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黑夜魔王

既然毁掉了界碑，元菱就是打定主意要好好照顾这些村民。

她用仅有的灵石做了一个防御阵法，深埋地下，可以让有危险的魔兽和毒物主动绕行村子。

她又施云布雨，使附近天气适宜、雨水充沛。

在布阵法的时候，村民们都没什么反应，只是拖家带口在不远处观望。

反倒是更简单的云雨决，好像吓了他们一跳似的，当云彩聚集过来时，全村人都目露惊恐，双手合十念念有词，仿佛见到了什么奇迹的人间天象。

少年人：“能呼风唤雨的女神啊，她是多么美丽强大！”

中年人：“我愿将全年的收成供奉女神，成为她忠诚的信徒。求您将丰饶和幸福降临大地吧……”

一帮人对着元菱虔诚地拜了又拜。

而始作俑者正蹲在地上研究草药。

元菱：奇怪，这种植物明明长得像薄荷，怎么闻起来像牛x……

除了草药，住房也是一个主要问题。

因为村民们原先的石屋被魔兔撞坏了四间，再加上他们执意要把最好的屋子献给元菱居住，村人们的房子就显得那么不够用了。

有些甚至一家子挤在同一间屋子里，只盖一条破被。

石头砌成的大通铺可以睡四五个人，硬得硌背，那些单身的男人只能一起住在那里。

尽管艰苦成这样，但没有一个人有怨言，他们对将最好的东西献给女神这件事完全没有一点犹豫。

于是元菱只能停下手头的工作，抽空从村民里选出一批算是身强力壮的，让他们组成施工团队。

小安姆的父亲也被选中了，中年男人满脸都是自豪，他将身上那件打满了补丁的衣服抖了又抖，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板正些。

就因为加入了建筑工人队，左邻右舍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队伍是由女神亲自调配的，因为是力气活，他们每天除了村里的烤山芋和糊糊，还可以得到一个额外分配的饼。

饼是什么东西做的根本不重要，要知道这可是女神大人赐予的饼！

而且吃上半个一天都不怎么饿！！

普通人根本没资格吃！！！

难得拥有这样的食物，有些人不舍得独享，将饼小心保存再拿回家分给家人们，好像是什么稀世的宝贝。

其实只是拿出了十年前炼气期时的库存陈粮，顺便又往上撒了点辟谷丹粉末的元菱：……

安姆的父亲将今天的饼拿回来，小心掰下来一块递给儿子。又将剩下的撕碎，泡在煮好的野菜汤里，一点碎屑都不漏下。这样连汤带菜一家人可以管好几顿。

小安姆将那孩子巴掌大的一小块饼含在嘴里，他瘦削的小脸扬着，眼睛明亮：“爸爸，女神大人要做什么？我也可以帮忙的。”

挖土吗，他最会挖土了。

男人不断往灶膛里吹气，他脸上露出由衷的崇敬：“大人是要帮助我们盖房子呢。”

“盖房子？……”小安姆傻了。

他们从有认知开始，村民们就是依托着乱石堆而活，他们住在简陋的石头屋子里，夏天漏雨冬天漏风。

遇到雨季，森林里会连下一个月的绵绵细雨，雨水顺着石头缝隙漏进来，他们的衣服和被子永远不会干。

这样的天气很危险，每一个人都要小心不要感冒，因为村里没有足够的草药拿来医治，如果高烧不退，他们的身体就会在潮湿中逐渐腐烂，成为野鸟的食物。

也有人提议过造新房子，但那些尝试总会被路过的魔兽践踏踩碎。

百年来，他们就只能蜗居在石头屋子里苟延残喘。

元菱在原本的村舍边选定了一片土地，这里土壤比较密实，距离田地和繁衍树也很近。

村民们工具稀少，他们只能用石头做的斧子和木头犁耙之类的东西翻整土地，进度缓慢，且耗费气力。

元菱看着他们大汗淋漓的模样，忽然想到自己随身的法宝里好像有个能用的。

“霹雳擎天双轮降妖紫金锤。”

通体散发着紫色宝光的大锤从储物袋里飞出，冒着滋滋的电光，在村民们的惊叹声里以一往无前、势如破竹的态势——

“轰——”一头扎进了地下，然后“哈——”又拱了出来。

如此反复、土壤四溅，荒地瞬间变得一片狼藉，满地都是大坑，好像被天庭巨人踩了无数脚一样。

紫金锤威猛无匹，施工团队在旁边惊叹。

“这是丰收女神的道具？”

“真是种地的好宝贝啊！”

小朋友们手拉手在旁边模范锤子的声音：“轰——！哈！！！”

沦为农具的霹雳擎天双轮降妖紫金锤：……

而操纵大锤的元菱只是负手站在一边：大师伯送的这个法宝因为模样太阳刚，被她压箱底放了十几年，现在终于有重见天日的机会了。

这就叫废物利……一展身手！

有法宝助阵，他们很快就将土地翻好了，深深打下地基后，再一层层往上堆砌石块和木桩。

因为条件有限，元菱教给他们的是人间界普通百姓们居住的土屋，用砖瓦和木头搭建，墙缝里糊上黏土，挡风也挡雨。

空地里最大的地方是造屋舍的，其次是公共澡堂、教室、工坊、纺织房、议事厅、集会广场。

当然，现在这些场所都还只是一条条用白线划出来的区域，但相信不久的未来就会拥有雏形。

修缮屋子的工程是巨大的，除了日常出去采集巡逻的人，所有村民都投入了进去。

他们一点也不敢放松，一部分人负责按照元菱教的方法烧制砖瓦，一部分人继续施工垒墙、夯实梁柱。

第一次做这种活，石板村的大家都十分小心翼翼，他们谦虚好学，女神只需要说一遍，底下的人就会自己无数遍的去试。

特别是烧砖，没人会想到平时无人理睬的黏土，经过高温烧制后会变成红色的砖头，搭房子坚固又好用！

一些人想住上更温暖结实的屋子，一些人想要更好的生活，但更多的人是怕被女神抛弃。

他们迫切需要证明点什么，以此来挽留她的脚步。

抱着各种奇怪的执念，大家从天不亮一直忙活到傍晚，没有一个人喊着要歇息。

甚至在夕阳落山后，最后一点残辉消失，几个单身的工人们还在就着黑灯瞎火干活。

村民们没有灯，油脂是很稀罕的东西，没有人会用来做油灯浪费。

篝火如果燃尽，他们就必须靠着那点昏暗的月光做活，如果阴天那就什么都干不了了。

除了施工队，其他人也闲不住，到了晚上都要磨一磨石刀，洗一洗衣服或找点事情做。

全村上下看起来最闲的，就是一动不动打坐修炼的女神大人。

又有一个村民在搬东西时摸黑摔倒了。

元菱感应到了，缓缓睁开眼。

伊丽斯正坐在屋檐下编制藤筐，她已经很熟练了，几乎不用看。

筐子编了一半，她忽然感觉一道温柔明亮的白光自身侧升起，伊丽斯有些困惑，抬头一瞧，就见女神大人身负莹莹光亮站在自己身边慈祥地微笑。

她手心里燃着一团——月光。

那光芒没有任何温度，伊丽斯已经挨得这样近了，却完全没有感觉到热量，就像是神话中燃烧在永夜峡谷的冰火，只有魔王才能触碰。

老妇人颤抖着手俯下身：“大人……”

元菱扶住她的手臂，柔声道：“别怕，只是一颗灵石而已。”

她挥挥手，那颗灵石自己就飞到了半空，落在他们平时做饭的篝火边，像一颗幽幽的小月亮，村里一下就覆盖了一层银色柔光。

“看，不用你们触碰，它自己就会发光。这样晚上也不用担心看不到路了。”

伊丽斯嘴唇开合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这样的宝贝……”

能带来光芒，这比皇宫里盛传的夜明珠还要有过之无不及吧？

它应该镶嵌在女神大人的桂冠上，而不是落在村口的泥地里！

元菱却理解错了老村长的意思：“别担心，仅用来照明的话，这颗低级灵石可以发光一百多年不用充能。”

元菱：毕竟只是颗低级灵石，拿来修炼也用不了几次，不能要求太多了。

伊丽斯：……一百多、年？

有了光，人们可以在晚上干活了。

元菱站在远处，看那颗灵石悬挂在村子中央的旗杆上。许多村民凑在旁边，一边说话一边继续手里的活计。

年纪小的孩子们手拉手围着灵石唱歌跳舞，有的好奇的踮起脚伸手去够。

她发现灵石带给他们的似乎并不仅仅是光。

身处黑暗里的人们会下意识靠拢；

看不清前路时众人会选择停留原地；

当光芒驱散恐惧和迷茫，一切负面情绪都烟消云散了。

“今天我吃了一小块大人分的饼，一整天都不饿。”一名中年男人弯腰刷刷刷磨着石刀。

他身边有人搭腔：“还有这光，哦我的天神，这简直就是神迹！”

“现在要是女神大人把太阳搬来，我也不会感到丝毫奇怪。”

“大人做什么都是对的，还赐予了我们姓氏，你们可要心存感恩！”

所有人都露出满足的表情。他们有了遮风挡雨的地方，大家齐心协力把村子修得更好，女神还除掉了害人的魔兔，赐予他们永不熄灭的光，在夜里也不害怕了。

未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们……可以有所期盼吧？

黑夜峡谷的魔王城堡，很少有这么热闹的时候。

各种奇形怪状的魔族在城堡外的空地上排成长队，等待着里头高级属魔的传唤。

他们有的披着毛皮，有的身负鳞甲，还有的像从原始丛林里出来的，魔角、尖嘴、利爪、翅膀，但不约而同都有一部分人类的特征。

越是血统纯粹，面容越是俊美。到了属魔这个级别，模样基本和常人无异。

这些魔族遍布世界各地，他们带来了各个角落的消息，如果有幸运的，甚至能亲自面见魔王陛下。

那可是三大魔王之首！被称为永夜修罗的存在！

因为气氛太热烈，一些低等级的魔族就算已经汇报完毕了，也仍然徘徊在城堡周围不离去，还有些甚至激动地浑身发抖、手脚哆嗦。

有些抑制不住的，干脆嘿嘿哈哈互相打了起来。

峡谷内原本宁静平和的雪地，顿时布满了脚印抓痕胳膊腿儿乱飞。

“……明明是我的翅膀更大更有力！”

“你吃屎去吧你。”

“各位，我这里有新鲜的巨螳螂腿，谁吃？”

各种噪音顺着窗户飘进来，飘散进宽敞空荡的大厅里。

爱格伯特坐在高高的荆棘王座上，修长苍白的手指抵着额头，他眉心蹙起，整张脸埋在阴影里，像尊一动不动的石头雕像。

他面前放着各式各样的女子画像。

“这位是拖莱国的公主，同时也是一位魔法师。”

“这是地精族的女王。”

“威及城城主的妻子，黑发黑眼，和陛下说的特征一模一样！”

还有一位魔族想要把自己找到的画像（一位黑发黑眼，将近四十岁的中年妇女）拿出来，但看到上首魔王的表情，出于强大的生存欲望，他又闭了嘴。

爱格伯特虽然没有说话，但浑身都透露出：不高兴。

底下一群头戴鹿角面具的高级属魔们分列两旁，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乱动。

“陛下，我们立刻去把下面那些魔族遣散。”一名属魔大着胆子站出来道。

他们以为魔王不开心是因为太吵闹。谁都知道这位千百年来都独自呆在城堡里，最喜欢的就是安静。

爱格伯特缓缓抬头，一绺漆黑的长发自脸颊滑落，落在肩头。

“就只有这么多吗？”

属魔们一愣，有反应快的马上回答：“您是说画像吗？是的，魔族分散世界各地，目前能掌握到的有用信息已经全部搜集回了城堡。陛下，这里面……没有吗？”

属魔说完，心里惴惴不安，但是魔王的反应却和他预想的不符。

“有些不对。”

爱格伯特站起来，漆黑披风落在身后。

虽然魔族们带来的画像里确实有相似的，但他们全都没有见过元菱，不知道她的模样。

他无法耗费时间一个一个去传递线索，她身处原始森林里一天，就有可能暴露于危险中。

“我需要眼睛，亲自去看。”爱格伯特说道。

于是，魔王睁眼。

在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成千上万只动物忽然停下了动作。

松鼠扔掉了手里的坚果，窜上了树。

窝在墙头的猫竖起双瞳审视路过的每一个人。

天空的飞鸟不停观察下方的情形。

它们都变成了爱格伯特的眼睛。

而在魔兽森林里，一只尖齿羊原本正在悠闲吃草，忽然浑身一震，抬起了头。

它原本棕色的眼睛变成了，赤色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