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拒绝幸福

从秘密监牢里出来，盖文带林漠回到了自己的居处，一处位于皇宫东南角的庭院。这里林木茂盛，园林设计精巧，盖文细细讲述一路上见到的植物属性，园林设计含义，林漠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累了吗？你先吃点东西去休息一会。”

觉察到女伴的心不在焉，盖文立即命人安排房间和食物。

盖文微笑着目送林漠在侍女的陪同下离开自己视线，向庭院的总管使了个眼色，立即转身去了地下三层的酒窖。

他独自在陈列美酒的货架间走了不远不近一段路后，打开了一扇隐藏门，其后又乘坐了两次电梯，打开了五重不同的隐藏门，才终于进入了皇宫的秘密实验室。

往来都是行色匆匆的科学家，路过看到他的，或者点头致意，或举手敬礼，又各忙各的去。

苏北沙愁云惨雾地叹息着，见他过来，立即把文件管理器拿给他看，“永恒公司的副总裁迪伦亲自带人来检查，说卫璿的整体设备没有任何异常。”

盖文随意翻看几眼上面的参数，足下不停，进入更深处的实验室。偌大的房间里有六、七人正在忙着，正中间的金属平台上躺着已经关机的卫璿，全身各部分看起来是曾被拆卸成零件，此时又重新组装回了七七八八。

盖文认识永恒公司的副总裁迪伦，与他交谈了几句，确认卫璿没有被入侵痕迹后，挥手命他先带人离开。

盖文：“‘主脑’在吗？”

苏北沙耸耸肩，他正准备拿自己的腕上终端特别号码给“主脑”联系，没想到屋顶的立体装置突然自动打开，罗曼的形象投射在现场。

“我在。”

盖文指了指躺在金属平台上的伴侣机器人半成品，“你怎么看？”

“主脑”使用罗曼的形象微笑，“我？我认为能有一个罗曼，就能有第二个，伴侣机器人极度拟人，会生成自我意识是很正常的事，尤其你又和它外形一样，被它认为是竞争者不奇怪。”

盖文恼怒和恐惧的当然不是与一个伴侣机器人竞争林漠，他一针见血地指责，“你避重就轻。”

“主脑”耸了耸肩，“她对伴侣机器人没有防备，选择问卷是开放接受型的，十亿个人类里才有她这一个奇葩，伴侣机器人的程序里写明了对这种人的高度爱护。”

盖文摇头，“你最好还能举出点更实际的理由。”

“主脑”：“他们在检查的时候，每一个细节我都看过了，没有设计图纸之外的硬件，我也亲自检查了它的软件，没有冗余程序。他对你的敌意完全是自发的，也许是……判断出了你对林女士有危险？我建议你和它好好聊聊，当成……人类一样谈。”

盖文心中的不安，难以用语言描述，“我一直期待我们的合作是建立在坦诚、互信的基础上的。”

“主脑”向他伸出手，“当然，如果发现问题，我会及时通知你的……也请你善待林女士。”

盖文与立体投影的罗曼握了手，不知怎么，无端生出想把他抓过来过肩摔的想法。

也只是想法——即使立体投影能给予双方相互的反馈，让人感觉握手是在与真人相握，他也不能把立体投影抓过来摔，那不符合程序。

程序。

写在伴侣机器人的程序里，不应该是对人类的绝对服从吗？

盖文实在想不通原因，只能挥手命永恒公司的人过来继续组装。

卫璿很快就可以正常开始运行，它在启动阶段自行穿好了衣服，甚至和真正的人类一样，向永恒公司的副总裁迪伦打了个招呼。

迪伦作为永恒公司的首席科学家，对待每个伴侣机器人都有故友重逢的喜悦，热情地拥抱了卫璿，并且提供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殿下今天和苏先生开玩笑时误伤到你，现在你一切正常了，感觉怎么样？”

卫璿开了个小玩笑，“感觉很好，甚至能扛起一个重型机甲。”

它随手拉了一下旁边的不锈钢台面，这个被固定在地板上的巨大钢制家具，其中一角甚至被他提起了一公分。

在场的人大半都是伴侣机器人的专家，知道卫璿这明显是基于拟人程序作出的反应，纷纷欢笑鼓掌。

没人和设备发觉，卫璿的手指触到台面下方时，无数金属粒子仿佛液体一样向它的指尖流动，快速在指尖形成了水滴状的巨大隆起，随即侵入它的拟态皮肤，等他抽出手时已经一切如常。

林漠名义上是睡觉，其实只想找个机会开溜，看能不能潜入监牢里去找c3。

可惜失败了。

看似没有警卫的庭院里，密布着各种各样的探头，林漠支走侍女假寐，等了一会才打开窗户，谁知腕上终端的主脑提示立即发过，“林女士，你现在身体状况不佳，极度需要休息。”

机事不密则害成，林漠乖乖回去躺着。

坐以待毙不是她能接受的结果，但她确实很久没有见过c3了，甚至都不敢确认c3是否活着。

皇宫在盖文的管理下，明显提高了对c3的防备。他甚至都暗示林漠，一切帮助越狱的情况不可能成功。

想到救人的机会极有可能只有一次，林漠决定等到晚上再想办法。

原本只是装睡的她，昏天黑地睡了一觉，醒来时满屋凉风，四周静寂无声，竟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林漠吓了一跳，她立即跳起来，没想到床上还躺着另外一个人。

——这张床的面积比她的宿舍都大，但这也不是午睡醒来床上会多个人的理由。

样貌虽然熟悉，还是要判断一下才知道这是盖文王子。

脑中判断只用了几毫秒，并不耽误林漠已经一肘狠击上了对方的软肋，对林漠来说，身份高贵就要手下留情这种事并不存在。

盖文也在瞬间清醒了，挨了一击之后，敏锐地躲过了第二下，翻身滚出了床的范围，捂着肋下哀求，“亲爱的，别动手。”

林漠：“给你一次删除重说的机会。”

盖文：“林女士……漠漠……甜心……蜜糖或者你愿意告诉我你喜欢的爱称？”

两人对峙期间，室内的灯光依据主人活动渐渐亮了起来，林漠裹了裹身上的丝制长袍，稍微定了定神，在虚与委蛇找机会救c3和现场翻脸之间犹豫不决。

盖文见她脸色不豫，轻声诉哀怨，“我只是想来请你去晚餐，可是你睡得太香甜了……我也被传染了睡虫。”

林漠当年在一线战场时，最累一次是出了机甲，就直接在旁边睡着了。她的战友们也一样，横七竖七睡了一地，鼾声震天响。

那些人现在都不在了。

林漠指责：“这可不是绅士的行为……”

盖文望着她不作声，似乎想指责她双标，完全演出了一副受了委屈不敢又有点吃醋的轻嗔薄怒。

演技真好，复杂情绪演出了层次感，林漠心中暗挑拇指，她盘膝坐于床，“殿下，我们谈谈吧。”

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床上会谈，盖文想制造点浪费气氛，可惜他才凑近，就被林漠按了回去。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有好感，甚至不敢拒绝。”

林漠凝望着盖文，“我总在你身上找‘他’的影子……这可太要命了，对你也不公平。”

在这个见面目的是上床，大和谐方面同步才考虑继续亲密关系的光速时代，“主脑”和盖文的幕僚团，包括私人密友苏北沙的建议，都是别太着急。

毕竟这女孩还是三百年前的——虽然史书记载的三百年前尤其是一线战场更混乱。

盖文今天的计划也是尽量刷一刷好感度，并没有发展进一步关系的意思。

他需要一个形象强有力的政治密友——如果不是“主脑”提出的交换条件，他也有别的选择。

林漠不是必须，不是唯一。

但是，他现在真的有点感兴趣了。

林漠的严肃让盖文也清醒了一点，他点了点头，按照贵族惯例表诚意，“我理解，并且……很荣幸。”

“我不知道我躺在休眠舱里过了多久，发生了什么，结果让我失去了一部分记忆。但我知道不应该用你去覆盖另一个人的影子。

“殿下，你是个好人。如果能和你成为亲密爱人会很幸福，但是很抱歉，我可能不太行……”

林漠以一个甜笑结束了她的演讲。

盖文渐渐恢复了冷静，看起来又像是那个高冷严肃的帝国第一继承人。

“不必抱歉，也不用先抗拒我的善意。”

林漠操控机甲攻击虫族经验丰富，被人追求和拒绝追求的经验就终等于零，面对坦诚热烈的追求者，一时有点茫然。

“请给我守护你的机会，至少等你能找回记忆……说不定你觉得和我相似的那个人，并不是你的爱人呢？朋友和爱人，并不该是相互覆盖的关系。

“我想成为你的爱人。”

林漠握紧了拳头，她能一秒钟判断虫族冲锋的洪流里哪一个节点最容易被攻破，她能在毫厘之间斩落巨型机甲的头颅，可是她难以判断眼前这个男人说话的真假。

“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盖文望着她的表情，感觉自己捉到了胜利女神的裙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