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最后尝试

柳序的脑域开发度仅有25，与那套复制人类思想组设备所要求30有差距，但是值得一试。

盖文曾经征求过c3的意见，但是被他拒绝了。

这次林漠提出的是一个新猜想。

柳序身体里那个精神力强大的人物，也许是被困在这个身体里的外来户——通过复制进入他的身体，而真正的柳序早已经被迫或者自愿放弃了这个身体。

罗曼把重新检测到的柳序大脑数据拿给林漠看，问她：“按照你的说法，他的身体里有一个强大的精神力在控制，但是我们没有发现，你……要不要试试。”

c3没表态，小章鱼立即阻止，「提醒你，上次你是自杀才逃出来的。」

林漠不理会它的反对，向罗曼点了点头，“这是我最后一次努力。”

柳序躺在实验台上沉睡，圣洁到仿佛一具雕塑，林漠试图伸出手触碰他的脸颊，都有一点点接近梦境的不实之感。

“警报，一级危险。”c9企图阻拦她。

早有所料的罗曼无情地拦下了c9，“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谈谈吧。”

林漠没来得及回应，也没有发现任何预兆，她又重新踏进了柳序的意识世界。

这次她能清晰地辨认这是开普勒22b星域，不远处那个巨大的绿色星球正是三百年前“火种计划”中被她炸毁的星球。

柳序这次并没有及时攻击，而是背向着她，身周金色的光点萦绕，如梦似幻。

「星球杀手，来看看你的杰作。」

林漠难以理解他的点评，「我的小队长与这颗星球共同牺牲拯救人类，你是不是人类啊角度这么奇怪……杀手二字我可不认。」

柳序并没有回头，只是深深叹息，点评内容也不客气，「对于星球来说，人类算个屁。」

林漠嗤之以鼻，「对于宇宙来说，星球算个屁……所以你到底是谁。」

柳序回眸凝望了她一眼，「终于想到问这个问题了，你可真是迟钝。」

只是看这一眼的刹那间，林漠的无形之刃已经出现在掌中，她全神戒备，「不想说吗？」

“柳序”轻笑，「当然，我不是柳序……他这么一个软弱的灵魂，圣洁又短暂，太可惜了。」

林漠知道自己猜对了，「柳豪尔拿柳序来做试验？结果出了岔子变成现在这样？你是被迫的吗？」

她难以想象被低端而残破的身体困住的强大精神力，会是自愿沦落成这个样子的。

“柳序”收敛了笑容，「怎么，你还想解决我的困境？」

林漠发愁，她特别想找堵墙撞死，「缺身体的人好多……我们解决不了脑域开发度的问题，你如果有信息可与我共享一下吗？得到合适的身体，我会把你移出来。」

柳序向她招了招手，「跟我来。」

他向前一跨，似乎是进入了开普勒22b的引力范围，身影急剧缩小，瞬间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林漠瞠目结舌，她完全想象不到意识世界为什么设计这种符合科学原理的细节。

可是要追寻真相，她也只能追上去。

只是一小段距离，星球的引力飞速加大，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块残损的小行星碎片，瞬间就冲进了眼前这个绿色星球的怀抱。

这明显是人类还未开发的开普勒22b，铺天盖地全都是各种各样的绿色，从深绿到浅绿，从金绿交错到白绿混杂，各类型的植物茂密繁盛，令人目不暇接。

林漠眼见自己要一头扎进这些绿色里，林间突然甩出来一道夺目的金色，瞬间捆住了她向上抛起，缓冲了下坠之势，随即又是横向一扯，将她拉到了柳序身边。

他站在一棵参天大树的顶端，仿佛与群山并肩，俯瞰所有绿色。

「这也太真实了吧。」差点因为引力而直接砸在地表的林漠小声感慨。

「主要是怕你摔下来砸到这些树木。」“柳序”指了指远处山峦，「你还记得那个地方吗？」

林漠脑海中这一片绿色都不存在——开普勒22b作为人类最早期的移民星球，人口巅峰时期曾有一百九十亿人，这些区域好像是当时最大的城市，叫弗林市。

后来虫族来了，逃不掉的人类都变成了虫子囤积的食物，弗林市也变成了钢铁森林与人类坟场。

“柳序”指的位置，林漠记得好像是……虫族母巢的入口。

从那个位置深入大概七十多公里，就能到达这个星球的虫母所在地。

林漠想象三百年前，有人驾驶她的机甲玉衡冲进去的模样，一时心口郁结，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看来你的记忆被全部删除了……忘记也好，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柳序”凝望着林漠，无数浅金色的微粒借着光线的明暗，悄悄侵袭在林漠的全身周围。

“柳序”的问题很简单，「人类的身体对你很重要吗？」

林漠微微一怔，总觉得这个问题应该是有人问过她，「我无所谓，但总有一些人会觉得比较重要。」

「哦？」

林漠：「偶尔也会想有可以拥抱亲人的胳膊吧。」

“柳序”：「亲人？我记得你并没有父母兄弟姐妹。」

林漠：「我得到过的早就失去了，也永远追不回来，已经没有执念了。我是说我的伙伴……」

“柳序”：「只是伙伴吗？」

林漠犹豫了一刹，立即坚定，「当然，没有表白与承诺，只是伙伴。」

“柳序”：「真可惜。」

他没有传递任何情绪，林漠感觉自己在与机械对话，不知为什么又无端生出了一点奇怪的联想，她心中云垂海立，石破天惊却不敢有丝毫波澜，立即试探，「也不可惜，我想找人表白都没机会。」

“柳序”不说话。

林漠继续试探，「如果有时间机器穿越回三百年前，我一定记得去表白的。」

「哦？」

「我会冲到他面前，向他保证战争结束后就立即申请退休，并且要他的家庭地址，到时候带几百号兄弟上门去求婚。」

“柳序”似乎是被她描绘得场面逗乐了，表情柔和了许多，「为什么是你求婚？一般这个角色不是男性该做的吗？」

「别有性别歧视嘛谁说女孩不能求婚……主要是他曾经暗示很多回，我都假装不明白。」林漠凝望着“柳序”，轻声叹息，「所以我要是不去求婚，他说不定会跟别的女人跑了。」

这种荒谬的理论也只有她能想出来。

“柳序”摇头微笑，「无论如何，让女孩求婚的男人太糟糕了。」

「这不重要，没有时间机器……真糟糕。」林漠顾左右掩饰自己的情绪，「先顾眼前人，与我共享一下你所知的信息吧，我保证一定会救你。」

“柳序”冷笑，「如果最后只能得到一具身体，你救我还是救你现在的小男朋友？」

林漠知道自己猜对了，她觉得自己难以控制的颤抖，「……你不打算……直接告诉我你来自三百年前？」

“柳序”与她其实有一段距离，不知道为什么他一抬手就在林漠脑袋上敲了一记，「你这个联想能力真是丰富，可惜……我不能骗你。」

林漠焦急地追问：「无缘无故带我来看开普勒22b，随手一指就是终战的最终目标，对我的情况很了解且感兴趣，听说要求婚没有好奇‘婚’是什么还知道应该男人求婚……还让我做二选一的题目考验人性？」

她冷笑了两声，「要不要提醒你，开普勒22b已经被炸毁三百年了，知道细节的人不多……」

“柳序”毫无波澜，「你想得可真多，要提醒你精神力构建的意识世界完全由我来设定吗？我只不过是精通宇宙史学而已。」

林漠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想，「宇宙史学哪一本记录开普勒22b有这么一棵巨树？」

“柳序”被噎住了，他凝望着林漠，紧绷的表情松弛下来，「你的记忆不是被删除了吗？」

林漠无奈地望着他，「我只是记忆没了，脑子又没被删除……你真的不想承认你的身份吗？」

“柳序”的表情忧伤又离奇欢喜，漫不经心地向她展开双臂，「其实……我是谁不重要，你会忘记眼前这一切的。」

林漠猛地扑上去，抱紧了他。

“柳序”：「有一点我必须要更正……我从来没有暗示过你。」

林漠：「是吗？让我想想……」

“柳序”：「我一直都是明示好嘛。」

林漠回忆旧事，「那你得反省。」

“柳序”：「你到现在还没想起来我的名字和模样。」

林漠：「……很重要吗？」

“柳序”：「确实不重要……我连身体都还没有呢。」

林漠：「我觉得你又在开启什么阴谋……就不能让我好好的怀念一下老战友，然后开启新的感情生活吗？」

“柳序”：「不行……因为我发现自己在吃自己的醋。」

林漠：「那么选择题的答案是全选，我答对了吗？」

相隔三百年，她的记忆被屏蔽被删除，说不定也被篡改了无数回，突然峰回路转在命运的狭小路口相逢，他甚至都还没有一双能够拥抱她的臂膀。

不过这不重要。

一切杂念、声音离她远去，隔了三百年，她仿佛又嗅到了熟悉的橙花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