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果然是有图谋的，朱晴微一瞬不瞬看着他，等他开口。

刘员外却不急说，吩咐伙计上茶，朱晴微不动茶，看着他。

“实不相瞒，鄙人姓刘名安，是替衍圣公做事的。”他说出自己身份，脸上颇有些得意。

衍圣公？不就是孔景文他家吗？

刘安见两人干巴巴听着自己说话，也不吹捧自己一番，心中暗骂乡巴佬。

“孔府祭祀频繁，需要许多乐舞生，刘某是替衍圣公四处找能歌善舞善器乐的人，这个比赛只是刘某寻人的幌子。而两位，一个歌声曼妙，一个琴艺非凡，正是刘某所找之人，不知你们可愿与我到山东孔府，当乐舞生？”

朱晴微皱眉不解，“照理来说，孔府有专门的乐户才是，没记错的话按规格有二十六户吧，怎么需要你到各地寻找呢？”

“你有所不知，山东除了衍圣公，还有亲王府，郡王府，乐户不够用。”

“那为何要这般偷偷摸摸？直言孔府招乐舞生就是。”

“毕竟不合规矩。”

这倒也是真的，好像没什么毛病。若没有共同经历那一晚，可能就信了他了，但既知他为人，还是谨慎些好。

刘安本以为搬出衍圣公的名头，这些人巴结着上门还来不及，谁知竟还犹豫。“你们放心，乐舞生和乐户不一样，不是贱籍，孔府也会给你们例银的。你们可愿意？”

“我愿意去。”冯针儿说道。

见她答应的急，朱晴微没时间细想，只好顺着说道，“姐姐去的话，小弟也只好奉陪了。”

“好极了，你们姐弟也好有个照应，可需要我同你们回家，跟你们父亲去说一说？”

冯针儿却异常坚定，“不用了，我会自己同他说。”

朱晴微瞧着这冯针儿也有些古怪，便借着玩笑提醒她，“姐姐这么上赶着，倒不怕被人拐卖了？”又问刘安，“咱们走水路还是陆路？”

刘安脸色变了变，“走陆路！”

“刘员外，莫怪我多心，你说你是孔府的人，可有孔府的凭据？万一我们姐弟俩上了你的马车，你见我姐姐如花似玉，将她拐卖了，我们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你倒小心。”刘员外掏出一块腰牌，上头写了孔府二字。

朱晴微盯着腰牌瞧了瞧，“天下姓孔之人何其多，我怎知这上头的孔府就是曲阜的孔府？就算是曲阜的孔府，焉知它的来路正不正，万一是刘员外捡的或是……”

“小兄弟你这是小心过头了吧。那你说要怎样？”

“要么我们和你分开走，我和姐姐到山东曲阜孔府去找你，要么大家走水路。你若心怀不轨，我们就同归于尽，一起到龙王爷那说理去。”

朱晴微故意搬出龙王爷震慑他。不料他却选了后者。

怎么回事？朱晴微心中更加警惕，刘安对水路有多大阴影自己知道，但还是选了水路，这明显是不放心让自己和冯针儿自己走啊，生怕我们中途反悔跑了的样子。不会真的要寻女子祭献龙王吧，衍圣公会是活龙王吗？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冯针儿跟着刘安下楼，朱晴微借口回客栈收拾行李，匆匆给张光范留了信，信上提了自己要去山东曲阜衍圣公家。至于沿途画不画梅花，再说吧。天下何其之大，就不信自己在一个犄角旮旯画一朵梅花，能被他看见。

离开金陵，第二日夜里到了扬州，冯针儿拿着银子要回躺家，朱晴微陪着她。

“阿微，过会不管你见到什么，发生什么，都不要多言。”冯针儿一路走一路嘱咐着。

朱晴微随口答应了。更加笃定她有事，一百两银子，够寻常人家用几十年了。一般少有会需要这么多银子的时候。

跟着冯针儿进了一户人家，宅门大开，一进的院落。朱晴微在门槛外见到院子里有许多人，吵吵嚷嚷的，就站着门槛上靠着门框，没有进去。

冯针儿冲上前，推开几个人，护在一个六旬老者身前，将一百两银子拿着，“黄满仓，银子在这，把欠条给我，这银子就给你！你们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爹！”

黄满仓嬉皮笑脸道：“小娘们，可以啊，竟然真拿的出一百两，是在哪卖的？兄弟们好给你去捧场，哈哈哈哈哈哈。”

“少废话，欠条拿来。不拿这银子就不给你。”

黄满仓掏出一张欠条，“拿去。”

冯针儿拿过欠条，一把撕了，将银子都给了他。

拿了银子却不走，黄满仓说道：“我说，你爹的赌债是还清了。嫁给陈老爷当小妾的事，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有陈老爷这座靠山，你父女俩也不会随随便便受人欺负了。”

冯针儿冷着脸，“滚出去。”

黄满仓冷笑了一声，倒也不再纠缠。往外走了出去，与朱晴微打了个照面，正月十六的月光，足够让人看清长相。朱晴微跳下门槛侧身避开，黄满仓却朝朱晴微靠近，一双眼睛对着朱晴微上下打量：“呦，好俊的兔儿爷，哪家馆里的？到小爷家耍耍？”笑嘻嘻地伸手欲摸朱晴微的下巴。

只听咯咯一声，他的手指还未碰到朱晴微的下巴，关节就被朱晴微拧弯。

朱晴微一脚踹出，蹬在他腹部，他飞出去摔在外面，跟着到外面，黄满仓三个手下都一起上，要把朱晴微拿下，朱晴微一招一个，将人都打趴下。

乌合之众。

冯针儿跑出来看，朱晴微拍拍手掸去灰尘，冲她说道，“我可没多言，只是动了手。姐姐你事办完了么？办完的话咱们走吧。”

冯针儿又跑回家中，拿着一个包袱，很快就出来了。朱晴微携着冯针儿的手，走到黄满仓面前，又踹了他一脚，然后将脚踩在他胸口上，恶狠狠道：

“听好了，小爷秦天霸，这位美人姐姐被我夺去当媳妇了，让你们的什么狗屁陈老爷死了这条心。”

一路上，朱晴微偶尔抬头望望月亮，没有说话，冯针儿遇到的无非是那种恶霸强抢民女的戏码，这种戏码古往今来不知道发生了多少，今日打发了一个陈老爷，明日又会来一个王老爷。寻常百姓家的女子容貌越美，麻烦总是越多。也难怪她宁愿背井离乡。

两人到扬州大运河的码头，刘安在那等候，三人一块上了船。

在船上，朱晴微没有发现刘安有什么异常举动。自己则一直和冯针儿在一处。

大约是家事处理好了，冯针儿将这船驶向的地方当做新的开始，心也放得很宽，对刘安十分信任，“你小小年纪，却这般小心，他银子都给了，我们身上有什么能让人骗的？”

这倒提醒朱晴微了，刘安若怀不轨，必然不是图财。那只能是图色和艺了，这样一来，他说的话也真了几分，确实找的是会唱会奏乐的。

朱晴微稍稍放了心，欣赏起沿途景色来了。可惜这船上人多，不如之前包了船清静。又想到自己不辞而别，不知道那位张道长会不会着急。

留了信，应该不会着急吧。

要画梅花吗？朱晴微取下木簪，望着茫茫河水陷入沉思，在船上画梅花，岂不是像刻舟求剑一样蠢？

思来想去，朱晴微还是用木簪在甲板上画了一朵淡淡的梅花。

我只是刻舟，不算蠢。求剑的是他，如果他能看得见。

客船北上，到山东已是十二日之后了，在济宁上了岸。然后坐马车到了曲阜。坐马车不比坐船，马车颠簸，坐一天，屁股可万分受罪。

朱晴微咬咬牙熬着，一脸坚毅。马车终于在孔府门前停下。

下马车时天色已黑，朱晴微进府前在墙上又随手花了一朵梅花，被刘安催促着进府，从侧门。

两人被他领进一间屋子，刘安冲朱晴微说道，“今晚你姐姐就住这儿，但你可不能住在这。你俩虽是姐弟，可男女有别，你不放心也不成，在船上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孔府规矩严，不守规矩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朱晴微可不放心让她独自住这，但也知孔府处处是规矩，并不准备出门，“谁说我是男子？”

刘安闻言惊讶了一下，仔细打量朱晴微，自嘲一笑，“没想到我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这么多天都没瞧出你是女的，也罢，那你们就一起住吧。”

刘安离开后有个丫鬟进来拿了点吃食，伺候她们换洗。

冯针儿舟车劳顿，换洗完就到床上睡下了，“阿微你放心了吧，这里不是孔府是哪？他刘安也确实是孔府的人。”

朱晴微将整个房间转悠了一遍，“是孔府就能放心了么？”

“你既一直不放心，为何同意跟他来？我是同父亲说了来孔府，不过你离家这么久，父母可要担心了。”

我的父母若还在世，自然是会担心的。

朱晴微默然半晌，“姐姐你不用管我，你歇息吧。”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检查了一下门闩，也上床睡了。

第二日一早，朱晴微和冯针儿被人叫起，换上了他们准备好的衣服，跟着走出去。一路上见到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步履匆匆，在忙着祭祀前的准备。

两人被带到了司乐厅，刘安已在等候，“从今日起，你们开始跟着司乐厅的陈欢欢，跟她学礼乐。本想安排你参加二月二龙抬头祭祀礼的，没想到你是女子，那就没资格参加了，我还得去寻人。”

朱晴微看了一眼陈欢欢，见她也是一副好模样，年岁同冯针儿差不多，十五六岁模样。想来是孔府的乐户。陈欢欢给她们行了个万福。

似乎没有什么不对之处。

再观察一两日，若是一切正常，那就是自己多心了。趁二月二之前溜了，继续北上，到京城找张昇打秋风去。

刘安走后，两人跟着司乐厅的女乐们排演了一整天，从日出到日暮，朱晴微身心俱疲，比耍一天剑还要累，比坐一天马车还要累。

呆不下去了，一天都呆不下去了。要不今夜就溜走？或者明日看看能不能学那南郭先生滥竽充数？可不能像今日这般老实了，实打实练了一天琴，朱晴微回想这一生，自己从未有过这样刻苦的时候。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好不容易今日的排演全部结束。朱晴微一心只想回房睡觉，迈出大步往外面走，却听到有人用尖嗓子通报。

“衍圣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