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1

年末到处是聚会，各大娱乐场所人满为患。

ktv走廊充斥着不同音色的鬼哭狼嚎，包间里正切到一首《好久不见》，茶几中心立着两个话筒，对角线而坐的两人都没有要去拿的意思。

一丝诡异的凉风破开暖气，爬上戚染的背脊，她身形微微晃了晃，端起手边一杯果汁。

唇碰到杯壁，戚染借机抬眉，瞥了眼对面。

沙发拐角处传出机械键盘的敲击声，岑川侧靠着头，蓝牙耳机一闪一闪的，手机荧幕映照出他懒淡的面容，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从她进来开始，对方似乎眼皮都不曾掀一下。

冰冷的果汁入喉，戚染不禁打了个寒噤，手一抖，牙齿磕到玻璃杯，她轻轻“唔”了声，低头找纸巾。

眼角余光看过去，不知什么时候，岑川坐直了身。

而后，他长腿交叠，换了个方向侧头。

戚染：“”

瞅到他另外一边空空的耳际，戚染暗暗平复好心跳，拿起一个空杯，尝试着打破尴尬：“要喝果汁吗？”

岑川手一顿，微微拧眉，随后他慢条斯理关了手机，摘下一边的蓝牙耳机，身子往前坐了坐。

戚染暗自松了口气，倒了一杯果汁，正要推过去。

就见，岑川扬手拿了另外一壶白开水，淡声说：“我只喝热水。”

戚染：“”

她讪讪撤回手，大概是这么些年见过的奇葩和经历过的尴尬不胜枚举，她尚且还坐得住，面上的表情也没绷，只是惩罚了不安分的嘴，让它闭门思过。

一首歌毕，接下来是首粤语歌，包间里暖气开得很足，气氛却已经下降到冰点。

戚染正对着门的方向，她实在坐不住，打算找洗手间作陪，外面恰好传来嘭嘭拍门声还有几个人的吵闹声。

她快速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风一般走到门口，开门的瞬间，酒气扑面，一个硕大的活物直直往里面倒，后面几个人都没拉住。

还好戚染退得快，才能幸免于难。

“哎哎——”

“不好意思啊，他喝多了”

地上的人可能是摔懵了，几个人都没把他拉起来，他在地上滚了一圈，人面朝天，圆滚滚的肚子破开衬衫扣。

他脸上不知道是酒还是水在横流，嘴里突然声嘶力竭唱了句“死了都要爱”。

戚染觉得他有点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只能再退两步以表“敬意”。

过了一会儿，那人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努力睁大眯眯眼，目光直直黏在她脸上，看得她浑身不舒服。

忽然，他像是着了什么魔，脚步不稳就要朝里面走。

“这边，这边！”

他身后几个人赶紧纠正方向，拽着人往外走，连声道歉。

看到飞奔而来的两个人，戚染紧皱的眉头才得以舒缓。

今天是薛晓男朋友林最的生日，林最休年假特地从外地赶回来，本来约好一起吃晚餐顺便唱k，戚染在公司加班赶设计稿，只有时间过来唱k。

不远处，那大汉一个趔趄又摔在了地上，林最被叫去帮忙扶人。

薛晓抱着戚染的袖子往门里走了几步，嘘寒问暖两句，想起什么，她突然道：“对了，我也是刚刚得知，我男朋友那个大学舍友就是岑川，你现在逃还来得及，他好像还要一会儿才”

话没说完，就见人从里面的拐角走出来，当场表演了个“大变活人”和打脸。

薛晓：“”

戚染：“”

——你现在逃还来得及。

薛晓的声音三百六十度无缝在她耳边立体循环播放，戚染只觉得现在逃离地球都没有用了。

三人就这么直愣愣杵在门口。

浑然未知的林最处理完醉鬼回来，没能共享这份尴尬，笑着拍了下岑川的肩膀：“你来这么早，不是说还要半个小时吗？”

岑川扯了下嘴角，不知道是笑是嘲：“不早，挺巧的。”

他目光似有若无盯在戚染身上，微微偏着头，似是在思考自己是哪一类洪水猛兽。

戚染压根不敢放正眼，时隔这么多年，也没办法去解读他话里的意思。

“啊？”

林最感觉到哪里不对劲，直到衣角被薛晓拽了又拽，他才云里雾里张罗着：“唱歌，我们唱歌。”

他喊着几人进包就坐间，随意添加了几首歌，抽出两个话筒，给薛晓塞了一个。

薛晓接过话筒一看屏幕，一口气卡在喉间，眼神盯着自己的男友，分明在说：你可真是个鬼才！

两人手忙脚乱去点歌台。

《体面》的前奏响起时，戚染目光再看向对角线。

这次，她的眼神没有落空，直直撞入一双幽深的眼眸。

一时间，所有的爱恨情仇争相涌现，不到一秒的时间却又溃不成军，消散干净。

两人行动一致，错开目光，似是都在给彼此留点体面。

-

中途，岑川有点事，等林最许完愿吹了蜡烛，他就先离开了。

戚染后半程有些心不在焉，幸好林最是个麦霸，solo了整场。

林最唱了一晚上没尽兴，嘶哑着嗓子说自己还想再唱五百年，最后被女朋友拖到洗手台去醒酒。

戚染去前面补超过时间的费用。

前台大厅笼罩在一片昏暗的灯光下，五彩斑斓的水晶球全方位滚动输出，时不时刺一下人眼。

戚染看到方才那个醉鬼还没走，他四仰八叉躺在靠近柜台的软皮沙发上，嘴里嘟嘟囔囔，前来结账和订位的人基本都在绕行。

不敢怒不敢言的服务生只能强撑着笑脸，为每一位前来的顾客提供最优质的服务，以降低大家的不适感。

戚染这才想起来，她确实见过这个人。

戚染所在的佳人公司是一家小众的内衣品牌，走定制的同时也会吸纳大众款，在宣城有一定的知名度。

约莫半个月前，这位先生跟他的女友一起来公司定制结婚的内衣。由于结婚时间很仓促，走定制来不及，他女友同意试现成的款式，他却不满意，执意要点设计师，闹了一场。后来戚染熬通宵出图，加急给人赶制出来了。

看他现在颓废的样子，婚礼是吹了吗？

戚染摇摇头，叹了口气。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有点可惜。

虽然订单已经完成，但是想到自己熬了几个夜，最后主人公却没穿上，感觉自己的心血白费了。

接过服务生的找零准备装包，她手腕突然被一只粗粝的手捉住，紧接着一股浓烈的酒味刺激鼻腔，方才还躺在沙发上的人突然来到她跟前，膝盖重重往地上一磕，整个前台大厅仿佛都在颤动。

“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别分手”

他圆盆似的脸绯红，不堪重负的衬衫扣和皮带双双罢工，随着这一动作，整个人只差要在大厅裸奔了！

戚染细白的手腕被他拽得通红，手里的零钱散落一地，她越是挣扎对方拽得越紧，咽下即将破腔的尖叫声，她面色冷下来。

迎着周围看热闹的目光，她另外一只手划开手机，平复好所有的颤音，她开了口：“抱歉，你认错人了，再不松手，我就报警了。”

临危受命的右手五指大概有些不熟练，点出号码盘都费劲。

她求助的目光不由自主望向人群，最后定格在几步之遥的地方。

男人颀长的身姿倚靠着前台柜边缘，双手插兜，漆黑的眼眸无波无澜，只是个身处局外的冷漠看客，周遭的纷纷扰扰，都跟他没有关系。

包括她在内。

戚染收回视线，鼻头莫名发酸，手腕的痛感好像被无限放大。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个女声：“薛国强，你就是这么表达深情的？”

女人踩着高跟鞋，一身艳红色的冬裙，领口处别了朵毛茸茸的深色花，浓妆艳抹，抱臂站在人群内圈，身后跟着那几个狐朋狗友，像是专门把人请过来的。

戚染认出这才是事件女主角，感觉手上的力道卸了，她发力挣开。

女人走上前几步，她手里夹了支烟：“我就说呢，当初买衣服你非要点名这个设计师，原来搁这儿等着我呢？怎么，你们好多久了？”

戚染：“”

想必周围的人仅凭这几句话，已经脑补了好大一出反转的狗血大戏。

她正要解释，跪在地上的人不知道是真迷糊还是假迷糊，转身又抱住了女人的双腿，然后悲痛说：“都是她勾引我的！”

“”

事情发展到这儿，还看不出来这是个圈儿的话，戚染觉得自己的脑子不用可以捐了。

不知道这些人颠倒黑白意欲何为，她拿出手机准备报警。

谁知，女人眼疾手快，抬手拍掉了她的手机。

下一秒，戚染感觉自己的衣服后领被拎了一把，她整个人踉跄着退了几步。

再站稳，跟前多了个高大挺括的身影。

视线被遮挡，戚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女人手里的烟已经掉在地上，忽然捂着胸口大喊：“色狼！”

岑川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混不在意周遭指指点点的墙头草，他脚尖磨了磨地上的烟，直到完全熄灭，才不紧不慢摊开手里那朵装饰花——方才别在那女人胸口上的。

修长的手指穿过绒毛缝隙，摸索片刻，他从里面找出一个纽扣大小的物件。

地上的男人意识到什么，要起身，岑川单腿屈膝，在他背上轻巧怼了一下。

男人惨叫一声，哆嗦在地上。

丢掉胸花，岑川指尖捏起手里的小玩意儿抛了抛，面色出乎意料的温和，又有些遗憾：“演技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啊，下跪的姿势都这么不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