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咔呲一声，一片竹叶大小的无人机扇叶在岑川的手背上一划，高速旋转下，他手背的半指手套被划开一个口子。

半弯的扇叶尖角勾住一截露在外面的手指，鲜血从扇叶锋利的边线一点点渗出来。

戚染头顶传来轰鸣的风声，近在咫尺，她的长发被吹起。

滴的一声，无人机被强制按停。

感觉到手臂上的力道松了，戚染从岑川怀里退出来，看到他手上的血，心发紧，五指捏拳攥握住，掩饰轻微的颤抖。

周础从不远处跌跌撞撞跑过来：“川儿，你没事吧？我该打110还是120？”

岑川解下手套的束缚带，斜了他一眼：“如果你有这个需求，我可以配合你。”

周础：“啊？”

岑川动了动唇，眼角余光扫了眼侧面，没发作：“没什么，不需要。”

他从包里拿出纸巾，简单对折一下，盖在手上的指节上，卷了一圈。

洁白的纸巾瞬时被染红，他没感觉一般，就要蹲身查看无人机的状况。

戚染脑子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行一步，扯住他一片衣角：“去一下医院吧！”

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是因为自己才受伤的，于情于理，她至少，得出个医药费。

岑川侧转着身体，垂眼看到女人攥住衣角的葱白指尖，目光一凛，没动。

“是啊，还是去检查一下吧！这东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周础也在旁边附和，摸了摸后脑勺，嘴里念叨，“这玩意儿是装了人脸识别功能吗？还挺会挑人，找了个漂亮小姐姐下手……”

周础看戚染：“小姐姐，你没事吗，受到惊吓了吗？对不起对不起……”

他头顶染着一簇蓝毛，面色带点病弱的白，黑眼圈可以和大熊猫媲美，一看就是个资深熬夜患者。

戚染摇头：“我没事，你带你朋友去医院看看吧！”

闻言，岑川目光微微垂敛，没看她，不着痕迹把衣服从她手里挣出来：“不用了。”

似乎急切的想和她划清界限。

周础深知这人的脾气，拿他没办法，无可奈何说：“好吧，我去收设备。”

说完，他往人群里挤去。

岑川拿纸细细擦拭无人机扇叶上的血迹，单手托起支架，往背包装。

戚染讪讪撤回半空的手，看着自己的指尖，一些回忆不自控的涌入脑海。

大学的时候，岑川有次做实验，手不小心被划了条小口子，伤口不那么明显，只起了一点血丝，还是需要挤压的情况下。

他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语气沉重：“我受伤了。”

戚染：“哪儿？”

她担心得要死，把人浑身上下检查了一遍，硬是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差点直接扯着人去旁边的小树林脱衣服给她看。

然后，岑川捧着受伤的指节，努力挤出点血，眼神似笑非笑：“这儿。”

真欠。

戚染当场给了他一套按摩组合拳，消了消气，才没声好气说：“你伤口都快愈合了！”

看到只是个小口子，戚染佯装生气，转身就走。

岑川把人拉回来，整个人往她身上一挂，脑袋搁在她肩上，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侧：“主要是，想体验一下，被女朋友心疼的感觉。”

岑川以前其实挺会撒娇的，张弛有度，做实验难免受伤。

没什么大碍的时候他反而会小题大做，故意装可怜。

真要有什么事，为了不让他担心，他都会等事情快过去，才云淡风轻把一些事情当成玩笑话说给她听。

现在想来，自己的喜怒哀乐好像从来都是被这个人把握在手里的。

包括重逢之后也是。

看着岑川手指上的纸巾已经完全被浸湿，戚染咬咬唇，做完一番心理建设，把“难以启齿”抛诸脑后。

她五官打了个配合，肆意舒展开，唇角微微弯起：“你是不是故意的？”

“嗯？”岑川眸光一闪，划过一丝茫然，有些莫名，“我故意什么？”

戚染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故意拖着不去，让我心生愧疚，然后，就可以跟我藕断丝连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厚着脸皮把这段话说出口的，想起来脸红的时候话已经说完了，羞耻心可能也跟着一并逃跑了。

岑川嘴角一僵，抽了抽，被气笑了，可能觉得离了大谱。

过会儿，他还是保持了很好的涵养，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温和反问：“你觉得，可能吗？”

戚染强撑着脸皮：“谁知道呢？”

或许是为了让戚染明白自己没有讹上她的意思，岑川最终点头去了医院。

-

第三人民医院就在酒店对面。

为了保险起见，岑川进去里面拍片了。

薛晓刚好在这里当实习医生，从看见两人并肩开始，惊掉的下巴就没好好合上过，得靠手扶着才保持正常形态。

两人坐在医院走廊上，沉默了好一阵，薛晓才犹豫问：“染染，你们复合了？”

话音刚落，岑川拿了片子恰好从里面出来。

这个点医生都去吃饭了，走廊上相对安静，薛晓本来也是个不知道收嗓门儿的主，只要岑川不是个聋子，这话他能原原本本，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会错过的听进耳朵。

他眼神添上一抹嘲讽，抖了下手上的片子，从她们跟前经过的时候特意绕了远路。

用行动表示：我并不想跟你有牵扯，希望你跟你的小姐妹不要再脑补了。

戚染：“”

最近的社死次数太多，她说不上免疫，也不至于慌乱。

见人走远，戚染摇摇头，实话实话：“没有。”

两人跟了几步，走到门诊大厅，岑川进门找医生看片子。

薛晓拉着戚染在一边的空位坐下，扶额，小声说：“那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戚染简短道：“他的无人机失控了，差点撞到我，然后我就被他救了。”

薛晓啧啧两声，却觉得不简单，她摸了摸下巴：“林最那天跟我说，他约人的时候跟岑川说了你的名字。而且，岑川那个时候貌似有个很重要的视频在渲染，得盯着，没想到他提前去了。”

说着，薛晓做贼似的，特意看了眼周围，才道出猜测：“你说，他会不会，是听到你要去，才提前到的？”

戚染心里几乎下意识就否认了这个可能，她心尖一颤，却没出口否认。

薛晓继续说：“那个时候，你们两个单独在包间，就没，发生什么？打招呼呢？”

戚染：“没有，没打招呼，几乎全程无交流。他好像还在忙，我给他倒果汁，他没搭理我。”

薛晓：“就没别的了？”

戚染：“无了。”

薛晓：“那，就没别的交流了？比如什么特别的声音，或者，音乐呢？”

戚染仔细回想了一下，她有些不确定说：“我进去的时候，刚好在放eason的好久不见，可能听了几个人的版本吧，我没注意”

说着，她心跳不自觉漏了几拍，咽了咽口水。

很明显，薛晓的神情透着跟她一样的想法。

四目交汇，周遭突然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

会不会，这是一种别样的打招呼方式呢？

-

医院门诊大厅人来人往，各类声音汇作一堂，却也只热闹出冰冷的气息。

薛晓忙着上班，先走了。

斜对角处的门里，医生正在给男人解释片子的情况。

有那么一瞬间，戚染甚至想鼓起勇气，走进去，当面跟他说一声“好久不见”。

又发现，这种连蒙带猜的事情是带有自己的主观意识的。

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无聊刷了会儿大牌的冬季秀。

宋雨禾突然打了通电话过来。

戚染叹气，如非必要，宋雨禾绝对不会浪费电话费，肯定是宣传片那边又出什么岔子了。

她接起。

宋雨禾焦急的声音传来：“染染，你什么时候回来？”

戚染挤眉心：“怎么了？”

宋雨禾：“我们在公司等了一上午，之前联系的那个摄影团队一直没来！打电话过去，说是时间来不及，抽不开身，有更重要的项目。设计部都快打起来了，说要告诉瞿总，我们故意欺负新人给他们穿小鞋。你知道的，设计二部新来的那个小姑娘是瞿总的侄女”

戚染头疼，不提别的，光结婚这一项，年末都很多，他们就是知道行情，才提早联系摄影团队。

这会儿别的团队肯定项目都排满了。

林氏集团打造了国内首屈一指的内衣品牌，每四年举办一次国内设计师大赛，吸纳各种小公司、小品牌和个人。

能被他们选上的作品，林氏会保持长期合作，助力小品牌的推广。

春节前不把参加设计师大赛的宣传片赶制出来，就要等四年。

佳人的设计部还在赔钱阶段，他们等不起的。

戚染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我现在有点事，处理完马上回来。那个摄影团队，有没有说具体要求？或者，给他们加钱呢？我们合同已经签了，不能这么出尔反尔吧？”

宋雨禾：“哎，当时也没想到对方会违约啊！违约金才一千，对方说接了个上十万的项目，也不知道是不是吹的”

戚染皱眉：“宣城的经济实力摆在这里，哪里会有冤大头给出这么大的项目？就算真有，别的团队不得挤破头，哪儿轮得到他们捡菜？”

宋雨禾：“话虽这么说，对方那项目还真是二傻子不要的，好像是个ktv”

戚染：“”

不会，这么巧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