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很快各部门准备好，董力大手一挥，杨玉就被威亚组工作人员熟练地拉上了半空定点。

杨玉深吸口气，随着董力的一声开始，她在屋顶紧踏两步，双手横展，绸带飘然，从屋檐上徐徐飞下。

衣袂飘飞，一路滑到古亭前，她足尖一点，娴熟地在木柱上借一份转向的力，同时甩袖折腰，灵巧地闪过底下刺来的一剑。

正要按定好的节奏将手里绸带打出，她却感到身形一顿，整个人被扯得一歪，紧接着就毫无防备地往下坠，仿佛威亚组拉她的人一下松开了手。

不过眨眼间，她就已硬生生摔在地上。

还好地上做了保护措施，铺了厚厚的垫子，多少有点缓冲。

加上当时她要跟人对打，离地不高，摔地上的冲击力道不算太大。

饶是如此，跌趴在垫子上的杨玉，只觉眼前白花花的一片混沌，半边身子被摔得生疼，半天晃不过神来。

“小玉！”

场边的许姐和许指导等人忙上前来查看：“怎么样？有没有事？”

董力也噌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先跑过来看了看杨玉，又往拉威亚的两组人那边去。

“怎么回事你们？刚刚试戏的时候不是配合得挺好吗？！”

杨玉刚被许姐检查了腿脚胳膊，扶坐起来缓神，就听到董力那边传来充满怒意的呵斥。

许指导又检查一遍杨玉的肩膀腿脚，知道没什么问题，才放下心来，和他女儿一样蹙着眉头，往被问责的威亚组那边看：

“都已是收尾的动作了，怎么还拉不住。”

许姐一边给杨玉揉摔疼的肩膀，一边也忍不住吐槽：“两组四个大男人还拉不住一个小姑娘，也是离谱。”

杨玉被两人安抚着，急跳的心脏总算渐渐缓下来，有点后怕地拍拍胸口，吐出一口气，庆幸道：“还好离地不高。”

她也朝威压组那边看了看，只见两组人在董力面前连连道歉，又在威亚组老大的带领下，往这边过来同她道歉。

杨玉接受了道歉，也没多说什么。

拍武戏，总免不了磕磕碰碰的。

不过，她还记得掉下来时身体被扯得歪了一下，说明是这两组人的其中一组出了错。

至于会不会是故意的……

杨玉敛眉，隐下深思。

为了安全和方便配合，拉威亚的多是分组协作，每组起码两人，哪怕其中一人走神出错，同组的其余人也会尽力补救。

就算因为急冲力道大拉不住，也不会让人像她刚才那样硬生生的摔在地上。

何况那时候她刚转完向，正是速度最低的时候，并没有向下的惯性力道，哪怕只有一个人拉，也能拉得住她。

想到这些，杨玉心里自然是有些怀疑。

只是她也无法肯定。

毕竟哪怕是精准的机器都有出错的时候，何况是人呢。

而且她从业这些年了，虽然因为接到的戏戏份不多在剧组待不长，但见识过或者听说过的拍戏时的各种大大小小的事故，也是不少，知道有时候就是会这样，哪怕防护做得再好，也免不了出问题。

暂时也只能丢开不去多想。

在再次开拍前，跟组的医生也从休息室那边被叫过来了，给杨玉检查过，确认没问题，董力才让人给杨玉又上了威压。

“那小玉加油！”许姐给她打气。

杨玉笑着点点头，任人把自己拉到高空定点处，敛眉深吸口气，让自己不去回想刚刚突兀跌落时的惊吓和疼痛，集中注意调整好表情，等着导演的一声‘开始’。

只是，在顺着威压的力道凌空飞出的那一瞬间，她还是隐隐察觉心底的一点心酸，有种身在浮空，四处无依的空落之感。

等这一场戏拍完，她没忍住往家里打了个电话，想听听阿嬷的声音。

可惜，暂时无人接听。

大概杨阿婆跟着老胡出门闲逛了吧。

杨玉握着手机，无意识地翻着手机联系人，等翻到了底，才突然反应过来：

好好的，怎么就这么矫情起来。

不过，杨玉心底的这一点低落情绪也没时间浮上心头，很快就被加紧的拍摄任务压下了。

如此一天忙完，又赶了半场夜戏，杨玉才坐着剧组的车回酒店卸妆。

开车的是剧组车队的一个司机，姓王，进组以来杨玉出工收工都是他负责接送。

听他自报家门说起来，这个二十啷当岁的年轻人，还是王导的亲戚子侄，据说在王导那里还挺说得上话。

杨玉对此不予置评，只是礼貌微笑。

王小司机开车话多，今天也不例外。

他摆出一副神秘的样子问杨玉：“小妹儿，你知道你今天咋摔了嘛？”

杨玉一愣，不由打探：“你知道？”

“那是，这片场上的事，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王小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一眼杨玉，得意洋洋，“我跟你说小妹儿，你今天这一摔啊，可不是什么不小心，这是人家整你呢！”

杨玉心下一紧，面上却笑：“王小哥又开玩笑，我才来多久，和人无冤无仇的，人家干嘛要费功夫整我。”

毕竟片场众目睽睽，一个不小心，不说整到别人，自己已先栽进去了。

见她一脸不以为然，还笑得开心，王小司机急了：“嘿我说，你还不信我了？直接跟你说吧小妹儿，你这事啊，跟脚在你前头那个演员身上！就被我叔开除的那女演员，你知道吧？”

听见他这话，有因有果的，杨玉心里才信了几分，面上却笑得更开了：

“还说不是玩笑，我跟那位演员见都没见过，就能让人看不顺眼了？”

王小司机一拍方向盘：“哎哟喂我的小姑奶奶，怎么就跟你说不通了呢！”

他也不故作神秘了：“化妆室那潘姐，你知道吧？”

“知道。”

说起来，潘姐也是熟人了，早年杨玉第一次进王导组，就是潘姐给她化的妆。

当时潘姐还是普通的跟组化妆师，几年下来，人已成为王导剧组的老资历了，在剧组化妆室这一亩三分地，除了组长就属她说话管用。

“前头走了的那女演员，就是潘姐妹妹，人家被我叔开了没了脸面，潘姐心里有气无处发，恰好你来了，这不就找你出气呢么！”

杨玉：“……”

这可真是飞来横祸。

不过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不太敢信地‘啊？’了一声，不解道：“那她也该是在化妆那里找我麻烦才对，怎么又跟威亚扯上了关系？”

王小司机也不藏着掖着：“嗨，你不知道，今天负责拉你那威亚师傅，想让潘姐在化妆室留个位置，让他老婆进去呢。”

杨玉：“……”

这一个牵着一个的，事还挺多。

“再说了，人潘姐又不傻，要真在化妆那块找你麻烦，不一眼就找到她头上了嘛！”

王小司机一股脑儿说完，就贼兮兮道：“小妹儿也不用怕，有你王哥我罩着你呢哈！”

他拍着胸口请功劳：“我看你之后有天就早上有戏，那那天下午有空我带你去玩好玩的，晚上再一起好好吃个饭，怎么样？”

杨玉：“……”

“谢谢王小哥，我那天得去期末考试，”她礼貌微笑，“就是因为要考试，董导才给我提前空出半天来的。”

王小司机一拍大腿，呲牙咧嘴地‘嘿’了一声，不死心道：“……那等哪天你再有空了，王哥再约你。”

杨玉：“……呵呵。”

推脱掉王小哥，杨玉回到酒店化妆间，除了日常值班的化妆师，平时早早下班的潘姐也还在。

见杨玉进了屋，潘姐第一时间热情打招呼，表示要给她卸妆拆头发。

杨玉脚下一顿，那步伐就不稳当起来，一拐一拐的，仿佛一条腿已然瘸了。

“哎哟这是怎么了？”潘姐惊讶出声，一边仔细打量她，一边过来扶她。

她还是几年前的样子，卷卷头发，圆圆脸蛋，看起来和蔼可亲，这会儿脸上关切的神情也很是诚挚。

杨玉心中却已对王小司机的话信了九分。

看来的确如他所说，今天她这一摔，是潘姐的功劳。

不说每天都早早下班的人今天反常地留着加夜班，单说进组以来，一直爱指使人干活的潘姐，会主动要给她一个小配角拆头发，还殷勤地要来扶她，可不是有鬼？

旁边可还歇着值班的化妆师呢。

最重要的是，连外场的小王司机都知道片场上她摔了，喜爱八卦的潘姐又怎会不知道？

那她这一番举动……

就是打探来了吧？

于是，潘姐的手刚刚碰到她胳膊，杨玉就夸张地缩了一下，往旁退开一大步，痛呼出声：“疼疼疼！”

眼角还情真意切地飙出一点泪花来，仿佛真痛得不行。

潘姐：“……”

刚刚她，好像才搭上一点手指尖吧？

杨玉抱着胳膊，不好意思地朝潘姐笑笑：“今天倒霉，拍威亚戏的时候摔地上了，太疼了。”

她一副不见外的样子：“潘姐姐，你能给我去找个暖手宝吗，我好贴着热敷一下，解解痛。”

潘姐见她这样说，一时也不好拒绝，转身去给她找暖手宝，杨玉则顺理成章地请值班化妆师给她卸妆拆头发。

虽然像王小司机说的，潘姐不至于在化妆造型上黑她，毕竟那样实在太蠢了，但杨玉还是决定从此都小心谨慎些，和她保持距离。

毕竟，能为一点所谓的脸面而不惜费周折伤人的人，想法总是和常人不同的。

杨玉一边寻思着，一边从镜子里悄悄打量一眼潘姐。

潘姐没给她找到暖手宝，转回来见她已经在拆头发，就自顾自去收拾包包准备下班了。

显然刚才的热切不过是为了打探装装样子。

见她眼角眉梢不自觉露出的一点笑意，以及嘴里轻快的哼歌声，杨玉紧绷的心神放松了些。

说到底，她和潘姐无冤无仇的，潘姐整她，要的就是出口气，眼下她既然摔得这么惨，瞧潘姐这愉快的样子，应该是觉得出了气了吧。

只是，她也不是出气筒啊，怎么能就这样任人欺负呢。

拆完头发卸好妆的杨玉抿了抿唇，慢慢扶着桌子站起来，拐着脚走到里间去换下戏服。

她长长的头发披散着，走过潘姐身边时卷起细微的风，透出发梢一点清冷的香气。

潘姐下意识打量她神情，却只能见到她线条完美的小半张侧脸，玉白的脸颊在灯下透出一点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