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赶集(二)

看似都是一样的一堆，细看之下才能发现区别，有的奇形怪状，有的圆溜，有的颜色深，有的颜色浅些。

卖菜婶子从两个鼻孔里挤出一声轻轻的嗤笑。

得，这些个羊粪球，花样还挺多。

姜果也没注意，她双手将蘑菇堆扒拉圆润，心怀激动地等待着尽快开张。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摆摊还是她人生头一遭，这感觉还真是不赖。

但今天兴许是出门没有看黄历，眼看着旁边的菜摊阿姨都接连卖出了好几单，自己这摊子却无人问津。

稀稀拉拉的街上，人流渐渐多了起来，不少人大包小篮，把街道两边都摆得满满当当，这集子就显得热闹非凡了起来。

可是这份热闹显然与她无关，路过的鲜少有人把视线施舍给她，就是有，那也是奇怪好奇的眼神，根本没人上前问价。

姜果百无聊赖地捏了捏手边晒干了的野生香菇，只差把郁闷写在脑门上。

“姑娘，你这些都是啥啊？”

卖菜婶子一手撑着下巴，两只眼睛朝下瞥，说的是漫不经心。

“这野生菌呢！”姜果以为是来生意了，顿时扬起笑脸。

“啥东西？山上的菌子？”

姜果眼看着旁边方才还像是有些兴致的婶子猛地变了脸色。

“这些个毒东西怎么能卖！”

这一声呵斥吓得姜果一愣愣的，她就是说了句话，怎么对方眼里就差喷出火来了。

“不是婶子，这些个不是什么毒菌子，是可以吃的菌子，没毒的。”

买菜婶子眼中的怒色愈深，满是鄙夷地看着姜果姐弟三个人。

“看你们小小年纪的，搁这胡闹呢，家里大人也不管管。那些个菌子吃下去，可是要死人的，你们弄成这样子再拿出来卖，可不就是骗人么！这可是要人命的！做生意怎么能这么不道德。”

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说出来的话愈发像是指教，说起话来跟恨铁不成钢似的。

“要我说啊，你们搁这玩过家家不如去干点实在事，没事上门里头捡点柴火补贴家里还差不多。”

旁边的豆腐婶子拉了拉她的衣服，示意她少说些。

“干啥呢？”

“少说几句吧，人小姑娘怕是有什么难处，何必闹这样子。”

豆腐婶子生意不差，她在旁边大嗓门指责姜果不打紧，但是也影响她生意，好些个顾客明明是想买豆腐，看她这副凶相都不敢上前了。

别人好心解围，姜果这下已经反应了过来，瞧着旁边好些个听了声的人对她面露不满，她知道再不解释清楚，她这生意就算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婶子，话不是这么说的，我这敢拿出来卖，自然是有底气的。我们家每日吃这些个东西，若是有毒，今天您哪里能看到咱几个安然站这，你一张嘴就说我拿的东西有毒，说我这是害人，旁人不知情的听了，我这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瞧您是个热心的，可这话您不能乱讲呀。”

姜果一张嘴又不是摆着看的，自然不会给人留口舌。

这卖菜婶子也真是的，她在旁边摆摊又不是碍她的事，更没有影响她的生意，她这么大嗓门，还连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这不是坏她吗？

大家素不相识，做什么害人。

卖菜婶子有些被唬住了，瞧着姜果弱弱小小一姑娘，咋的还咬人啊？

姜果不能接受平白无故地吃这委屈，连声开口辩驳。

“我这一小姑娘，您要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您跟我直说，我能不听一听吗？要是我这摊子碍了您的道，或是占了您的位置，您且好生说一下，我肯定给您腾地方。只是您不能张嘴就胡说呀，您这一说，可不才是害人吗？还言及旁人父母，咱俩根本不认识，您不知情况，怎么能这么武断？”

旁边不少看众听进耳朵里，觉得她这话也确实是没毛病。

都是出来做生意的，没点证据就败坏别人的名声砸别人的招牌，可不就是害人吗？

不过大家也就是听个热闹，事不关己自然高高挂起，多的是漠不关心抬脚走开的。

就算是有感兴趣的，也就是多看了几眼姜果面前的蘑菇堆，将信将疑。

“得！你这是个牙尖嘴利的，你说没毒，呵！”

买菜婶子甚是愤恼，发出一声冷笑，意味不明地看着她面前的蘑菇堆。

“那咱倒是瞧瞧，你这些个没毒的蘑菇今天搁这能不能卖出去一个！”

她说的自信十足，摆明了不将姜果看在眼里，就等着她今天在这被狠狠打脸，到时候下不来台灰溜溜地收拾东西滚蛋。

姜果也气得不行，这些都是个什么人啊，她还以为来者是客，结果却是个神经病。

但是冷静下来，又觉得苦恼。

卖菜婶子这战后宣言确实闹心，但她底气也不是白长的。除了说话难听，她也是说出了别人没说的。

这个朝代人们的认知里，蘑菇就不是能吃的东西，姜家父母也不是吃蘑菇被毒死的第一例了。

姜果暗自后悔，早知道自己就应该再多多考虑一下，怎么到了古代，思维还局限了起来，抛却了做生意最重要的市场调研呢？

但就这么灰溜溜地收拾东西走人，她实在是甘心不了。

旁边的卖菜婶子还搁这等着看她被打脸呢，她要是灰头土脸地走，未免太没面子了点。

……

“娘！你快看，那是不是姜果！”

姜秀一脸愤愤，拽着姜宋氏的袖子。

姜宋氏眼睛微眯，果然，那人堆里跟别人吵架的，可不就是姜果那个疯丫头么？后头还护着她那俩弟妹呢。

“这死丫头片子在干嘛呢？”

母女俩对视一眼，俱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火星子。

“走，看看去。”

不约而同的，两个人都选择躲在人堆里，不想被姜果看见。

等人都散开，听了一耳朵的母女俩也忙跟着走远。

姜秀回头一看，见姜果居然还敢在那坐着，一副不打算走的样子，无语得直翻白眼。

“娘，你看那个姜果，她居然还不走，她怎么好意思的啊？”

“就是，这死丫头在外头卖毒菌，到时候吃死了人赔不起，可别赖上咱们家！”

“我看她肯定会赖咱们家！”姜秀咬牙切齿，“她简直是疯了，我上次就看出来了，她一定是吃毒菌子吃坏了脑子！吃死了自己不打紧，还想祸害别人，到时候要是连累我们就糟了！”

“这死丫头真是坏！”

姜宋氏更是气，她上回被姜果骑在身上作威作福，后面还痛了好多天一直没好，好不容易出门赶个集开心开心，居然又看到姜果了。

一想到姜果，她就觉得心里火烧得疼，上次被压了的地方也抽抽的痛。

“不行，我要去告官！叫他们把姜果这死丫头抓起来关进大牢里，叫她祸害人！”

“娘！你也疯啦！”姜秀目瞪口呆，“你跑去告官，难道是想吃板子吗？”

姜宋氏猛地一个哆嗦，连忙改口。

“你胡说什么呢！娘就是一时间看不过眼，我才不会去告官呢！”

十棒子杀威棒下去，肯定会要她的老命，她还不想为姜果那死丫头吃棍子呢！

两个母女各怀鬼胎，一路碎着嘴走远了。

姜果不知道这一茬，她现在可苦恼得很。

这买菜婶子显然是怀恨在心，每每有顾客上门，必定夸张笑迎，送客走时还要朝着姜果这边冷嗤一声，生怕她不知道似的。

这股子暗中较量，简直叫人火大。

可惜姜果拿她没办法，眼看着日头大起来，她这小破摊子该怎样还是怎样，连个问的人也没有。

“诶？姜家丫头，你搁这卖啥呢？”

姜果惊喜地看着来人，竟然是桂兰婶。

她后头还带着她家儿子，姜果有印象，但是也不太熟，只知道得叫水哥。

“桂兰婶、水哥。”她打过招呼，不忘介绍，“我在这卖菌子呢。”

虽然看见友好的长辈心里高兴，但姜果脸色还是不太好看。

姜桂兰一瞧，点点头，倒是没太当回事，就是余光看到旁边那卖菜的对她眼神不善，心里奇怪了一下。

什么菌子不菌子的，她倒是没放心上，看姜果脸色不太好，还以为她今天生意不太好，心里就带了点照顾她生意的意思。

“瞧你摆这一堆堆的，都有啥？”

说话间，她真的蹲下，手里挑挑拣拣仔细地看了起来。

姜果今天第一次有人问，心里又惊又喜，连忙认真介绍：

“桂兰婶，我这有四种菌子呢，都是晒干的，能留。这样式的是珊瑚菌，旁边这个是铜绿菌，这个是喇叭菌，还有您手里这个是香菇。泡发了炒着吃、煮汤吃都可以的。”

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姜果想了想又补充道：“就跟干豆角干酸菜似的，都是一样的做法。”

姜桂兰一听手里头这脑袋溜圆、下头带把的小黑玩意是香菇，下意识地就凑近了闻，倒是真有种香味，怪怪的但是不难闻。

她也就想是照顾下姜果生意，所以也没多问。

“行，你这怎么卖？”

姜果脸一红，她一开始准备好了一个葫芦瓢当量器，这样一瓢能做三四餐，准备就卖三文钱，但是现在她不太好意思卖这个价了。

这么一想，干脆改口。

“一文钱一瓢。”

旁边青菜一掐也要一文钱呢，也就够吃个一两餐吧。

姜桂兰听了，也没啥反应，看样子是要买的。

旁边的卖菜婶子急了，她还搁这坐着等姜果吃瘪呢，怎么可能让她如意。

“你可别听这丫头胡掰扯！”