束，希望梁少尹今后调查之时，还是要多探究探究，不要随便怀疑清白之人……”

周围的民众有些便噗呲地笑出了声。

梁皓宇面色有些发青，脚步不由地一滞。接着他定了定神，快步离去。

他从未见过如此蛮横泼赖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