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怀瑾二

他的箫声轻柔宛转，似微风轻轻拂过林间，又似泉水缓缓流过石上，令人心中充满了宁静和无尽的欢悦。

他丰神如玉不染纤尘，从来都是如此风采翩然，岁月也似乎并未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

宇文素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竟会离他这样近。

“在想什么？”蓝曦臣看到她的目光正痴痴的望着自己，却又像在望着某个遥远的地方。

宇文素轻轻摇摇头，然后冲他笑了笑，这笑容中满是让人不解的落寞与忧伤。

“究竟何事？”蓝曦臣柔声问道。

“可能因为太过美好，总觉得是一场梦。”她皱了皱鼻子，眨了眨润湿的眼睫。

看着她，他的眼里仿佛也闪现了一抹让人无法了解的痛苦和忧虑。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不想被她发现，亦不想让她担心，因为很清楚她对自己有着怎样的依赖。

握着她肩头的手温柔的抚过她的双臂，最后将她的两只小手握在自己手中。

宇文素又冲他笑了笑，这次却是欢喜中带着些许娇嗔，明澈的眼眸里仿佛暗含着某种讯息，似乎在跟他说这样还不够。

蓝曦臣也好似懂了她的心思，因为他接着若无其事的往四周看了看，看到有人刚好经过，又有人正向这边走来。

这儿是蓝氏行馆的院子。

“在做什么？”魏无羡不知打哪就冒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蓝忘机与谢安。

蓝曦臣见状只好悄悄松开了手，而旁人也早就看到了的。

“人到齐了，进屋开会。”宇文素脸也红心也跳，却将坦然自若装的很到位。

魏无羡一怔，咧着嘴笑的很贼。

“我有个想法，”宇文素关上门，踱步至四人跟前，神情甚是庄肃，说道:“段龛，也就是贺赖拔，以后可以发展成为第一道防线。”

“第一道防线？”谢安问道。

“嗯，作为抵御燕国的第一道防线。”宇文素端方落座。

“第二道，莫非是冉闵？”蓝忘机问道。

“对。”宇文素颔首道。

蓝曦臣直看着她，就在方才，就在院子里，她还是一个多愁善感脆弱堪怜的小女人，一眨眼的光景就变成了杀伐果决的风闻司首领。

“可以呀，素素。”魏无羡又兴奋了，心说这下又有的玩了，北伐指日可待。

“如此说来，西府兵则要镇守辽西之地。”谢安与宇文素的目光相接，便了解了彼此的想法。

“段龛，可靠么？”蓝曦臣问道，他并不知道在世子府邸的后花园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其余三人亦一无所知。

“段龛相对来说，比冉闵可靠的多。”宇文素甚是笃定，一个如此深情的人是不太可能倒戈的。

四人相互看了一眼，宇文素便将后花园事件叙述了一遍。

几人悚然动容。原来，在那个凄美的爱情背后竟然还有如此惨绝人寰之事。就连对皇家王室了解甚多的谢安，亦无比震惊。

“太可怕了！”魏无羡眼神空洞的看着蓝忘机，不知为何居然心念一转，还好蓝湛不会纳妾。

“可怕也可怜，为了争宠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宇文素不禁想到了会稽王，他无端夭折的小王子们。

“只是，单凭你一面之词，世子妃果真会失宠？”魏无羡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一个心狠手辣到剥别人皮的人，不可能这么容易对付。

宇文素坦言道:“当然不可能一下就扳倒她，毕竟她娘家的势力不容小觑，不然，像慕容儁这样的人，还能真的不知她做的那些丧尽天良之事？

我只是在慕容儁的心里埋下了一粒种子罢了，怀疑与仇恨的种子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最后，肯定会长成参天大树。皇家的人原本也是生性多疑的。

慕容儁承袭燕王之时，便是可足浑被废之日。用古代人的说法，这将会动摇国本。”

四人悚然心惊，她胸有成竹的语气与神情俨然就是一个对天下了如指掌的纵横家。

“好在王爷却是个例外，他并不是多疑之人。”魏无羡托着腮帮子望着宇文素。

他的关注点还是那么独特。他单纯善良，他总觉得宇文素所选择的势力和选择的朋友都应该是绝对好的。

这话来的让人猝不及防，宇文素本能的展现了一个殊无笑意的微笑，不自觉的垂下了眼帘，莹白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交叠在一起。

空气似乎瞬间凝结成冰的样子，也许并不厚重，却也让人有些窒息感。

蓝忘机则轻轻踢了他一下，魏无羡便懂了这一脚的深意，看着宇文素无措的模样，他心疼的不行。

话冲到嘴边又咽回去，只能放到夜深人静时去问蓝忘机。

蓝曦臣与谢安眼神微一掠过，这种事怕是谁都不能轻易触碰。除非是当事人自己去沟通，然后和解，也可能会加剧恶化。

“要不要把乌云塔尔揪来再审问审问？”魏无羡甚是生硬的转换了话题。

宇文素抬眸看他，深知他的用心良苦，不管怎样都很感激，她笑着说道:“那晚是因为她才从贺赖拔手里逃出来，正是她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所以才能侥幸问出一些东西。如今她已处于安全模式，自然不会再任人摆布。”

“啊？”魏无羡似是没有完全明白，因为蓝忘机在他身边，他的夷陵老祖不需要上线。

“所以，那钦将来会是西北的一道防线？”蓝曦臣突然意识到宇文素似乎早就做了打算。很多看似随口一说的事竟像是早有预谋。

谢安深有同感，棋盘上看似随意落下的一颗颗棋子原来却是暗藏着玄机的。这个谍报机构的领袖转眼就变成了决胜千里之外的兵法家。

他又一次感到庆幸，庆幸宇文素是站在会稽王这边的，却也又一次感到不安，一个人过于莫测高深也总会让人不安的。

“安石，图画好了么？”宇文素看着谢安，她希望若干年后没有淝水之战，但她更希望谢安终究会青史留名。

谢安微微颔首，如果说蓝曦臣颖悟绝伦惊才绝艳，而谢安亦不逊色多少，尤其是惊人的记忆力与蓝曦臣简直不分伯仲。

蓝曦臣主攻装备，而谢安主攻地形。

如果注定要与慕容儁兵刃相见，宇文素希望战场是在燕国的领地上，这样慕容儁就会很被动，也绝不能让他有主动的机会。

“慕容儁自然也不会不知我等此行的真正目的。”谢安笑道，“他自然也知晓我等知晓他知晓。”

魏无羡眉头紧皱，一边小声重复谢安的话一边伸出手指数了数。

宇文素瞬间没绷住，趴在桌子上大笑不止。

其余四人……

方才还在装模作样运筹决胜之人这一会子又变了。

“就是这样才有意思。”宇文素总算笑完了，倏然敛容，正色说道:“与对手旗鼓相当才好玩。遇强则强！”

建康。会稽王别苑。

会稽王司马昱默然木立于池塘边，看鱼群浮出水面又各自潜入水底。不知已这样看了多久。黄昏时的夕阳曾照在他的身上，此时夕阳也早已不见了。天光暗淡，华灯正次第点燃。

她说这鱼吃草傻兮兮的，所以叫做‘草鱼’。想到她，他的脸上便露出了温软的笑容。

他的心里也忽然涌起了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了解的感情。赌气似的将手里的小石子猛的丢进水里，水面顿时激起层层波澜，一如他的内心，久久无法平息。

所有一切进展的愈顺利，容他胡思乱想的时间就愈多。他知道自己本不该这样的。有蓝曦臣在她身边护其周全，他本该愈加安心才是。

他原本也是明朗宽仁之人，而如今，每每面对自己狭隘的感情时，他内心的矛盾几乎要将自己撕成两半。

燕国。龙城。世子府邸。

慕容儁已自斟自饮了很久，金杯空了又自盈满，似乎不醉不休。慕容恪默默看着却并不敢劝说。

在他的记忆里，世子也从来不是一个遭遇挫折就会颓然堕落的人。

后花园的事他虽有听说，但他也确信此刻的慕容儁并不是为了可足浑也不是为了那个香消玉殒的嫔妃难过。能让他难过的人也从来不是女人。如今，这样的女人却出现了。

“你不要轻看我，本世子，也绝不是，不是沉迷风花雪月的男人。”慕容儁显然有些醉了。

“当然不是。”慕容恪莫名有些气愤，只是不知他在生谁的气。

“那就，那就好。”慕容儁说着又喝了一杯，笑着说道:“我也，也不是非她不行。”

慕容恪沉重的颔首。

“我慕容儁，对，对天发誓，除了，除了她，谁都不配，做我的王妃。”慕容儁起身，摇摇晃晃，一手指着苍天。

慕容恪赶紧搀扶着，不由得一愣，这究竟是非她不可，还是，也不是非她不行？

“你知道，我输在哪吗？”慕容儁揪着慕容恪的前襟。

慕容恪诚实的摇了摇头。

“一夫一妻。”慕容儁陡地站稳了身姿，仿佛一瞬间已醒酒。

慕容恪甚是愕然。

就在迷茫中，慕容儁却轰然一倒，嘴里还说着醉话:“带她，一个人，来，见我。”

慕容恪呆立当场，这字面的意思很好懂，这是要将她偷偷掳来。再一看慕容儁痛苦不堪的样子，便确定了他的解读。

也罢，如若生米煮成熟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