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从那天之后，母亲就像变了个人。

早上不再准时准点出来给她做早餐，晚上回去的时候桌上再也没有一杯热牛奶。

戚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很惶恐，好几次尝试去敲母亲的房门，都没得到回应。

她脑海中闪过无数可怕的想法，甚至想过要报警。

可是，每天放在玄关鞋柜的零花钱又让她不断自我安慰：妈妈单纯只是心情不好，别多想。

这几天刚好是分班后第一次月考，戚染无心准备，成绩滑到一百名开外，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

24班的班主任叫李璇，高一的时候总被5班压过一头，两位班主任没少互相挤兑。

就算高二以后，24班是文科班，5班是理科班，两位老师见面都要呛几句。

李璇点开电脑文档，全年级的文科成绩排名表，她从第一个往下拉了又拉，中途故意放慢速度扫过好几个24班的学生，都是以前被戚染死死压在底下没翻过身的。

“前两天，你以前的班主任还跟我说，你的成绩数一数二，让我得了便宜别卖乖。”

李璇鼠标一停，点到戚染的一行，排名175。

她啧了两声：“上次跑操晕了是吧？现在感觉怎么样？”

戚染心说，我上次晕的您才想起来关怀，这个问候可真是清丽脱俗不做作。

心里这么想，她嘴上还是很礼貌：“谢谢老师的关心，我现在好多了，今天已经不怎么晕了。”

李璇看了她一眼：“你文理科不是很均衡吗，怎么就选了文科？选理科肯定就没有跑操站错班级的烦恼了。”

戚染：“”

早就听闻这位老师小肚鸡肠，她算是领教了。

后面李璇还说了什么戚染没注意听，老老实实，该应声该点头的反应都给足。

出来的时候已经下了晚自习，戚染回教室拿走读证。

教室里还有几个同学没走。

“我还以为有多厉害呢！不过如此！”

“所以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就现原形了，综合成绩好有什么用，一分科全都得靠后排。”

“上次论坛还说她跟岑川是我们学校的神仙组合，估计是她自己发帖顶的吧！”

戚染在教室门口站了一会儿才抬脚走进去，那几个抱团的女生瞬间就闭上了嘴。

她拿了走读证就走，一个眼神也没多留在教室。

最近各种负面情绪堆在一起，她不知道该挑哪个出来刺激泪腺，索性雨露均不沾，都没顾上。

薛晓这两天请了假，戚染想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

秋夜里，闷热的暑气残留，苏敏租的地方就在宣城高中的马路对面。

回家又要面对漆黑像是毫无人气的房间，戚染干脆在学校附近转了转，她没敢走太远，去了学校附近的健身公园。

许愿池喷泉里的硬币反射着光束，水面波光粼粼，戚染走过去，她从兜里摸索出一枚硬币。

她是个浪漫的现实主义者，以前从来不信这些的。

此刻，她闭上眼，虔诚许愿：希望，一切都快恢复正常吧！

突然传来一声狗叫，动物的喘息声靠近，戚染一抖，扔出去的硬币轨迹一百八十度转弯，掉进了旁边的排水坑里。

“”

她心里一股火冒出来，心想为什么狗都要来欺负她！

正要指责狗主人，蓦然抬头，发现狗主人好像比她还狼狈。

少年穿了件单薄的白t，身形瘦削，他一只手缠绕了好几圈狗绳，另外一只手艰难抓在休息长椅的扶手上。

狗绳的另一头，那位狗祖宗以他为圆点，狗绳为半径，全方位划着领地。

画面过于滑稽，戚染实在是没忍住：“你这是”

岑川似也把她认出来了，皱眉：“遛狗。”

语气分明是在说她明知故问。

戚染溜了溜圆眼：“我怎么感觉，是狗在遛你呢！”

“”

岑川看着她，神色复杂：“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戚染迟疑，而后半开玩笑，“本来打算，跳个喷泉。”

岑川想到方才远远看过来，女孩眉宇间藏着化不开的愁绪，面对喷泉的时候眼神空洞，倒是，真像那么回事儿。

岑川：“我建议，你再考虑考虑。”

戚染意外：“考虑什么？”

岑川好心提醒：“喷泉的水是从学校厕所排污管道那条河抽过来的，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地儿跳？”

戚染：“”

“当然，”岑川说，“如果你的志向是‘校史流芳’，我也不拦着。”

戚染：“”

好一个，校“屎”流“芳”。

被狗遛得这么狼狈还有精力阴阳怪气。

“你这个人，说话真的是”戚染一时没想到形容词，酌情表达了一下，“不那么好听。”

岑川：“抱歉，委屈你耳朵了。”

“”

沉默。

狗似乎是累了，也消停了，趴在一边，舌头舔着喷泉溢出来的水。

戚染脑补出刚刚岑川给她形容的画面，感觉再也不能直视这条狗了。

戚染走到岑川对面的单人秋千上坐下。

岑川察觉到狗绳那头的力道弱了，他整个人肩膀一松，手臂弯曲后靠，忽然说了句：“你输了。”

“什么？”戚染不解。

岑川：“考试。”

戚染还是没懂：“啊？”

岑川：“我年纪第一。”

“”

能把这句炫耀的性质的话，说得这么理所应当，也是没谁了。

——下次考试，比比？

没想到，当初的玩笑话，他居然放在了心上。

年少的心随着秋千架摆动，女孩浑身透着轻快：“你懂什么？我这个叫，成绩战略性下滑！下次，我就可以拿最佳进步奖，然后……”

戚染脑子莫名卡了壳，顺嘴蹦出来三个字：“来追你。”

夜风卷起枯叶悄然落地，一时不知道，是谁在心动。

-

当晚，戚染难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被蛋炒饭的香味唤醒，戚染顾不得穿拖鞋跑下床，来到厨房。

苏敏围着围裙，泼墨长发束在身后，正在给她做早餐。

“妈妈？”戚染惊喜唤了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美梦未醒。

苏敏像是恢复了正常，招手：“穿上鞋，过来吃饭，快迟到了。”

戚染小跑过去，钻进苏敏怀里：“妈，您这两天真是吓到我了，抱抱。”

苏敏身子一僵，她像以前无数次那般，抚摸戚染的头发，眼神和语气都温柔得不成样子：“没事了。”

戚染未察觉到异常，不管是那枚未投进许愿池的硬币给她开了后门，还是事情已经得到了解决，只要妈妈恢复正常，她们的生活进入正轨，一切就好了。

饭桌上，母女俩聊到了这次月考成绩。

戚染主动承认错误：“对不起，我这次没发挥好。”

苏敏：“没关系，是妈妈的错，妈妈知道你受到影响了，我相信你，下次可以赶回来。”

戚染欣喜，妈妈真的恢复正常了！

以前她不小心犯了错，妈妈会告诉她没关系，鼓励她，相信她，永远会把积极美好的力量传递给她。

戚染一激动又盛了一碗饭。

苏敏看着女儿的发顶，眼底藏着不明的晦暗，她像是抓到一根希望的稻草：“染染，你要好好学习，考上a大，考上a大就好了，我带你，带你去找你爸爸！”

戚染惊喜：“真的吗？”

苏敏：“对。”

戚染从没感觉天气这么明媚过，她得寸进尺：“那我下次考好了能去见爸爸吗？”

“不行。”苏敏想都没想就拒绝了，看着孩子眼神里的失落，她安慰，“等你高考考好了，我们就去见他，所以，你要努力，知道吗？”

“嗯！”

这些年，戚染已经习惯了和妈妈的生活，虽然父亲已经成为人生里可以有可无的角色，却是无法替代的一角。

戚染收拾书包出门，临走前，母亲嘱咐：“染染，听妈妈的话，离那些男同学远一点。”

戚染穿鞋的动作一顿：“正常的同学交流都不行吗？”

苏敏板着脸：“你听话，上大学以后你怎么样都行，高中要杜绝一切隐患。”

“好的，我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母亲三令五申让戚染有了逆反心理，迟来的叛逆因子苏醒，她想：不交流，也并不意味着，不能喜欢吧！

脑中跳出“喜欢”两个字的时候，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而当这个两个字与某张脸精准对号入座的时候，戚染的心狂跳不止。

她把头埋在哲学生活课本里，脑子里的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碰撞，最后给自己下了个期限：

如果，高考结束后，我还喜欢他，就去表白。

不知道是她以前没注意，还是现在过于在意，从那以后，两个人除了领奖台上的点头之交，还有跑操的时候，她看着他的后脑勺，再也没有过多的交流。

一直到高三的春季运动会，离别和最后一届的字眼刺激了同学们躁动不安的心，那几天的广播稿十篇有五篇都是写给岑川的。

戚染也才知道，对方报了三千米。

而当她几经纠结，终于买了瓶水站在终点线的时候，发现他早就被众人拥簇着，里三圈外三圈，那里已经没有多余的位置了。

哪怕，她其实只是想上前跟他说一声：看，我追上你了。

好像也没什么立场。

那天，风的味道带着酸涩，戚染手里的水被同班同样参加三千米的男同学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